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与少年》朵滢然

4、一（4）

　　“哎呀，别提了——我中午为了早点赶去学校让班长教我广播体操，就吃了一小碗米饭，肚子早就饿瘪了。本来我还发愁呢，老爸老妈还没下班，这么早放学，我回到家连东西都没得吃。幸好遇见你了，还请我吃美味佳肴，真是谢天谢地还不如谢谢你王奕臻！”
　　“傻丫头，说绕口令啊——慢点吃，别噎着！”

　　果然不出王奕臻所料，宋缇绯把盘子里的美食一扫而光，而他自己只吃了几口就停筷了。
　　王奕臻瞅着空空如也的碗碟，问：“你的胃是橡胶做的么？”
　　宋缇绯笑答：“比橡胶的弹性还要好呢！”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饭馆，天已经擦黑了。
　　“小花，你先跟着我去给奶奶送饭，然后我再送你回家。”
　　“好，奕哥哥，如果奶奶把我认出来，会不会骂我？”

　　王奕臻忍俊不禁：“你这小脑袋瓜里怎么会有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说完，他把宋缇绯肩上沉重的书包背到了自己肩上，拉起她的手，一路向西走去。
　　他们都没有发现，在饭馆斜对面，那个灯光闪烁的游戏厅大门口，一个吸烟吸的周身都是烟雾的人，一直在盯着他们，直到他们俩淡出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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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未见，王奕臻的奶奶看上去已经非常憔悴，白发苍苍，步履蹒跚，以至于宋缇绯进门后第一眼都没敢认。
　　“奶奶，你看我今天碰见谁了？”王奕臻把她拽到奶奶面前，“这个小丫头，你还记得吗？”

　　奶奶先是笑盈盈地看着她的宝贝孙子，然后把目光猛地转向宋缇绯，混浊的眼睛突然亮了。
　　她颤颤巍巍地握住了宋缇绯的手：“这不就是那个把你打得头上缝针的丫头吗？现在都长这么高了。”
　　说着，奶奶热情地把宋缇绯拉到茶几边上，拿出了很多好吃的零食，地瓜干、大虾酥、杏脯、纸皮核桃之类的，端出来也就罢了，还很热情地一捧一捧地往宋缇绯手里塞，生怕她客气。

　　王奕臻把热好的饭菜端到桌上，看到她的窘态，不禁笑着解释道：“奶奶，你误会啦，她不是你的孙媳妇。”
　　宋缇绯坐在沙发上正不知道先吃点什么好，听见他的话，闹了个大红脸。

　　奶奶剥开一块大白兔奶糖往她嘴里送，听见孙子的话，笑道：“现在不是，未必以后不是，我还没老糊涂。”
　　宋缇绯的脸更红了。
　　王奕臻走过来把奶奶搀扶到桌边：“今天太晚了，我得把小花送回家，要不她爸妈该担心了！”
　　“今天是有点晚了，礼拜天一定来家里玩，这孩子，我越瞧越喜欢。”

　　王奕臻把宋缇绯的书包背上肩头，嘱咐道：“奶奶，你先吃，这些碗等我回来再洗。”
　　临走时，奶奶往宋缇绯的校服口袋里装了不少花生、瓜子和糖果，一个劲地叮咛：“礼拜天来家里玩！”
　　宋缇绯一边应着，一边不争气的悄悄红了眼眶。
　　王奕臻拉起她的手，轻轻关上房门：“傻丫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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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初秋，夜晚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凉，却很惬意。学院路上的路灯有几盏是坏的，工人还没顾上修理，整条路上光照不足，显得冷清萧条。
　　“奶奶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是喜欢你才那么说的。”
　　宋缇绯微微笑了，“奕哥哥，我明白的。”

　　王奕臻把双手插进裤兜里，淡淡地说：“她挺孤单的，特别盼望能有人陪陪她。”
　　宋缇绯满腹疑问，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道：“奕哥哥，那么大的房子，就奶奶一个人住吗？”
　　王奕臻长长吁出一口气，说：“我上大学之前是和奶奶一起住的。现在我住宿舍，如果第二天早上没课，我就会回来陪她，给她把一天的饭都准备好再赶回学校。”
　　“叔叔阿姨呢？他们还在茳州？”
　　王奕臻没吭声。

　　得不到回答的宋缇绯倒也不觉得诧异，她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商业街角落里，有个卖烤红薯的摊，赶忙上前买了两大块，跑回来，递到王奕臻手里。
　　“给！刚才那顿饭都被我狼吞虎咽吃光了，你现在肯定特别饿吧？这东西样子虽丑，吃着可香了！”
　　王奕臻看着她，灿烂地笑了：“小花，你真是善解人意。”

　　“不要太感动啊——你花了那么多钱请我吃大餐，我小小的回报一下而已。等哪天我老妈做了美食，我一定给你和奶奶送些过来。”
　　王奕臻眨眨眼睛，把泪水眨了回去：“你陪我一起吃，好吗？”
　　宋缇绯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把烤红薯又推回王奕臻手中：“我不要，你吃吧！我小时候跟着老爸在山里作业，我妈经常给我烤，都吃伤了。”

　　在地质研究院家属楼下，王奕臻把书包交给宋缇绯：“你上楼吧，我回去了。”
　　“奕哥哥，你等等！”宋缇绯唤住他，用手指轻轻抹掉他嘴角的黑印，“你把烤焦的红薯皮都吃了，等会儿肯定坏肚子！”
　　王奕臻望着宋缇绯，满心感动，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小花……”
　　一时间，他的眼睛漆黑而烫人，都快要把她灼伤了。

