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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零落成泥 ...

  •   这处市镇原是我们在抵达京城前的最后一处落脚点,如今之际,往回是穷山恶水路遥势单,往前是一日脚程就能到达的京城,善和堂在京城里有一处分铺,到了分铺,就算七少爷得了信,也不可能在自家门前动刀子,不然,也太明目张胆了。
      离开这处民宅,忽然看见门前经过一大群形容憔悴的百姓,拖家带口,衣衫褴褛,看起来是从很远的地方走到这里。我拉着许寅涵走进队伍里边,打听了一下,原来是从河北一带过来的难民,河北闹旱灾,又连年兵祸,民不聊生,这些百姓只好离乡背井,指望上京城讨一口饭吃。
      我和许寅涵不约而同相望一笑,走到僻巷里往脸上衣裳抹了些煤灰,又把头发弄乱,两个人看起来和那些逃难的灾民并无二样,若无其事的就融入队伍里去了。
      跟着难民队伍走了很久,天气又热,口又干,慢慢的疲乏上身,步履也和难民们一样蹒跚起来,通往京城的道路上,慢慢的还有其他的难民潮从叉路口出现,一股股难民潮聚拢起来,竟壮观到有上千人那么多,就像一只巨大可怕的臭虫,往京城方向艰难的爬动着。
      难民潮虽然显眼,却不会有人想往这些苦难者的身上多看一眼,走着走着,陆续有人永远的倒了下来,而剩下的人竟如同僵尸一般迈着步子,目不斜视,只盯着前方,早已对死亡失去了哀伤的情绪。
      一路尸体绵延,苍蝇乱飞,夏天的空气里弥漫着臭气,我和许寅涵牵着手,一路走的不知自己是生是死。赶路的商队总是远远避开我们这些难民,而急着上京的官差有时候骑着马直接从难民中间呼啸而过,难民受惊而奔,尖叫哭闹不绝于耳。
      就这样走到日薄西山,终于看见了那座城,那巍峨的城门高高耸立,飘扬着威武的旗帜。难民之中发出了一阵气若游丝的欢呼,那的确是欢呼,这个时候走在我身边的少年倒了下去,脸上带着一个梦幻般的笑容,刺痛了我的眼睛。
      “啊!”我一把抓住这个少年,他的身体却重得把我压垮在地上。许寅涵把我扶起来,一句话不说,把少年背在了身上。

      一步似有千斤那么重,终于走到了城门口,守军却军棍一挥,禁止难民入城。
      “将军有令!以防京城治安秩序,尔等流民不得入城!”
      人群内一阵骚动,有些人企图趁乱进城,却从城内窜出一队士兵,手握弯刀,将难民赶到城门外两边,空出一条大道来,军士喝道:“接将军令!有趁乱入城的流民,杀无赦!”
      这时,商队的马匹行到门前,毫无阻拦的进入城门去了。
      如果难民不及时给于安置,很快就将成批成批的在城门口堆起一座尸山,不然,难民暴动,士兵砍杀,便是一条血河。
      尸山血河,我闭起眼睛吸了一口气,暗叹明政府不仅仅是冷酷无情,更是处事不善,如今天下大乱,不懂得采取措施稳定民心,偏偏还要自己去煽一把火。怪不得一路走来听说,李自成的队伍又壮大许多,所向披靡。
      难民与士兵僵持了一会儿,夜色逐渐笼罩大地,这时候远处轰隆隆一阵马蹄声传来,十多匹骏马奔驰着到了门前,马背上皆是虎背熊腰的精壮武士,只有为首的骏马上坐着一个斯文的白衫公子。
      那男子勒马速度极快,刚好停在城门前,骏马仰天一嘶,稳稳的原地转了一个圈,才卸去了前冲之势。
      “好精湛的马术!”许寅涵低声赞道。
      那男子转过脸来,我就着夜色看的分明,目光冷如银月,硬挺如刀锋的鼻梁,凉薄的唇,表情淡得像白云,黑的发髻,白的长袍,两相辉映,丰神俊朗,英姿飒爽,不是白明祀是谁?
