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拐记忆》紫*尾

4、【四话】爸爸在这里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尚聿笙很难相信这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小屋是怎样叫做“家”的。一张旧床占去了屋子的大半，小桌，两只板凳，一台破旧的冰箱，甚至连电视机跟风扇都只能摆在柜子上。

　　“没有沙发么？”
　　他神色严峻地问她。

　　“呃，那天弹簧突然蹦出了来，就干脆给收走了。”
　　安罗越发局促，将小熊放在澡盆里玩水，又给他倒了一管藿香正气水。她翻箱倒柜都没有找到第三只完整的杯子出来，无奈只得拿起自己的：“我这里只有白开水，但家里没有杯子了……”

　　聿笙的眉头就不曾解开过，他接过她手中的茶杯，自己在暖壶中倒了半杯子水就喝下去了。

　　“那是我的杯子，你要是用的话我去刷一……”
　　安罗看见他脸色不好，只得乖乖闭上嘴巴蹲在小熊身边去给他洗洗脸。

　　好，先不管这里的环境有多么差了！
　　“孩子的爸爸到底是谁。”

　　安罗纠结着捏着毛巾，沉默。
　　小熊突然拍着盆子里的水花乐道：“小熊知道谁是爸爸，安罗告诉过小熊哒！”

　　“小熊……”安罗紧张地拉拉他的小手：“小熊不许骗人的。”
　　“小熊不骗人，小熊真的知道！”

　　聿笙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个哄孩子的玩意儿，无奈只得一起蹲在澡盆边，对着他绽放一颗迷死人的微笑：“小熊乖，告诉叔叔，谁是你的爸爸？你要是说了，叔叔就把刚才那辆有空调吹的车送给你。”

　　“不可以的！”安罗急忙拦住他：“小熊真的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那你告诉我啊！”他怒视着眼前人小志气大的女人，从三年前道现在，她那该死的谦卑不知道扼杀掉多少他们之间的感情！

　　安罗紧紧咬住唇，身子怕得一直在颤抖：“如果我告诉你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让小熊离开我……”

　　聿笙步步紧逼：“你说了我才能考虑。”

　　“在这里！”小熊的一只胖乎乎的小爪子突然撩起水花来指指安罗的心口：“安罗说小熊的爸爸一直住在这里。”

　　聿笙闻言一下子怔愕，屋内瞬间只剩下小熊在水中打怪物的声响。

　　☆
　　吱吱呀呀作响的旧风扇不满自己年岁大了还这般被使唤，声音听得旧了，聿笙的眉结就从未平复过。

　　安罗抱着抹完小叮当的小熊从卫生间出来，见着他的脸色，身子不用电风扇吹也跟着冷了。小熊困顿了，揉揉眼睛唤道：“突突你要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睡么？那你跟我玩一会儿数青蛙！”

　　“小熊！”安罗佯装生气地瞪他一眼：“叔叔马上就走了，你睡觉好不好？”

　　“那安罗不给小熊念故事么？”
　　“安罗给你念，要先乖乖躺下来。”

　　尚聿笙自始至终未发一语，小熊看着他又看看安罗，乖乖点头，被妈妈跑去床上盖好毛巾被。安罗将电风扇小心地从尚聿笙身边挪过去一点点，怕小熊又会热的睡不好。

　　屋外响过几声闷雷，安罗听见了，轻轻搬了凳子坐在聿笙对面，道：“那个你看，今晚上又有暴雨，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万一在路上下起雨就不容易开车了。电动车先麻烦你跟门卫打一声招呼，我明天就会去把它骑回来。”

　　“你还没有告诉我小熊的爸爸，”聿笙望着她略显苍白的侧颜：“是不是我。”

　　安罗的头垂地更低了。这些年无论是自己的身体不好，还是小熊得了感冒发烧痛得难熬，她从没掉过泪，每次抱着儿子就忍过去了。但是被聿笙这样一个设问句问住，她的眼圈瞬然便是红了。

　　“你离开我，还拐带走我的儿子。”
　　这一回的设问彻底变成质问。

　　聿笙嗤笑一声：“还容，什么‘容小熊’……真是！”

　　“那是因为小熊还没有户口，”安罗抬起眼来见着他正凝聚着黑眸望着她，又迅速将脑袋低了下去：“我才，才随口编了个。”

　　“这些年你就究竟躲去哪？为什么连个户口都落不下？”
　　“我——”

　　屋外连绵不断的雷声，漂泊暴雨还是来了。

　　“安罗！小熊要听故事书！”
　　小熊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在床上不停地滚来滚去，越滚汗水冒得越多，冲着聿笙笑着：“小熊还要吹冷风，突突带我去吹冷风！”

　　尚聿笙没有回答小熊的话，抬头望了眼霉迹斑斑的屋顶，耳中全是那旧风扇吱嘎不停地呜咽，吞吐了一息，道：“无论如何，我要你来亲口告诉我，他是我儿子。”

　　安罗噙着泪，十个指甲不停地绞来绞去，一个声母“sh”尚未发全，聿笙已经站起来走到床边去，一把将小熊捞起来搁在怀里。

　　“你……你要做什么？”安罗上去抓着他的臂弯：“不要这样子，会吓到小熊的！”

　　“他是我儿子。”聿笙说得平淡却有力。

　　“可是你要做什么？别……别把小熊带走！”安罗的眸子暗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欠你的钱会还给你，我虽然现在日子苦一点，但是我会努力攒钱，让小熊也能过的好一些，只要你不要跟我抢走他……”

　　怀里的小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呆呆地看看抱着他的男人，又看看哭了的妈妈，啊呜一口便咬住了聿笙的胳膊。

