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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0 三万英尺高空是冰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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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若有人问伊春:“2011年你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去伦敦。”
因为章先生不高兴吗?不是。他虽舍不得,最终仍是同意了——
“老公,我想去伦敦。”
“什么时候?”
“七月。”
章先生脑子里开始计算自己七月份有没有空闲时间陪老婆大人去伦敦。
伊春很了解自家老公,于是低下头小声说:“嗯,不用你陪,我想和田恬、叶林绿一起去。”她特意将田恬列在前面。因为章先生讨厌叶林绿。
这厌恶源于三人一次不愉快的就餐经历。
某天叶林绿跟丁涛吵架,心情巨爆糟糕想找伊春排解,恰逢伊春和章先生的结婚纪念日晚餐。电话里叶林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伊春只得恳求章先生:“要不,让她跟咱们一起吃饭吧?”
席间,章先生的脸基本没什么表情。
菜品是头一天他亲自到餐厅确认的,主菜有夫妻俩都爱吃的白灼虾、烧鹅。伊春最喜欢一口气剥好几只白灼虾,然后蘸着烧鹅的酸梅子酱吃。
因自家老公脸色不好看,伊春巴巴地剥了虾一个劲儿往章先生碟子里放,然后露出讨好的笑容。
章先生面色稍霁。谁知刚用筷子夹住就被叶林绿伸手拍掉了。
只见她面露嗔色,冲着伊春用教训小孩儿的语气训道:“你看你,哪儿像个女人?剥个虾都剥不干净!瞧,上面还沾着虾皮呢,还有虾线,你怎么不弄干净就让你老公吃呢?”
伊春傻了。
说罢,叶林绿熟练的剥了个虾。果然,剥的很干净,瞧着卖相很好的样子。
那只虾均匀的裹了酸梅酱汁,叶林绿还特意跟服务员要了个干净碟子,献宝似的轻放在章先生面前。“吃这个吧,这个剥的干净。”
章先生忽然觉得自己吃饱了,很撑很撑。
天啊,他就是很想吃那只没剥干净的虾子好伐?
回家途中两人一路无话。
刚进家门,就听见章先生冲伊春怒吼:“这就是你交的朋友!”说完,暴走进书房,“砰”一声关上门,紧接着还“吧嗒”锁上了。
愣在玄关的伊春哑口无言,欲哭无泪。
真真是悲催的结婚纪念日啊!
那天起,伊春足有小半年没见叶林绿的面。
果不其然。虽然叶林绿被她列在田恬的后面,章先生听到后仍是炸毛了。他惊道:“你要跟叶林绿一起去伦敦!”
伊春赶紧解释一通:虽然叶林绿时常不把朋友当朋友,但作为一个吃喝玩乐的伙伴还是很称职的。更何况还有田恬呢,你就放心……吧啦吧啦的。整晚就见她满屋子追着老公跑,又点头又哈腰的做狗腿子状。
最后,面对坚如磐石不为所动的章先生,伊春红着眼眶说了半句话:“如果不是怀孕,伦敦是去年年底就说要去了……”
章先生心底忽然疼了一下。
伊春的座位临窗,玻璃窗夹层的中空部分凝结了几朵微小霜花,看起来晶莹剔透。比机窗外团团浓重的云层漂亮。
飞机平稳行进,舱内静寂,偶闻空姐低沉温暖的贴心问候。
上飞机前伊春就担心飞机上空调太强大,特意换了长袖长裤。这会儿却还是感觉到阵阵寒意顺着脚踝向上飞窜。
她转过头找田恬和叶林绿,谁知两人戴着眼罩呼呼大睡。于是只有自力更生,崩着蹩脚发音的英文单词问空姐要毛毯。
好脾气的空姐端着堪比面具的笑脸跟她比划了半天,伊春才搞明白:哦,原来经济舱是不给免费提供毛毯的。空姐笑着点头,伸手递给她一份商品目录。上面倒是有毛毯,不过要花钱自己买。
最终,伊春买了一条毛毯和一杯咖喱泡面。吃完杯面,伊春昏沉睡去。
不知怎地,小腹里像是翻了江倒了海,又疼又难过。直直折腾了五六个小时才渐渐好转。
飞机傍晚时分飞抵目的地。
从高空俯瞰,黄昏中的城市鎏了层薄金,泰晤士河静静流向远方。河畔的摩天轮幻化成魔戒大小,发出幽幽蓝紫色光芒。
没有想象中的雾霭重重。眼前,便是伦敦了。
尽管登机前田恬拍胸脯再三保证说酒店会派车来接她们。可出关后,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耳畔各式各样的语言和令人眼花缭乱的各式接机牌成功令三个女人惊到了。
叶林绿一身淡绿连衣裙,肩上搭条爱马仕大航海图方巾,身姿摇曳的倚着她的红色拉杆箱,不满地问:“田恬,接我们的车呢?”