      硬生生把到嘴边的呼叫给吞了下去,一别四年多,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这样的情景。白明祀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经过我并没有停顿,他没有认出灰头土脸的我来,也是,只见过几面而已,也许他已经不记得鹿鸣山庄的沈淳泽了。
      “这是怎么回事?”白明祀冷静的问话里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
      军士先前还耀武扬威的,看见白明祀神情甚是恭敬,看来白明祀经常出入城门,且在京城地位不低,不然见惯了大世面的京城守卫也不会这么老实,将原委细细说了一番。
      “唔,还好夏天不怕夜寒。”说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他和身旁的武士低语了几句,一行人等便飞也似的入了城。
      眼见最后一个救星消失了,我跌坐在地上,又渴又累又饿的身体反应像海浪一样扑打过来,把我完全淹没了。许寅涵坐在我身边,身躯单薄,表情平静,后来他索性躺了下来,以手为枕。
      “今天的夜空真美。”
      我听了他的话抬头一看,果然看见满天星斗,垂垂欲坠。
      “嗯,是啊,这个时候,小鱼一定还在做针线活,饼儿肯定偷懒睡了,少爷……”
      “十一哥一定和我们望着同一片星空。”
      我闭了眼,不愿意再想下去。

      由于难民多是老弱妇孺,没有什么攻击力,只能温顺的接受现实,很快城门外就躺倒了一大片,也不知是死是睡,这样成片成片的黑影,却安静的没有声音,只有夜风吹动,真是诡异的出奇。
      眼见城门就要关闭了,这时候却从城内传出一记响亮的马鞭声,一个清亮的女声喊道:“城门莫关!”
      接着冲出一匹白马来,马背上坐着一个袅娜多姿的红色身影,原来是一个云鬓高耸,明艳华贵的女子。今夜遇到的,怎么都是这样举世无双的人物,一看便气势不同凡响,出身名门。
      她背后又有十辆马车陆续赶到,赶车的竟然就是白明祀刚刚领入城内的那些武士。
      军士笑脸迎上,“什么事竟然惊动了霍大小姐?”
      “行了,不碍你的事,关门吧,只不过城楼上多亮几个火把,我要在这里布粥。”
      那军士听说可以按时关门,方才舒了一口气,随即按照这位霍大小姐的指示命令士兵点燃火把,霎时城门外亮如白昼。
      人群听到霍小姐的话,慢慢开始有了动静,不多时,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霍小姐指挥利落,武士们行动迅速,不一会儿,就搭上了十口大锅,生起大火,煮开了热气腾腾的白米粥!
      接着霍大小姐亲自指挥着难民有条不紊的排起长队等待布粥,那举手投足,就如一个临阵的女将军般,让人不敢违抗。
      一个时辰之后,大锅内的米粥见了底,难民的队伍也到了末尾,我和许寅涵喝了粥,又端了一碗喂那个少年喝了,他慢慢的苏醒过来,有了力气。
      许多难民向着一身红衣的霍小姐磕头,口中直呼“活菩萨转世”,一时间磕头声颂扬声不断。那霍小姐上了白马,俯首看着跪了一地的难民,嘴角露出一抹难得的笑,“要谢就谢白少主,这全是他的意思!”
      于是难民们又念念有词的把这个白少主叩谢了一番。
      今夜无论如何能熬过去了,白明祀,谢谢你。我在心中默念道。
      “淳泽,你害怕吗?”许寅涵在树下坐着,将乱了一天的发髻解开,细细的梳着。
      “我……不知道。也许,还没有那么糟。”起码这一刻不会死,唉,我就只有这么大的志向。
      “我倒是觉得,从没这么轻松自由过。你看,这个时候,我只是一个别人不知道姓名的流民,不再是许府的十二少爷。”十二在草丛里寻了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吹出了轻轻的乐音。
      “寅涵,想抛开身份的人,也许不止你一个呢。”为什么一直以来,在许府之中的我都活得谨小慎微,甚至让我开始憎恨自己,是了,因为许府不是鹿鸣,这里是有等级之分的。
      许寅涵转过头来,有一抹奇异的微笑,“你第一次叫我寅涵呢。”
      我忽然意识到,也笑了,“你不是说今夜你不再是许府的十二少爷吗?”
