《缘忆三生》北城秋千

39、第十八章 血魔教徒（下）

　　※夜语庄※
　　偌大的林子死一般寂静，唯有青衣男子的脚步声清晰可闻。庄门虚掩着，仿佛在这围被岁月磨蚀的古老墙间，撕开了一道口子。牌匾早已不知掉落何处，有人拿树叶堪堪拼出“夜语庄”三字，以内力按入门梁。只是流年似水，叶已枯萎、破碎，不复从前。
　　但生命正是因有穷而精彩。那些拥有无尽生命的神与仙，又怎能感受到生命焕发绚烂光彩时，内心翻滚升腾无法抑制的欣喜与骄傲？他们是常青的叶，无萎谢之忧，便不知绿的珍贵。
　　青衣男子徐徐推开门，欠身道：“庄主说了，雪剑剑主对夜语庄的熟稔在小人之上，还请自行入庄。庄主在后院恭候大驾。”
　　雪韵双眉微一蹙，继而笑道：“原来如此。庄内现有几人？”
　　“不出二十。”
　　“哦，如此之多？”万俟雪韵扬眉望天，“前些年我来的时候，不过五人而已。庄外守着你们南风、北风、西风、东风四兄弟，庄内仅郁琪风庄主一人。”她拿探究的目光投向青衣男子，“莫不是郁风冀庄主意图整改夜语庄，将各地的兄弟姐妹都召回了？”
　　青衣男子垂首答道：“是灵溪庄庄主到了。”见雪韵久不发话，他便补充道：“听闻要新选总庄庄主。”半晌，他叹息道：“雪剑剑主，北风从不欺人。庄主说，只需将这一句话告诉雪剑剑主，她进不进来便无所谓了。”
　　万俟雪韵望着北风，唇畔漾起若隐若现的笑。却听他缓缓道：“回来就好。”
　　呵，原来如此。雪韵轻叹，向这密林之中的夜语庄深深凝望了一眼，道：“罢了罢了，不见也罢。只是他这般不负责任，可是会激起公愤的哦。”言罢便带着满面笑意，匆匆转身掠向林外。
　　她知道庄内后院中，正有一双深邃的眸子，静静地凝注着这个方向。相信总有那么一刻，两道久违的目光将交会于飘渺的虚空，溢满重逢的喜悦。
　　只是现下，不如不见。