田恬更着急,额头渗出薄薄一层汗。“网上确认好的,说会来接机的呀。怎么回事?”
伊春则毫无形象的坐在行李箱上狠揉小腹。那里,阵阵绞痛袭来。难道例假要提前?不会吧,她的周期一向非常准啊。
“要不咱打车自己去酒店吧。”看着同一班机的人各有各的去处,逐渐消散,叶林绿提议。
“不行,再等等。”伊春反对。
临行前老公耳提面命,就差把她的耳朵揪成兔子耳朵。章先生是个电影迷,闲暇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散步及看影片(伊春私以为他的爱好已经提前进入退休状态了)。几年前尼姆连森演的《飓风营救》令他对欧洲有了极不好的印象。因而像个唠叨的父亲般谆谆地、一遍遍地叮嘱:酒店预订过的车总会到的,你就踏踏实实等人接,不许乱跑不许乱搭讪不许做任何无组织无纪律的事。
章先生的唠叨犹言在耳。所以伊春笃定地说:“再等等,或许接机的已经到了。”
接机的果然已经到了。
其实这哥们到的挺早,奈何个头太矮又挤不过人高马大的,举着接机牌直等到人流退散才发现客人近在咫尺。他大约是东南亚某国的移民,面色黝黑,笑时牙齿却是很白。
三个女人终于找到组织,把行李放在商务车后备箱,坐进车厢嗷嗷欢呼起来。
华灯初上,车行进在这座古老又到处生机盎然的城市里。“哦,我们到伦敦了。”这样一种感觉才逐渐真实。
酒店位于泰晤士河东畔。
checking in之后,服务生引领她们来到套房。这里看得见河对岸的风景,甚至可以远眺林肯公园。
叶林绿站在窗前,惊呼:“这钱花的太值了!伊春,听你的算是对了。”
因预算所限,想要住的好一点,就只能买折扣大的经济舱,想要路途上舒服,住宿就只能考虑旅馆或民宿。为此,三人好生争论了一番。
伊春的观点是:“以前旅游都是住最便宜的地方。现在不行了,姐老了,穷游、充军游之类的不合适了。出来玩,是享受时光的。这十天,我就是听听音乐、喂喂鸽子、喝喝咖啡、瞧瞧帅哥。景点、博物馆神马的不看也罢。”
田恬不以为然。大不列颠博物馆她是铁定要看的。对住宿要求倒是不高,飞机亦是。
而叶林绿的伦敦行重点在于购物啊购物。“百货公司,我来啦。”她坚持坐商务舱。“我不想下飞机的时候狼狈不堪。”
伊春非常坚持,毫不让步。“反正,如果不能住好酒店我就不去了。”
叶林绿很忧郁。伊春这人多半时间都是“可以,随便,行,好啊”,可一旦说了“不”,就非要坚持到底。
所以她让步了。
出发前田恬颇有些忧虑,“咱们三个玩不到一块儿怎么办?”
“这个简单。”伊春挑着眉,看起来很有信心的样子。“前三天集体活动,后面自由活动,谁爱干嘛就干嘛去,但晚上必须回酒店,并且,”她顿了顿,盯着叶林绿强调:“不准带男人回来过夜。”
“OK。”
“同意。”
全体通过。
结果却是:前三天伊春呆在酒店里,哪儿也没去。叶林绿、田恬两人作伴在林肯公园泡了三天,好不过瘾。
看她两人秀照片秀签名秀自己画着油彩的脸,伊春披着毯子手指天花板疾呼:“等着瞧,我会重出江湖的。燃烧吧,小宇宙!得瑟吧,伊春!”
彼时,伊春认为自己不过是痛经。还不曾将突然减少的月经量和骤然发黑的经血色泽与生育问题联系在一起。只是以为水土不服、时差引起的偶然经期紊乱。
以前常在经期里吃冰激凌喝冷饮,也没见身体有什么异样。伊春一直认为自己的身体很好。即便有过一次胎停育,她仍对自己很有信心。
三万英尺高空和飞机上的空调联手送给伊春一份冰冷的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