      “我想离开这里。”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我一直觉得,你不该呆在许府那样的地方,只要,只要你能抛得开荣华富贵。”
      “淳泽,你竟教唆我逃家?呵呵,虽然我一直有此打算,不过平日里都是幻想,要下这样的决心,顾虑太多。”
      “可是,你终究会做的吧。嗯,如果有一个意外把你拉出了既定的生活轨道,你就会发现,原来不按照那种世人定下的规则去生存,并不是犯了什么大罪,而且更轻松快活。”
      许寅涵用叶子吹了一个响亮的呼号,“对,这两天我终于想明白了。”
      “我也是这么想……女子为何一定要嫁人生子,不按照那样的人生模式,难道人生就没有值得幸福的事了吗?”
      “淳泽,那……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许寅涵问了这句话,我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我想,真的想,自由的诱惑这么大,“嗯。”可是回答出去的声音竟然被风吹散了,再看旁边的许寅涵,斜倚在树下,气息均匀恬静,竟已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没有被阳光叫醒,却是一阵嘈杂的喧闹把我们从梦乡给拉了出来。
      城门开了,白明祀骑着马一路奔出,一身白袍,袍脚纹着一层一层细密的金丝线,显得既素净又贵气,在晨曦中如天神降临。
      白明祀一马当先,他身后不过尺余跟着一个骑着白马的红色人影,正是昨夜来布粥的霍大小姐,她用力扬鞭,却总是差了白明祀一截。接着又有三十余骑,皆是衣着华丽、系黑色披风的佩剑男子,之后还有十多辆马车,看起来仍是布粥的马车,只不过比昨日更多。
      难民们看到又是昨夜那个白袍公子和红衣小姐,欢声雷动,以为他便是来解救他们,放他们入城的神仙。
      白明祀勒马望了一圈,并没有说话,倒是身后一个国字脸的紫衣男人扬声道:“众人听着,少主有令,少壮男子出列。”
      难民行动迟缓,又弄不清白明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三十余骑华衣男子冲入难民群中,连赶带拉的,一会儿便聚拢了百余名男性,许寅涵和昨日救起的那个少年,也在行列之中。华衣男子们居然赶着这百余人往城门相反的方向走,一时间大家不知道是何缘故,皆面露惊慌。我落了单,心中竟然无比难过,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出人群朝白明祀的方向跑去,横里冲出那个紫衣男,把我拦了下来,喝道:“何人在此放肆!”
      我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白明祀的目光却已经向这边望来,我坐在地上赶忙叫道:“我!我要和他们一起!”说着手往许寅涵的方向一指。上帝保佑!无论如何我不想和我的朋友分开。
      “我们要的是少壮男子,不是你这样的女子!”紫衣男一脸冷漠。
      转头看见那百人被赶到了稍远的一片空旷土地上,分发了一些挖掘工具,开始就地挖起来,不肯挖的人,华衣骑士便鞭子招呼,我立马脑海里闪现出“焚书坑儒”的场景。
      “挖地!我会!我也有力气!”我喊着,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
      “放肆刁民!”紫衣男子一扬鞭,就要朝我打来。
      “骆棠!”白明祀叫了一声,紫衣男子扬着的马鞭垂了下来,他淡淡的道,“让她去。”
      紫衣男子得令便不再阻拦,我赶紧跑去许寅涵的身边,默默挖起土来。越挖,越觉得是在给自己掘坑,却闻见空气中传来一阵米粥香,是了,白明祀也拿这么多难民没辙,他良心发现,让大家都能做个饱死鬼。想当初我们扮难民逃命,现在却成了真正的难民,百口难辩。
      挖了个半天,那坑越来越深,越来越大,差不多有标准草场的四分之一大,华衣骑士一声令下,又把我们百来号人赶着去拖尸体,我这才发现这片难民地上,有站着的,坐着的,也有许多躺着的,永远不会再醒来的人,夏季温度高,苍蝇乱飞,许多尸体已经发出了腐臭的气息,只不过我们呆得久,已经习惯了这股气味。
      那些老弱妇孺已经排了队,开始领粥了,只有我这么一个女人,混在男人堆里,还在浑汗如雨干着粗活,但是竟然也干劲十足,发挥着□□般的伟大精神意志,正在这个时候,我身边那少年又无声无息,往后倒去。我赶紧把他拖到一边,那紫衣男又骑着马过来了,喝道:“怎么回事?”
