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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盛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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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奇陵君府的第二个月,罗衣第一次见识到了所以士大夫的宴会。
原来,这就是古代的盛宴。
她本来也是生在大富人家的,但当一片金碧辉煌的富贵之相呈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依旧是感到震撼。
宽敞的大厅之内,紫檀木的烛台架等距离的摆放于墙边,每一个做工都无比精细,昏黄的烛光聚集在一起,竟然显得如此明亮,席间摆着四五十张桌子,每张之上全都金樽赫立,新鲜的几乎要滴出水来的水果摆在青铜盘中,简直可媲美现代的那些价格不菲的进口水果,门客们盘膝坐于桌前,或摇扇交谈,或欣赏歌舞,自在写意。
正前方的桌子,显然是供主人所用,较长,也较华丽,然而却不见主人的身影。
一群跳舞的女子扭动腰枝,在弹筝吹萧的女子的乐律配合之中,翩然其舞,她们身着七彩薄纱。胸脯若隐若现,腰段盈盈可握,轻巧的似乎可在男人的手掌之上起舞。
领舞的女子,半遮娇颜,转身回眸之间,顾盼生姿,每个眼神,都无比销魂,席间的男子无不为她痴迷,看的浑然忘我。那女子边舞边吟唱,声音清婉动人,悠然的唱者古典小曲,不经意间,自席间缓缓舞来,流连生姿,
盛天泽踏着春风而来,如王者归来。
天底下,没有一个女子能够抗拒像他这般的男子,英俊,傲然,如美玉,如醇酒,让人沉醉。跳舞的女子,婀娜娉婷,终于停在了盛天泽身边。
只见她羞涩一笑,对着他娇声道:“天泽公子,你可来了,想死奴家了。”
顺势一倒,滑入他怀中。
盛天泽微微一笑,揭开她脸上的面纱,顿时,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展露在众人眼前,那含羞却充满渴望期盼的丹风双眸,那小巧却细致的鼻子,那樱桃小口如此的娇嫩,还有眼角下的那颗泪痔,平添了几分妩媚,她穿着白色薄纱,柔弱无骨,娇小的身躯靠在他怀中,火热而暧昧。
罗衣坐在最远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她记得这个女子,那个在白天,一身白衣,让人惭愧的低到尘埃里的绝代女子,那个对她说即使只有一丝希望,也要恢复自己容颜的女子。
白天的她,清雅如百合,夜晚的她,娇艳如玫瑰。
没想到,她是掌管府上歌舞伎的。
罗衣清楚的看见了席间其他女子们眼里要杀死人的嫉妒。
她轻笑,这真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不仅是男人,连女子也是如此。在什么场合知道以什么样的自己展现给男人看的女子,着实是聪明的可怕。
盛天泽搂着那跳舞的女子,此时所有的烛火都仿佛照耀在了他的身上,使得他周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借着烛光,罗衣再次打量他,容貌依旧是那么美丽,气质依旧是那般脱俗,然而当他示意席间站起身向他行礼的门客们坐下之时,举手投足间所散发的自信和沉稳,以及眼神中的傲然,让罗衣深刻的感觉到原来这个男人并非像他之前所表现的那样仙风道骨。
一个政客,一个像奇凌君那样成功的政客,当然不会仅仅只是一个无害的男人。
奇凌君盛天泽红衣如火的坐在席上,白衣女子倚靠着她,一副绝美的画面。
他轻抚女子的秀发,道:“沙沙的舞姿越来越美,你瞧,诸位先生都瞧的痴了。”
沙沙娇笑道:“沙沙的舞姿和公子的美貌比起来,不过是沧海一粟。”
盛天泽哈哈一笑,他从来就知道他的容貌的美丽,也习惯了被如此的赞美。
“沙沙用风川吟新作了个小曲,这些日子姐妹排练了一下,想请公子赐教。”
“沙沙编的曲子和舞蹈,我哪敢赐教?”
“沙沙有个请求。”沙沙垂眼羞涩道,“沙沙想请公子伴奏,不知公子可否答应?”
“求之不得。”他双目迷离,似是在这美色之中沉醉了,“红花当需绿叶为称,今儿个就让我来当一回绿叶吧。”
他站起身,走到古筝边,优雅的盘膝而坐,侧头目光温柔的望着沙沙:“那曲子极其动人,若配上沙沙的歌声,想必会更加悠扬。
只见他十指轻轻拨扫琴弦,悠扬的琴声立即从指间流出,清澈又略带忧伤的乐声弥散在整个大厅中,在坐的听客无不浑然忘我,谁也不曾听到过如此优美而特别的曲子。
沙沙面色娇红,起身轻吟歌唱,声音温宛而动听,如一道清泉,唱进了每一个的人心中。伴舞的女子,也舞的婀娜清丽,完全不似之前的妖娆。
人群中,一白衣男子,在乐声中,仿佛一尊石像,似乎并未为其所动。
一身白衣,淡然而孤寂。
一曲终了,掌声如雷。
在这样一派喧闹里,罗衣突然觉得四周一片的寂静,她知道,她沉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音乐带着她的灵魂飘的很远很远,她想起了那些在夜的舞台上纵声高歌的日子,想起了她的吉他,她的乐队伙伴,想起了那个狭小而拥挤的舞台,想起了——她曾经才是这夜的女王。
而如今,她在何处?她是什么模样?是否还能有属于她的舞台?
