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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复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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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估计连续三天也停不了,回程路上,长生一行在荒野渡宿,属下寻找了一处长满参天高树的位置躲雨,侍者们忙个不停,他们用火烘干被雨水打湿的行李,也有准备食水食物的,众人围绕火堆取暖进食,老黑一直照料着长生,他从侍女手上取过碗,斟了大半碗水亲自拿去给他,“主人,身体还好吗?”
长生低头咳嗽,还有几天便是月圆,他的病能够控制到返回行宫。
接过老黑手上的碗喝了几口,才轻声说:“可以。”
下雨的晚月,荒野寒冷,纵然有火取暖,侍者仍然从行李里取来披风替他披上,长生摸摸他们的耳朵,这么多年,幸亏有他们照顾。
老黑用他的狼眼瞧着他,长生这个人很安静,一旦沉默,半天也不会说上一句话,老黑原是宫里最著名的大夫,诊治夜逆王,后来卓司当上王位,却把他调到城外照顾长生,当时他浅淡地说:“长生比我更需要你。”他老了,计算不清在长生身旁已经有多少个年头,为他治疗着和卓司相同的病因,却不同的疾病。
“主人不开心吗?”
长生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兽族生性活泼开朗,长生对他直率的问题微微一笑,放轻声音反问:“为什么不开心?”
“陶米姑娘是你先遇上的。”
陶米的葬礼上,他相伴在侧,亲眼目堵长生的伤心和绝望,他甚至解下他养父送他的晶石赠给陶米相约来生,来生还没去她便醒了,嫁的人却不是他,而是夜逆王卓司。
“不是我,是卓司。”
而且感情不是以谁比较早衡量,他若有所思了一会,说:“卓司比我更适合和她一起。”
“正如当年夜逆王找卓司作为王位继承人,除了健康,也考虑过其他原因。”
老黑知道他和卓司都不是这遍国土存在的种族,前夜逆王选择卓司作为他的王位继承人,是什么原因?他虽是第一等狼族,但也从不敢过问。
没想到长生会对他说起,当下坐在长生脚边动了动耳朵静听。
“卓司懂得看夜逆世代相传的卷册。”
“啊?”
长生说:“他有能力学习创造者留下来的智慧,把它们融会贯通,教授子民不同知识,重建文明。”
“其次,是他的性格。”
纵然故意冷漠,大家仍然会围绕着这团光火转,他就像夜逆缺失的太阳,深得子民们爱戴,是夜逆不二的统治者,也是他这个常年习惯孤独的人所缺失的优点。
陶米个性和他更相近。
若是换了和他一起,必然苦闷难受。
老黑听完歪着狼脑袋思索片刻,“可是主人便没了……治病的药。”
“这么多年,本来就没有药。”
时候不早,赶路回行宫大家也累了,他退下众侍者,依靠在一块大石旁看远方,漫天雨水覆盖夜逆,胸膛传来火烧般的灼热,他按着胸口咳嗽,这个病虽然重,但是不会令他致命。
因为他是长生。
长生不死的吸血鬼。
当初卓司把老黑换到他身边,诊治后老黑也大惊失色,他不敢坦白,犹豫几天后,老黑在药室里开出唯一的药方──人血。
长生点头,不愧是夜逆里博学的大夫,连未曾见过的生物也能说得出来,当时老黑尴尬地挠挠头,也是那时,他知道长生不是夜逆王的王孙,他们是狼族,不管自身如何进化,也不可能转成吸血鬼。
“能治吗?”
他这样问。
老黑抚着长生的胸襟叹息,“你这里被摘去了一角。”至于什么原因导致如此,怎样化解,作为夜逆第一名医,他也无能为力,这些年来唯一能做到的只是在长生难以忍受时,用照顾病人的经验和微不足道的药减轻他身上的痛苦,没其他了。
长生也不想为难他,老黑每次把药端到跟前,他也一滴不漏地喝光,然而那些药对他已经没什么作用。
这个病,除了得到食物,或许只有他能化解。
耳边是雨水落到叶子上的沙沙声音,长生闭上眼,再度梦见那间实验室,那场疯狂的科研。
他今生的第一道记忆,同样是在那个地方──
陌生的男人在他床边期待地凝视着他,年轻的脸上涌现欢欣,眼中的喜悦却教人寒栗。
“……你是?”
