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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章八 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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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光四散,玄霄闭目,风雪鼓涨起冰蚕丝的长袖,冰雪飞扬,剑气冰封,自伤七分。
银发魔族的嘴角扬起。
低沉的笑声,真是像是得志的小人啊,云天青想着,那个笑意深深的小人渐渐隐去身影。
大人如此,岂非是想任人宰割了?
屋子里一时静的只能听见玄霄掌心血滴落的声音。
云天青忽然笑了,说,师兄我们打个赌吧。
玄霄依旧闭着眼,问他,赌什么。
谁先杀了他。
玄霄默了片刻,似乎想起一些事,但没有深究,只是淡淡道,不必。
掌心空对着一片虚无,倏忽间奔出一头兽来,没有身体的兽,只剩下头颅与占据大半张面庞的口,铜铃一样的眼睛也是金色的,像是熔铸在火焰里的金子,点燃它的是欲望。
在他漫长的魔族生涯中,早已见过比那更为可怖的面庞,但未曾如现在一般被震慑的毫无反抗之力,它大张开口,金色的眼睛里燃起了想要吞噬一切的喜悦。
啊!
啊——!!
凄厉的声音,无形的力量将他从虚无中推出,落到被冰雪冻结的地面上,面色如土,浑身发颤。
魔族不会死去,烟消云散后的千百年又再度凝聚,是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云天青嘴角含笑,一步步走过去,托起那人的下巴。
饕餮的眼睛,那是你自己欲望对你的压迫,仅仅只是被吓到了么?
看来你的欲望还不够多。
初云子贤抬头,金色的眼睛流光溢彩,忽然的发难将人扯到自己的身前,咫尺的距离,云天青脑子里刚弄明白这人的打算,尖锐的指甲已经插入身下的寒冰之中,剑气外泄,谁都来不及阻止。
羲和的剑气像是烈焰一样撕开一切,火辣辣的疼痛飞快的游走过经脉,所谓痛不欲生,大约如此。
不知道羲和当年噬主是不是这样的感觉?
这是云天青最后的念头。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痛了,周围摇摇曳曳。
一艘船行驶在河上,推开水波层层。
玄霄掀开帘子进来,月光静谧,虽然不是十五,却已经十分明亮,微微有些扎眼。云天青伸手去遮挡,却是不能。
他稍稍愣了愣,反应过来的时候正对上玄霄的眼睛,逆光中的暗红色变成了又沉又深的黑色,黑色是一种很复杂的颜色,哀伤遗憾难受,那些复杂的纠缠在一起的情感或许是他的错觉,或许不是。
那个身体已经不能用了。
一回生二回熟,云天青倒是没什么太大的遗憾,他做了那么多年的鬼,早已经习惯了。他起身理了理自己鬓角的发,问,我又死了?
不。
手停在半空中,他顺着玄霄有些闪躲的目光望过去,船舱里居然还躺了一具尸体,他飘过去看了看,觉得有些眼熟。
再仔细了看,忍不住砸了砸嘴。
又是冻死的。
没死。
云天青斜眼看了玄霄一眼,一脸写着我知道了,我都飘出来了,你别安慰我了。
没死,玄霄坚持自见,又补充道,吾用凝冰诀封存了你体内的剑气,你的肉身暂时还死不了。
云天青嘴角抽了抽。
那我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身体不能用了,吾将你提出来了。
云天青默然,然后问道,师兄你知不知道活魂离体,七日之内定然魂飞魄散?
玄霄也跟着默然了。
云天青无言,虽然还在鬼界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跟他说要在这么玩下去迟早有一天要把自己给玩完了,可云天青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是给玄霄给玩完的!
玄霄想了想,你再躺回去试试?
你妹!
吾就你一个师弟。
云天青恶狠狠的想着,哪有,你还有个师妹是我老婆呢!
但忍了忍,没说。
反正是躺不回去了,云天青索性破罐破摔,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渝州。
师兄,你干嘛不开口子。
魂体越界易散。
那魔呢?