      “你没看见他晕倒了吗?”我回喝道。
      那紫衣男怒形于色,眼看又要挥鞭就打,我闭了眼,心中祈祷的那个声音果然又再次响起来,“骆棠!”
      睁开眼,看见白明祀已经骑马过来,盯着我道:“把他背到那边去。”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一辆马车旁边摆了一张矮桌,排着一条比较短的队伍。我咬着牙把少年背到肩上,这家伙居然死沉死沉的,晕了两次,这上演的是哪出啊?不过,总比拖尸体来得好吧。
      才走了两步,腿一软,我身子不稳,就跌在地上,一双手伸来扶起我,还是那个身影,二话不说的就把少年抗在了肩上,我心中温暖,赶紧跟着许寅涵一起走。

      走到矮桌边,许寅涵将少年放在地上,刚一抬头,就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来喊道:“查大夫!”我循声而望,见矮桌后坐着一个微胖的方脸老者,正在为难民诊脉派药。那老者看见许寅涵十分惊诧,赶忙站起来行礼,“十二少爷!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的十二少爷回来了。许寅涵只说是运货遇见了山贼云云,查大夫当下帮少年诊了脉,又吩咐帮手送十二和我上马车休息。我笑看十二道:“有时候身份地位,还真是好东西呢。”
      十二不理我的嘲讽,笑道:“查大夫本在金陵善和堂总部出诊,是我们善和堂最好的大夫,去年七哥在京城开分铺,为了打响善和堂的招牌,特别派了查大夫过来坐阵,没想到竟能在这里遇见。”
      这么说,有人证明了我们的身份,终于可以不用做难民了吧。难知道马车帘子一掀,有人恶狠狠喊道:“下来!”我倒抽一口凉气,怎么又是那个紫衣骆棠!
      下了车,发现查大夫正在跟白明祀急急的解释,“少主,这是我们善和堂的十二公子,因为遇了山贼才沦落至此,还望少主开恩,让我带公子回城。”
      白明祀望了一眼许寅涵,不回答查大夫的话,只问道:“查先生,就你所看,这些灾民患的是什么病?”
      查大夫看起来对白明祀是又敬又怕的样子,老实答道:“这些患病的灾民,皆体染恶寒,呼吸困难,重者昏厥不醒,危及性命,老夫恐怕……是瘟症。”
      瘟症?那不就是瘟疫?怪不得死人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那你看,眼下应当如何处置?”白明祀问道。
      “应立即处理尸体,将灾民隔离。”
      “那灾民能进城不?”
      “万万不可,万一瘟疫蔓延到城里,后果不堪设想。”
      “那……查大夫,对不住了,你们善和堂的公子也需要隔离,万一他把瘟症带入城内,恐怕连我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和十二张口结舌,立在当地,进城的希望再一次泡汤了。京城并非许家的势力范围,天子脚下,无权无势的我们根本无后门可开。

      骆棠指挥着壮丁搬运尸体丢入大坑,幸好十二和我因为善和堂的关系不用去拖尸体了,等所有尸体都已经清理干净,骆棠一声令下就要把坑埋了,我大声喊道:“慢!”