　　“喂！小鬼！”聿笙吃痛地将他丢回到安罗怀里去，可看着自己手背上落下的一圈齿痕，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安心。望着躲回安罗怀中还愤愤不平瞪着他的小熊，很有一股冲动，想上去揉揉他的脑袋，谢谢他知道保护他的妈妈。

　　“小熊！不可以！快跟叔叔道歉！”安罗拍拍儿子的小屁股，歉疚地看着那两排齿印，细声地解释：“所以说你吓到他了……你没事吧？”

　　屋外的电闪雷鸣丝毫没有松懈，屋内的电灯飘摇着苟延残喘。

　　哎……聿笙在心底长叹了一声，原来过了这么久，他依然做不到对她狠心。
　　“给我打个地铺。”

　　“啊？”轰鸣的雷声中安罗没听清他的话。

　　“这样的天气，你要我如何开车回去？”

　　“然后……你要……”

　　“地铺。不会连一床多余的铺盖都没有？”

　　安罗这回反应过来了，没有再提出异议，连忙点点头，有些脸红地将小熊放到床上，从床底下拽出一只大收纳箱子，将桌椅移开，捧出简单的被褥跟凉席开始认真地铺在地上。

　　距离上一次与他睡在一个屋檐下，已经过了三年，那会儿……安罗尽力摇着头不去想着现在的处境，因为脸颊不必照镜子都知晓已经红得发烫了。

　　小熊很是意外这个能有凉风吹的突突为什么今晚会留下来跟他们一起睡。所以见着聿笙踌躇一番，将衬衣的扣子解开了躺在地铺上，他便趁安罗不注意爬下床贴过去，“突突，你也很想听安罗说故事么？”

　　雨渐渐弱了，下过大雨的城市终于凉快了不少。

　　聿笙翻过身见着小熊鼓着腮帮子趴在他腰干，这样的场景他如何也想象不出有一天真的会发生。

　　“是啊，叔叔想听妈妈说故事。”聿笙抓抓他胖乎乎的小爪子，全然忘却方才还被他咬了一口。

　　“小熊！不可以再咬叔叔哦！”安罗手中拿着好不容易找出来的一条宽松的运动短裤，一边说着一边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小熊没有！”小熊委屈地抓起聿笙的胳膊，搁在小嘴巴边儿上呼了呼：“真的没有，我还给突突呼呼呢。”

　　聿笙被小熊的一举一动都弄得心口被温暖融化，他忍不住摸摸小熊的脸颊，这孩子拥有跟他一模一样的浓眉和挺鼻，基因真的如此神奇。

　　安罗望着尚聿笙跟儿子的温馨模样，眸子垂了垂，复又打起精神道：“我把他抱开，你去把这衣服换一换吧。这天气太热了，你穿着这些也睡不好，况且也不要把你的衬衫弄皱了。我刚才多烧了半桶水，你可以去冲个凉的。”

　　聿笙没有多言，架起圆鼓鼓的小熊放到床上，还揉了揉他可爱的小脑瓜。“我的儿子。”聿笙在心里唤了声，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小脚丫。

　　安罗看着眼里，心里更加百味杂陈。聿笙走过来望了眼她怀中的短裤，唇角扯了扯：“女式？”

　　“啊……”安罗有些羞赧，知晓他是个知名医院的院长，穿这样简陋的女式衣服难免会不自在：“我只有这一件衣服还算宽松，你将就着睡一晚就好，反正是在家里，不会有人笑你的。”

　　可是刚刚说完这句话，安罗摸着这裤子腰间的那只Hello Kitty，便使劲儿地将马上就要展露无疑的笑意藏回去。

　　聿笙凝着安罗红似苹果的脸儿，实在是太过怀恋，曾几何时，他有多贪慕她的笑容。有一瞬间，他看的怔了神，忘记了他们早已分别，忘记了她是如何伤害他。

　　“我给你找了个杯子，放在镜子边儿上了，你可以用来舀水和漱口。”安罗的声音将他的思路扯断了：“实在是有些简陋，你哪里不方便可以跟我说。”

　　“不会。”聿笙接过那件粉嫩嫩的运动短裤，好在他精瘦，不然，哪里穿得下这样羸弱身材的衣裳？

　　熄了灯，安罗为小熊呼扇着蒲扇哄他睡觉，卫生间的水声响了，手上的动作跟着一滞。小熊蹭蹭妈妈：“安罗，你不讲故事哄我睡觉，是为了等一下跟突突讲故事不让我听吗？”

　　安罗笑着亲亲儿子的额头：“乖小熊，安罗跟你一起睡，只讲故事给你一个人听。”

　　“哦，那很好。”小熊满意地闭上眼睛睡了。

　　安罗的一颗心，却怎样也睡不着了。

　　水声停了，灯熄了，门开了。安罗紧张地数着步骤，侧卧向里，丝毫不敢动弹，免得引发一场尴尬。她对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感到措手不及，更何况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尚聿笙此时此刻全身上下仅着一件女式短裤的模样……

　　聿笙穿着那件粉嫩的短裤，见着屋内一片安宁，无可奈何地站在窗边看着淅沥的雨景。良久，他转过身，躺在那张擦拭干净的凉席上，二十九年的人生，又要经历一个为了阮安罗失眠的夜晚。

　　安罗默默地含着手指，听得身后没了动静，才敢稍稍偏偏身，让已经僵直了的身子缓和下来。可才一回身，便听见聿笙在问：“你让我与他错过了三年，你让他没有爸爸，三年。”

　　安罗一阵冷颤，由脚心蔓延上来的凉意令她无所适从。

　　“阮安罗。”他叫她。

　　“喔？”

　　“当年为什么离开我……为什么背叛我？”他终于将这句埋藏在心底的质问说出口。

　　夜深了，安罗的眼泪却悄悄苏醒。

作者有话说

　　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