　　※难水之滨※
　　冰天雪地，一望无际的银白。难水之滨，是个极冷之地。与烈晟山浑然相反，此处四季皆冬，常人无法接近。大雪初霁，积雪没膝，雪下是冰，冰下是水，千年不变。
　　四道金光流星般划过，虚弱哀嚎忽起，着实令人发憷。一瞬，声声鬼泣消弭，难水之滨复归阒静。水畔倏然多了四人，均是一身道袍，仙风道骨，望而生敬。其中一位四下打量片刻，耸肩道：“这些孤魂野鬼，个个都是狗鼻子。”
　　“阴气盛极。只是躲起来而已。凭我们‘昆仑四侠’的本事，总是能找到的。”说话之人是箫剑，“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堂堂四侠，竟成了收鬼道士，跟师弟师侄干同样的事，唉，世态炎凉咯。”说罢，他拍拍无门的肩，装模作样地叹道：“师弟啊，听大师兄一句，莫要重蹈覆辙……”
　　无门白他一眼，退开几步，与小师弟无名站到一起。无名笑道：“寻找鬼魂之事便交给两位师兄了，我与三师兄就在这歇歇。”收鬼原本就是箫剑与盐祖接下的担子，现在反倒拉上方归昆仑的无门和未下过山的无名。
　　难水之滨向来是鬼魂集聚之地，流落人间的魂魄大都在此处，潜心修炼只待早日入鬼界。他们无意危害人间，下山收鬼的昆仑弟子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些日子，鬼界、妖界血魔教徒陡增，昆仑派掌门一慎决意肃清人界魂魄，以防动乱。
　　凝神搜寻片刻，盐祖沉吟道：“我总觉得这里还有别人，一个灵力极高的人。”
　　箫剑笑笑：“如果真是‘人’，那‘灵力极高’四个字可就多余了。”他扫视四周，“我听说，雪剑剑主已经恢复记忆。你记不记得那个魔魂附身的少年一直惦记的‘阿塬’？”
　　“是聚锡楼二公子罗剑塬。”盐祖皱眉，“依师兄的意思，小雪可能会来这里？”
　　“昆仑四侠”之首颔首道：“以她的个性，一定会想法设法救活我那个不中用的徒弟。聚锡楼放话找夜叉，这活多半也会跑到雪剑剑主身上。这样一来，我们很有可能要跟这位‘妖界之王’动手了。”这才是他不惜拉下脸来恳求三师弟、四师弟一同前来的真正原因。
　　然而就算四人联手，他们的胜算依然渺茫，毕竟万俟雪韵不必在他们面前掩饰“妖”的身份。若要完成师傅交代的事，看来确实得费些周折。可就算败给雪剑剑主，师傅也不会说什么，现下最大的困难在于，他们根本就找不到那些鬼魂藏身的地方。
　　“唉，太失败了。”箫剑深深吐了口气，“堂堂‘昆仑四侠’连一窝鬼魂都找不到，这要是传出去，岂不可笑？”他撇撇嘴，道：“小师弟，你不是无所不知吗？说说看，难水之滨的魂魄究竟都躲在哪儿？”
　　无名耸肩道：“你问二师兄。”
　　而盐祖说：“你问三师弟。”
　　无门又道：“还是问小师弟吧，他什么都知道。”
　　看着三位师弟无辜的表情，箫剑除了叹气，也没有别的法子。此处阴气确实重，可重得却也诡异，倒像是四周鬼魂无所不在一般。这就好比是捉风，着实无从下手。
　　沉默许久，箫剑蓦然扯开嗓子喊起来：“喂，认输了！我不捉这里的鬼了，你出来吧！”高亢的呼声传得很远，而应答却是在近处响起：“这么快，我还等着跟你们动手呢。”
　　积雪中现出人形，一身白衣无风自动，姣好面容漾着笑意，正是万俟雪韵！
　　箫剑闷闷不语，盐祖却迎上：“啊，果真是小雪。”无门微微欠身，无名笑道：“你可真是托大。我们若用酒水迫使鬼魂显原形，你这招可就不灵了。”
　　“不会，不会。”雪韵响指一打，厚重的阴气陡然消散，四侠立即察觉到数百道魂魄擦面飘过，心下大凛。雪剑剑主接着道：“‘昆仑四侠’尽数出动，便绝无带酒水的可能。且不说好面子的无侈师兄，无赖师兄灵力之高，除去鬼王尸舜，什么样的鬼魂是你感觉不到的？利用这点，反其道而行，我只是叫他们尽量散发鬼气，不要客气罢了。”
　　一番话讲得两位师弟偷笑不止，箫剑、盐祖也只能听着眼前少女揭自己的短，抛出无数白眼。
　　玩笑开够了，雪韵正色道：“艾岚呢，你们把他怎样了？”
　　四侠面面相觑，箫剑冷然道：“那魔魂道行高深，没有你们的昆仑古咒，我们根本奈何不了他。所幸艾岚性子开朗，不时常动真怒，否则还真是引狼入室。”
　　雪韵沉吟片刻，道：“无名，你可知魔物的最高境界？”
　　小师弟一怔：“你的意思是说，那魔魂是某个得道魔物寄托在艾岚身上的？魔物为防修炼而成的魔魂反噬，常在魔魂成形后将他寄托在另一生灵身上。但自古以来，达到最高境界的魔物寥寥无几……啊，难道说……可……为什么是艾岚？”
　　众人默然。如若无名的猜想确实，便引出另一个问题：毫无心机的市井少年艾岚，与野心勃勃的血魔教主血魔尊，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