男人答非所问,“长生,长生不死,你将来的成功是我最大的骄傲。”
长生?长生就是自己?
后来长生想,在他睡着前必然曾受过教育,才能造就拥有沟通和细密的思考能力的自己,可惜他已经没有身份和记忆,他一直跟随男人生活,除了男人,还有一名称他为洛教授的女助手。
女助手告诫他不可以离开实验室,他的活动范围仅只是自己的房间和实验室后的小后院,后院被篱笆围起来,种满长出尖刺的红花,他感到枯燥和无所事事的时候,就会走到小后院散步和灌溉,因为那里偶尔能看见他们以外的人类,那些人肤色各异,使用着不同语言,很忙碌的样子。
他在那里渡过了三年,洛教授在他十岁时买来蛋糕,为他办十岁的生日会,然后是十一岁、十二岁,他不喜欢洛教授看着他的眼神,像是他在研究红花生长和枯萎的目光。
十三岁那年,他站在细小的后院遥看送进屋子的新“病人”,对于这位病人,他们明显严阵以待,甚至派来一队狼犬队看守,病房封锁得没法进出。
他们带来了外间的气味,侵蚀着他的呼吸道,长生按着胸口咳嗽。
于是他平白的生活多了关注点,有一段时间他灌溉完便看拉着狼犬队的士兵站岗。
“要注意好每天定点换药,教授们吩咐,他太危险了,不可以有闪失,绝对不能让他醒来。”换药的侍从经过时说。
另一名侍从不解地问:“如果他醒来会怎样?”
“或许把我们杀了,或许到处破坏带来灾难,我不知道。”他语气透着忧虑,顿了顿又说:“其实教授也不知道,实验根本未曾成功,不知道他是善是恶,只好让他睡着。”
“听说有几位教授为他吵起来了……”
“为了他?”
“是的,分成了两派,有的说这世间并不需要存在,也有坚持研究,为什么?”
“……因为他是武器。”
长生不认识他们口中的“他”是谁,“他”进来那天便没醒过,经常有使用不同语言的人进去探望。
而在那个春天结束前,他自己的健康也急转直下,越来越瘦弱,咳嗽得没法停止。
洛教授因为他的健康问题变得很暴躁,他翻卷册埋头钻研,找到新的研究点时他会高兴得大叫,找到问题所在时他把实验室里的东西也砸破了,长生没有理会他,倚靠在床边咳嗽。
很多天未曾灌溉过他的红花,估计是枯萎了吧。
他挣脱病痛爬起来走到后院,红花仍然生长得很灿烂,放眼看大片鲜红如血,很诱人的颜色,他开始分不清是喜欢花,还是喜欢这种颜色带给他的遐想,篱笆外侍从端着药如常经过,那间房子有狼犬队看守,他曾经好奇地走近,想看看里面被人用药导致一直沉睡的“他”是什么样的人,后来都被狼犬队拦住了。
“不能进去,请回。”
侍从打量着被拒于门外的他,交头接耳:“这孩子是谁?”
“洛教授家的。”
“最受争议的洛教授?”
“话说,他又跟其他教授吵起来了。”
长生没法进去,只好不再好奇,今天送药的侍从经过,他正在拿浇水器灌溉,漫不经心看了眼,却发现侍从背后跟着一个小身影,他定一定神,果然没看错,很小的女孩子,估计只有两三岁,个子小得跟在侍从背后进去竟然没被发现。
他看傻了,片刻后她又跟着侍从走出来,白嫩的皮肤上顶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长得甜美可爱。
怎么有这么小的孩子?
