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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倒霉与难以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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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塔纳都斯参观完所谓的人类诞生回到冥界的时候,他那位传说中相当阴沉的上司正缩在一层又一层用黄金色的羊毛织成的毯子底下啃着石榴。塔纳都斯能看见几道好似鲜血一般的果汁顺着冥王的苍白的手腕滴在华贵的毯子上面。仿佛本能一般,塔纳都斯赶忙走上前去抢救被众神之后——赫拉的圣果蹂躏的羊毛毯子,甚至都没有向他的顶头上司汇报自己的陆地见闻。冥界之主把那一张倒霉的毯子一股脑扔到塔纳都斯的脸上,淡然地开口:“你回来了。”
“是的,陛下。”塔纳都斯试图去分辨冥王的喜怒,可惜他察颜观色的本领还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无法从自己上司啃石榴的行动里看出任何的深意。等未来将会有许多头衔的哈迪斯终于啃完了石榴,他才把目光转到抱着羊毛毯傻站在一边的塔纳都斯身上,问:“你看到了什么?”
这时候,抱着羊毛毯子的塔纳都斯终于觉得有些尴尬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放下毯子跪下回话还是应该继续抱着弥漫水果甜香的毯子傻站。更让死神尴尬的是,他在“参观”人类的诞生的时候睡着了,所以他什么值得说的东西都没有看到。最后,不得不耍小聪明的塔纳都斯开始试图转移话题:“我见到了诞生时令海洋与大地激动不已的雅典娜了。”
塔纳都斯的诡计似乎起了作用,冥王没有继续追问他有关人类诞生的见闻,而是让死神暗自松了一口气的问题:“哦,你见到她了?”
塔纳都斯为自己的“狡计”得逞而雀跃,他在回答的时候放松了警惕:“她是一位充满魅力的姑娘。”要不是冥王现在还是为黄金单身汉,塔纳都斯甚至还会在这句话后面加上类似“我们冥界的公主比她更加出色”之类的马屁言论。夸完雅典娜之后死神突然想到了雅典娜调侃自己是冥王的情人的事情,横空出现的联想让他气血翻腾连他一向苍白的两颊都染上了血色了。幸运的是,这倒霉的尴尬感只持续了片刻便消失了,而死神也立刻把上一刻让他颇为狼狈的尴尬感打包起来扔进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招灰。从头至尾,他都没有注意到他刚才的表现活脱脱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小青年的翻版。
“看来你最近会经常到地面上。”哈迪斯说完就倒在铺满以天鹅绒充填的软垫的卧榻上。塔纳都斯虽然不理解自己的上司到底是怎么从他刚才的表现里得到这个结论的,但是这个疑惑并没有阻止他感受到冥界之主的情绪在一瞬间变坏了。死神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询问哈迪斯情绪变坏的原因。他抱着羊毛毯子站在一边陪着他那情绪陷入可怕的黑色时期的上司看完了一打神明发泄过剩精力的记录片,直到哈迪斯被这些片子单调的剧情给催眠了他才敢离开。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死神喃喃自语地说,他心不在焉地把那条倒霉的毯子浸入寒冷的阿克戎河里希望河水能够漂洗掉粘在上面的果汁。他在做清洗的时候还在思考自家上司突然陷入生闷气状态的原因。由于他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揣摩上意上面,他一点都没注意湍急的苦恼之河上的漩涡正在把毯子一点一点地往河底拽。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苦恼之河已经吞噬了毯子,唯一能证明那条毯子存在过的证据只剩下抓在死神手里几尺见方的碎片。早就陷入纠结的泥潭里无以自拔的塔纳都斯呆呆愣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毛毯残片再看了看依旧滚滚流动的阿克戎河,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好情绪已经溺死在苦恼里了。