      “请少主下令,将尸体火葬!”我走到白明祀跟前道。
      “火葬?”白明祀一挑眉,要知道明代风俗仍一直实行土葬,入土为安是百姓坚持信奉的道理。
      “土葬不能彻底消灭病菌,很有可能污染土地,只有火葬,把这些尸体烧成灰,才能确保处理干净。”我一口一个病菌,一口一个污染,实在不知道怎么用古代词汇来解释自己的意思。
      “老夫……也认为火葬为宜,如今乃非常之际,应破除旧习。”查大夫走到我身边。
      “那就火葬。”白明祀简洁明了的一句话,已经有骆棠雷厉风行的去执行了,他转了头忽然细细盯着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阿陌。”扯谎编了个名字。
      他“哦”了一声,喃喃道:“倒是有些面熟。”
      不多时,熊熊大火,烈焰滚滚,大坑内一股焦臭,这火烧了一个时辰有余,白明祀才下令将坑埋了。与此同时,灾民的安置也刻不容缓,华衣骑士命令壮丁们在离城门五里处搭起了简陋的棚子,并将这片地围起了栅栏,把我们所有灾民都赶了进去。进了隔离区的人,都不知道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更别提是不是可以活着出去。
      我和许寅涵坐在棚子门口,我伸手摸了摸身边那少年的额头,“啊!他染了恶寒!”
      许寅涵眼光一凛,道,“叫查先生过来。”
      查大夫给那少年吃了一颗丹药,神情凝重,“这恶寒很是凶险,发作得快,毙命却慢,要慢慢烧二三十日,把身子给耗尽为止,尸体火葬还好处理,但这活着的病人,才是最大的病源。”是了,要是二三日毙命还好说,二三十日毙命,大概可以把身边所有健康的人也都给传染光了。
      “那先生可有遏制瘟疫的良方?”许寅涵问道。
      查大夫半天不响,无奈的摇了摇头,“如今还并没有。这病症古怪,该从源头查起,才能对症下药。”
      说着,查大夫便命人来把那少年抬到了另一座棚子内,在隔离区内,病人被另划了一区。
      “查大夫,这位白少主是什么人?”许寅涵问道。
      “白少主是京城的世家白家的少主,锦衣卫的统领,十二少爷刚才看到的这些锦衣骑士,便是锦衣卫的精锐之选。”
      “锦衣卫?”我和许寅涵吃惊不小,锦衣卫可没有什么好名声啊,怎么会来做这档子菩萨善事?
      查大夫小心翼翼的悄声道:“嘘!公子,这里不比金陵,锦衣卫得罪不得,如今只能委屈公子先呆在这里,过段时间我便偷偷将公子带回城去。”
      “查大夫,这瘟症无治愈之方,总有预防缓解之方罢?”我问道。
      查大夫道:“我已命人煮了二十四味的药汤,略有预防之效。这里清洁设施有限,我也预备了消毒的药汤,以供每日净手。”
      我心中略微放心,及时有效的措施一定可以控制瘟疫,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自救。

      一晃二十日过去,查大夫仍未找到治愈瘟疫的方法,白明祀在城内抓了好几个大夫来,也都束手无策,只是查大夫自制的二十四味汤药起了效,延缓了瘟症的蔓延,可惜灾民的人数,也从之前的千人,降至五百余人,骤减一半。锦衣卫虽然运来了大批药草、粮食,但对于隔离区内的杂役事项,却绝不插手,只是指使着先前抽的那批壮丁,挖抗焚尸,又抽了一批身体健康的妇人出来煮粥分药。我和十二算是受到了特别优待,主要跟在查大夫身边煮制汤药。
      白明祀与霍小姐每日都来视察,却从不进入栅栏,只在外面听取锦衣卫的报告。这些都是听查大夫说的,自被隔离那日起,我便再没见过白明祀。
      这日我正在帮查大夫熬药,忽然听见背后一声响,转头一看,只见许寅涵倒在地上,紧闭双眼,人事不知。心中一阵不祥预感袭来……

      许寅涵染疾已有十日,恶寒不退,一张苍白的脸上眼窝深陷,只有那双明眸,还像往昔一般清透,我用湿布帮他擦净脸上的每一寸皮肤,又将他的发髻梳得一丝不乱,他睁开眼来,喘着气,强自微笑道:“都病成这样了,还梳什么头发。”
      查大夫在旁边垂泪,叹道:“公子,都是老夫的错,要是当时老夫拼了一死也要将公子带走,或许今日……”
      “查大夫,不要这样说,我并没有怪你。”许寅涵躺在草席上,说完这话,便累得闭起了眼。