放他回魔界去了。
云天青听了捂着脸,一脸受伤的嗷嗷叫。
师兄你居然没砍死他一遍又一遍替我报仇,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啊!
……
他是上古九黎余部留下的血脉,与吾不同,是纯粹的魔族,无生无死,魂飞魄散对于他们而言也只是新生的开始。吾命他回魔界抄书去了,禁足千年。
抄书?
云天青放开手,侧过头看他,似乎来了兴趣,问。
抄什么?
一些神族带来的典籍。
生魂离体毕竟与死不同,云天青觉得自己比做鬼的时候轻了,不仅魂轻了似乎连带着五觉都弱了许多,而且有点渴睡,刚醒了没多久又有些犯困,但不想继续睡了,于是很没形象的趴在甲板看风景。
不知玄霄用了什么法子,船行驶的超乎想象的快。
云天青一直很能折腾,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还是人的时候总有人在他身边碎碎叨叨,等着他把自己玩脱了魂魄飘到鬼界,又一群鬼对着他叨叨碎碎,搞得云天青后来都觉得这帮子是不是恨不得自己玩脱了好能临床验证一下他们的话都是大实话。
但与他而言,这不过只是个结果,从一开始就打算好的结果。
离上一次玩脱的时间有点远,他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想了些什么,或是什么都没想的等死,他只是记得他初到鬼界,扁舟行过忘川,那些乌而透彻的忘川水映着艳丽的曼珠沙华,妖娆的红色连成另一片海,微带苦涩的芳香令他想起过往种种,最后眼前的朱色妖娆全部凝成某人眉间的一点朱砂。
如此便走不下去了,他停驻在忘川之岸,抱臂观花,然后又开始另一场玩脱的准备。
最后还是困倦的睡去了,梦里有人抚过他的额发,轻声的絮语。
你不会有事,吾不会让你有事。
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又被谁听了去。
云天青在梦里笑了笑,便算是过去了,却也不知自己笑的是谁。
醒过来的时候已至渝州了,船停在岸边,收了风帆。
月色更好了,月辉皎洁的像细密银丝织出来的纱,魂体聚拢了些,不再那么飘忽,还多了一层保护膜。云天青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青色的发丝被从新梳理过,缠上了一种不明质地的东西……初步判断有魔气。
云天青忍不住想弄下来看看,玄霄回头给他披上一顶鸦黑色斗篷,在云天青很微妙的目光下替他系好。
新安当。
当铺已经打烊,玄霄在门口停了片刻,云天青正想着要不要建议翻墙,然后景老板家的前朝古董门又光荣落地了一回。
在后院喝酒赏月的景天一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就大叫:“红毛,你又干嘛!我的前朝古董大门啊!!!”
但很快便想起某魔尊正坐在自己对面,重楼脸逆着光的脸又黑了点。
景老板又看了看重楼,再扭头望望大厅,果断跑了出去。
然后大厅里很快就传出——
嗷嗷嗷!
红毛,又多了一个红毛!
啊,重楼,你家亲戚都不敲门的么!
魔尊大人心底又冉冉升起了把某人砍了重练的想法。
玄霄会来找自己,重楼并不意外。
玄霄要和重楼单独谈谈,云天青也不意外。
但见到云天青的时候,景天有点意外,大概这辈子第一次有了,这位英雄,我们可是在何处见过的念头。但话到了口边,景天便咽下去了,因为隐约觉得要让重楼知了去,魔尊大人大约会蛋疼很久。
应该会有那种什么什么‘老子还不如你在鬼界的一个狐朋狗友!!’这样的愤怒吧?
景天老板的想象力虽然十分丰富,但不得不说多少扯了点边线。
但这种事情就像猫肉垫子挠心,不痛但痒的厉害。
所以趁着两位魔界高管单独谈谈,景天偷溜着到坐在一边将头发散开重束的云天青身边,悄声问了一句。
公子,您可识得飞蓬?
云天青闻言侧目,笑了笑,眉目间带着一股狡黠让景天心里微微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