　　“奕哥哥？”
　　宋缇绯有些慌张，随即抽回手：“我回家了，再见。”她上了几个台阶，又折回来：“奕哥哥，那个，你家的地址我记住了，礼拜天我会去看奶奶的。”说完一口气跑上四楼，用钥匙打开门，毫不理睬父亲母亲的担心和疑问，一头扎进了卧室。
　　宋缇绯用被子蒙住头，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我这是怎么了？
　　过了一小会儿，她从床上爬起来跑到窗边，望着楼下单元门口，路灯底下的人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突然，王奕臻抬头看向四楼的窗户，宋缇绯赶忙躲到了窗帘后面，偷偷从暗处观察着。他呆立了一小会儿，微微摇了摇头，双手插进裤兜里，转身走了。她也重又坐回床边。

　　那时候，她自以为懂得了爱情，还沾沾自喜地把名著中的经典安在自己身上——茱丽叶不就是十四岁那年遇见罗密欧的吗？——对于爱情莫名的憧憬占据了整颗心，却完全忘记了莎翁笔下的故事有个悲戚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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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星期转眼就过去了。
　　礼拜六晚上，宋远峰一进门就高兴地大喊：“老婆，闺女，咱们今天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了！不对，是这段日子都有的吃了！”
　　宋缇绯正跟母亲江怡君在厨房里洗菜，听见父亲的大嗓门，跳着跑了出来。

　　“爸！你买什么好吃的啦？”
　　“这是你马叔叔他们自家养的，上次在黄原我帮了他不少忙，人家特地大老远给我送来的谢礼。”
　　待打开编织袋，宋缇绯看到里面宰好的肥羊，哇的一声欢呼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妈，咱们今天做清炖羊肉吧，做它一大锅，我明天要给奕哥哥和他的奶奶送些过去！”

　　宋远峰略愣了一下：“谁是奕哥哥？”
　　江怡君来到客厅，一边用围裙揩干手上的水渍，一边说：“就是咱们在茳州的时候，被小花用砖头砸的头破血流的那个男孩，你不记得了？”
　　“哦，算起来那孩子都该上大学了吧？他们全家也搬来裕城了？”

　　宋缇绯说：“就他和奶奶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父母没和他们在一块儿住。等我把好吃的送去，顺便打探打探。”
　　宋远峰拍拍她的头：“你对别人的事情总是这么好奇吗？姑娘，你要学会尊重别人的隐私。”
　　“哎呀，爸，知道了！我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宋缇绯不耐烦地说，“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关心一下有什么不对？”

　　她费力地把装着肥羊的袋子提起来，大喊着：“妈，你的厨艺最最棒——快来，我好像已经闻到满屋子都飘着清炖羊肉的香味了！”
　　宋远峰和江怡君无奈地相视而笑，一齐走进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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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宋缇绯端着盛满羊肉的搪瓷锅，走过遍布落叶的学院路上的时候，她的心里充满了欣喜和愉悦。
　　秋高气爽，天空一碧如洗，没有一丁点瑕疵。
　　少女的心正如同这蔚蓝的天空一般，澄净、明亮。

　　楼道里很安静，宋缇绯敲了将近十分钟，门才打开。
　　王奕臻头上系着一条羊肚白毛巾，拿着一把锤子，两只手黑乎乎的。
　　“小花，你怎么来了？”他把她让进屋，同时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头的汗珠，却把更多的污垢蹭到了脸上。

　　“奕哥哥，你在干什么？是刚偷完地雷还是刚挖过地道？”
　　“我可干不了那么高科技的活计……”王奕臻笑笑，“天一凉下来，奶奶的腿病就犯了，我砸些煤饼给她生炉子取暖。”
　　宋缇绯笑盈盈地把锅放在客厅茶几上，问道：“我给你们送好吃的来了，奶奶呢？”

　　“她出去买菜了——我本来要陪她的，可是家里一大堆活儿，奶奶就没让我跟去。”王奕臻深深吸气，“真香！是什么好东西？”
　　他径直过来就要掀锅盖，宋缇绯重重地打他的手背：“不讲卫生的小朋友，饭前要洗手，知道吗？快去，洗干净再来！”

　　王奕臻甩甩手，作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
　　“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我只是想打开锅盖看看，又没说现在就吃。”他放下锤子，去卫生间洗手，边洗边问：“小花，还有半个月就期中考试了，你刚转学过来，学起来觉得吃力吗？”
　　一句话问得宋缇绯叫苦不迭，她挠头叹道：“当然吃力了！我基础太差，语文数学还勉强能跟上，英语、物理和化学，就像天书一样难懂！这次考试恐怕玄了。”

　　王奕臻走出来，坐在沙发上。
　　“那天我跟顾嘉年说有不会的问题可以来找我，你也一样啊，随时都可以来问我，保证比你们现在的老张、老李、老王他们三位老师讲得好。”

　　宋缇绯把眼睛瞪得很圆，疑惑地望着他：“张、李、王？我们现在的任课老师里只有班主任姓张啊？李和王又是谁？”
　　王奕臻刚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听到她一本正经的发问，想笑，又要强忍住笑，口中含着的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犹豫了一阵儿，最终决定还是咽下去，却不小心呛得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