      “公子不要着急,老夫十日前已经飞鸽传书给金陵善和堂总铺,近日必有人来接应。”
      “善和堂总铺?”许寅涵闭着眼喃喃道,嘴角溢出一丝嘲讽的笑。
      查大夫见状,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出去看顾其他病人了。看得出来,白明祀对他虽然客气,但也暗中施了不少压力,若是这场瘟疫没有控制得当,查大夫会陪葬的几率极高。前几日,有几个灾民想趁夜逃跑,还没跑出一里地,就被锦衣卫全部诛杀,如此铁腕手段,令人不寒而栗,如今许寅涵又染了瘟症,查大夫更不敢带他离开了。
      指望善和堂总铺来救援,根本希望渺茫,也许七少爷接到信会更加高枕无忧,这场瘟疫,省了他狠下杀手的麻烦。

      又过了五日,栅栏上高高竖立的白色幡旗被风吹得咧咧作响,如同一抹死亡的颜色,警告着过路的旅人远远避开,这个隔离区,越来越像一个地狱。月亮升起来,在夜空里散发着冷冷的白光,召唤着一缕缕人间的亡魂。
      “淳泽,回想起当日在府内的种种,不过月余,竟然恍如隔世。”许寅涵倚在树下,缓缓道。
      “寅涵,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嗯……有一点,后悔这一次竟然和你一起,如果路上没有发生这些事,或许……或许你还是我心里那个淳泽。”他说完这句话,居然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我也笑了,笑着却觉得眼眶湿润,有些尴尬的回想起,那天夜里许寅涵坐在树上轻轻吻了我一下。
      “我是说,你后不后悔,如果我们当时不扮作难民,也许不会是今日的境地。”
      “那也还是会有别的磨难等着我。淳泽,许家……作孽太多……报应不管落在谁身上,总是会来……”
      “寅涵,就算是许家作了孽,也不应该报应在你身上……”
      许寅涵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
      “寅涵,等你好了之后,等这一切都过去了,你想做什么?”
      “我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淳泽,你还记得很久以前,你对我唱过的那只歌儿吗?”许寅涵的目光迷离起来。
      “嗯。”我握住许寅涵的手,轻轻唱起来。
      “窗边雨水拼命的侵扰安睡又在撇湿乱发堆
      无需惶恐你在受惊中淌泪别怕爱本是无罪
      请关上窗冀望梦想于今后让我再握着你手
      无需逃走世俗目光虽荒谬为你我甘愿承受
      愿某地方不需将爱伤害抹杀内心色彩
      愿某日子不需苦痛忍耐将禁色尽染在梦魂外……“
      许寅涵在我的身边,这样默默地、轻飘飘的睡着,月光透过树枝,轻柔的落到他雪一般的脸颊上,他的五官像完美无缺的蜡像一样,好像瞬间就会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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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色》MP3下载地址:http://www.jxedu.net/cms/jyz/wlz/music/禁色.mp3
      试听地址:http://www.1ting.com/player/14/player_69718.html#
      注:因为这首歌的版本比较多,我个人最推崇2004年演唱会版本,有经过重新编曲,试听地址是演唱会版本。MP3下载版本我没有听过,可能是最早的版本,这首歌是1980年代末达明一派的佳作。(我的最爱hoho~~撒花!)预告:下次将放出杀死人不偿命的迷幻忧伤国语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零落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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