下一回洗被子还是去斯提克斯河好了。塔纳都斯一边忏悔自己的失策一边把手里毛毯残片往阿克戎河的中心扔过去。在没有希望的冥界里,带来绝望的死神很尴尬地发现自己在希望财大气粗的冥界之主能在睡醒之后忘掉那条毛毯曾经存在过的事情。
“哟,塔纳都斯。”一个沙哑里带着甜腻的的嗓音出现在被倒霉蹂躏了一番的死神身后。塔纳都斯转过头,一位打扮素洁的女神挎着装满了羊毛的柳条篮子朝他走来。女神对死神露出看似甜美的笑容,但是他从她的眼睛里面只能看到无尽的戏谑和他自己空洞的倒影。
“克罗托,你来这里做什么?”塔纳都斯努力往自己的语气里面掺入尊敬,他可不想给命运们任何理由去恶整他。
“制造人类的命运线的羊毛必须是被阿克戎河水浸泡过的。”在命运女神里负责纺织命运线的克罗托一边说一边取下挂在腰间的水瓢舀起苦恼之河的河水淋在她带来的羊毛上。塔纳都斯直愣愣地盯着那些被阿克戎河水浸泡的羊毛。他发现自己终于有了高兴的理由,毕竟他的命运线还没有倒霉到是用那些浸满苦恼的羊毛做成的。
“你终于得到了权柄了,这是一个好消息。”克罗托指着挂在死神腰间的长剑说。她在说道“好消息”这个词汇的时候突然拔高了音调。向上仰起的音调在冥界晦暗的“天空”里打了好几个转,让唯一的听众——死神暗地里打了一个寒噤。塔纳都斯不自觉得握紧了腰间的长剑的剑柄,他很清楚这把剑是死亡法则的具现化。
“这不是一个理想职业,”塔纳都斯暗自抱怨道。与此同时,他从没有任何装饰的剑鞘里抽出朴实无华的长剑送到克罗托的面前供她“鉴赏”。
“赐予安宁者。”克罗托以夸张的咏叹调念出以印刻在剑脊上的铭文。她挑起一边的眉毛,嘲讽地问塔纳都斯:“你没有偷拿修普诺斯的东西来我面前显摆吧?”
“看透过去的你怎么会不清楚这一件事情?”塔纳都斯压住心里的怒气反唇相讥。从得到那把剑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结婚的可能性除了无限趋近于零之外没有第二种可能。除了他的兄弟姐妹们能稍微体谅一下他自诞生起就背负的责任之外,他不奢望任何热爱阳光的生命会欢迎他的来到。也许,后知者是个例外中的例外。但比起例外,塔纳都斯更相信自己和后知者之间的情谊是因为一些未知的神性上的联系。塔纳都斯陷入沉思里,直到看够了他呆头鹅模样的克罗托泼了他一脸刺骨的河水他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倒这位危险的女神身上。
“塔纳都斯,帮我把这些拿回去。”被死神的无视行为激怒的克罗托指着被河水浸透而变得异常沉重的羊毛对目光涣散的死神发号施令。明白任何争辩都是徒劳的塔纳都斯默认了命运压榨劳动力的行为,反正他的职业就是照着命运的指令斩断人类的灵魂和身体的联系。他在当免费劳工的时候,还顺带参观了命运女神们的工作间。说句实在话,塔纳都斯觉得自己姐妹的纺织技术真的不怎么样。她们永远都没有办法像雅典娜那样捻出一根粗细均匀的绵线,就算是最优秀的成品命运线上都有十几个死结拧在上面,至于数量庞大的不怎么优秀的成品更是结上加结的集合体。
就在塔纳都斯在心里拿手工艺者的保护神捻出的绵线和命运女神纺出的命运线做对比的时候,命运女神的工作室里爆出克罗托的怒斥声:“塔纳都斯!”死神在听到她尖锐的喊叫声的同时相当敏捷地低下头,一个圆咕隆咚的物品随着尖叫擦过他的头顶砸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当塔纳都斯看清楚那个飞行物是个有着“命运的开端”的铭文的纺轮的时候,他不得不立刻服软:“克罗托,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
其实雅典娜纺织出来的线真的很好看。怎么都无法在思想上否认这个事实的死神立即被怒火冲天的克罗托掷出的梭子赶出了命运的纺织间。
“女神真是奇怪的存在!”塔纳都斯感叹了一声,他不得不在他的不理解名单上再加上几个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