一切的答案,在她心中渐渐的明了。
也许,她永远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音乐,离她是如此的遥远。
嫉妒,她嫉妒那个能让众人倾听着的女子的歌声。
起身,没有人注意她,没有人在意她。
悄悄的,离开这片喧嚣。
夜色撩人,心里却徒生寂寞。
在一块石头便能遮挡住天空的假山背面,罗衣躺着。
风,吹过她的面纱,露出烧伤的肌肤,两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滑过难辩容颜的面颊。
她哭了,在没有人看的见的角落里,她终于哭了,不再压抑自己的心,不再仰着头让欲流的泪珠回旋到眼眶,舒展开来的眼泪沿着脸庞,滴落在草地上,在夜色里,晶莹透亮。
一直以来,她的原则便是,有再大的委屈,再大的痛苦,也不能让自己流一滴眼泪。她记得年幼的自己,第一次面对着家中那群女人们莫须有的污蔑和嫁祸的时候,倔强的咬着嘴唇的神情;记得被同父异母的姐姐从公园的山坡上推下去后的自己,满身是伤却故做洒脱满不在乎的爬起来,拍去身上的尘土时的骄傲;记得17岁那年,酒醉的父亲强行侵犯时的绝望和痛楚;记得亲眼目睹最亲的母亲和她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的不伦纠缠时的震惊与无奈。
过去的一切,如一幕幕电影般在她面前流逝而去,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得到她的一滴眼泪。而现在,她却哭了。
来到这个朝代的一个月三天,她终于哭了。
没有亲人,没有音乐,没有任何可以让自己生存下去的能力,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废物而已。只可惜她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无法改变。
现在她,究竟能做些什么呢?她扪心自问,然而答案却是如此虚无飘渺。她想做些什么,比如,像那个沙沙一般的歌唱,只要歌唱,也只能歌唱……可以,她的脸……却让她连站在舞台上的权利都没有……
如果……那个时候答应盛天泽恢复自己的容貌,如果……只是如果……
乱了,一切都乱了,她的心意,竟然开始动摇。
夜晚的风吹拂在她的脸上,她坐起身,伸出手拿掉发簪,顿时一头乌黑的长卷发一泻而下,披散在肩上,随着风,狂乱的飞舞。
春风,依旧无声。
知了,却不停的在树上歌唱。
一片如雪的白衫,在夜色里,遮挡住了她面前那一片狭小的天空。
然后,她看见了她这辈子见到的最温润如玉的男人。
世界上,有一种人,他的出生便是注定要吸引万人的目光。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其他人都会黯然失色。
所有的一切,都注定了要成为他的衬托。
盛天泽是便是这样的男人。
然而,还有一种男人,即便是盛天泽,也无法让他失色,无法让他成为摆设。
此时,罗衣面前的白衣男人就是这一种。
温润如玉,是她看到他的第一个感觉,然后,便是温柔如水。
现在,这个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她前面。
桃花落在他的肩头,像起舞的生命,而他——像是从花中走出的灵魂。
已经无暇去看他的容貌,只觉得那雪白全然夺去了她的目光。
那男子诧异的望着罗衣,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在这里。
。
然后,他笑了起来,笑的时候,眼角淡淡的皱纹是那样温暖人心。没有一丝嘲笑的意味。
罗衣眯着眼睛看他,夜色迷蒙了她的眼。
她看见,他有一张温和的脸,眉眼之间,是那与世无争的淡然。眉如画,眼若星辰,他明明应该是很年轻的,然而眼角却有细微的皱纹,这些并未消去他的柔美,反而添了几份温存。
他本该是苍白的男子,却因为月光的照耀而面颊透出微微红色,使得他瞧起来有一种未经世的少年的羞涩与内敛,但发脚却有几丝苍凉的白发,又与那少年的气质形成了矛盾的对比。稚嫩与沧桑,羞涩与坦然,那样鲜明又奇异的融合在了一起。
如果说盛天泽的美是超越了性别的,那么这个白衣男子的容貌就是超越了美的界限的。
他不是美。
只是他身上那一种气质,比美本身来的更加夺目,却不刺目,舒适的就像雪地上升起的红日。
他在笑,笑的像春风吹拂那样温暖,整个人看来,便似从画中走下的绝世佳男子。
他翩然的站在她的面前,纤细却高挑,风吹起他的白衣,使他看来几近不食人间烟火。
白衣如雪,仿佛是在睡梦之中曾经出现过的颜色。
一见,误终生。
罗衣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