他无法走近屋子,她居然来去自如,等得游玩完了出来才被守卫发现,“什么人!”她被守卫抓了起来,他们严肃审问,小女孩却因为年纪太小,口齿不清,咕咕哝哝的不知道说什么,守卫没办法唯有放了她,被这么小的孩子破了森严的防守,他们也很没面子,于是趁没别人看到赶快把她赶走。
背后有人唤他,长生回首,是气急败坏的洛教授。
最近他的脾气越发暴躁,看见身体虚弱的他,抬起手就想给他一巴掌,长生不闪不躲,镇定地直视着他,他有一双明净清澈的眼睛,仿佛能倒映别人的失态,洛教授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他偏过头想转移视线,然而触目所及全都是后院种的红花,在长生的灌溉下不知不觉大遍盛开──
红得有如滴着血。
他执起铲子愤怒地把所有花朵全都打落,一时间漫天遍地花瓣。
当晚长生再度病重,看着窗外的月亮,圆得像银盘,静听洛教授跟助手吵架,砸东西的声音破空而来。
“要用人血养活的,根本就是一场失败的不死研究。”
长生抬起苍白的手遮挡着月色,薄光从指间透出,他闭一闭眼,应该早就明白洛教授的实验是什么。
是他。
吸血鬼。
几年前他年纪小,被注入体内的基因沉睡了般游走得很缓慢,随着年龄渐长,有些需求在呼唤着他,潜意识里的不理会和压抑导致他的健康每况愈下,唯一让他重拾健康的,便是放纵地满足他的欲望。
洛教授不愿意相信,“我的研究不会失败,既能长生不死,也不需要食物维持生命。”
女助手对他的狂妄泼冷水:“两者根本不能共存。”
“你说谎!我不要听!”
“长生的病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九年,你为他办过三次生日,长生不懂计算日期,你故意告诉他经过三年,其实他今年十九岁。”
他的确不会计算日子,难怪后院一年三季降雪,六度花开花落。
“将来他的容貌也只会停留在二十多岁,他是长生不死了,但你的实验只成功了一半,他开始渴求他所需要的食物。”女助手放低声音,“……因为他真正地成了吸血鬼。”摔门声响起,女助手踏步远去。
胸口的灼热像火不断燃烧,每一根神经也在拉扯着他,长生躺在床上,开始想起他生命中不多的事,每天看见站岗的狼犬队,那个笑容很甜的小女孩,还有侍从所聊到的教授们,以未世人类福祉作为召唤,将不同范畴的研究者聚集一起,但私心驱使下,研究者偏离了人类生存所需,而成了研究掌控世间运作的原素,他们各走异端,产生的分歧也越来越大,有研究者妄想不死,有研究者企图摆布时间,甚至有研究者在钻研杀伤力最大的武器,唯一相同的是,他们所做的全乃逆天之事。
长生辗转反侧,想起种的红花,开门声传来,有人走到他床边,静静地凝看病重的他,长生张开眼,他知道是洛教授,他眼里流转着失望。
“没有不追求人血的吸血鬼,终究是没办法两全其美。”
沉默半晌,他割破自己的手腕,鲜血的色泽有如击落的红花……
雨声穿透时空,荒野寒冷,做了很长的一个梦,那段日子在漫长的时空里被他刻意遗忘,然而偶尔还是会被梦境提醒,午夜张开眼,雨水从参天的树木渗落,沾湿了他的脸,侍者看他醒来,连忙说要为他添柴火,长生摇摇头,他抬眸看向远方,天空的尽头变得通红,先前经过时他曾勒马观察过,后来没有多想,这一刻再看,光影似乎带着异常,夜逆早晚均没有太阳,在这里行走需要自备光源,透出光的方向……
他轻拍为队伍引路的犬族使者,使者好梦正浓,爬起来揉着眼睛问:“主人要喝酒吗?”
“我们暂时不喝酒,来替我确认一下,那边是否原始地带。”
应该没弄错方向。
犬族使者爬起来,他走到广阔的土地当中,现在正在下雨,雨水将土地和空气中的气味洗刷冲淡,犬使者有点难办,要如何以嗅觉辨别呢?
狼首领来到长生跟前,他的狼眼闪动着幽深的光,“没有错的,那边应该就是原始地带。”他从小在城外长大,熟络环境地形,边陲除了小部落,更远就是原始地带,将要走出夜逆了。
犬族使者俯身凑近土地,他摇动着尾巴嗅嗅嗅,原始地带住满没法进化的野兽,他们在夜逆初开时没受到感染,属基因不曾异变的种类,聚居于划开的土地自行繁衍和生活,他们身上的气味比起夜逆那帮爱洗澡还钻研起花香的家伙浓郁,不管隔多远也逃不过他的鼻子。
犬使者的尾巴在鉴定时定住了,像根避雷针般指着天,一动不动地。
“如何?”长生问。
使者差点休克。
他大反应地跳了起来,同为兽族,对于其他种族的体味他向来没有太大的反感,但是这次却让犬使者像是被烟熏过一般,难受得想吐。
他回到长生身旁,摸摸鼻子无辜地说:“很臭啊。”
“什么气味?”
使者回忆了一下,“新鲜的鲜血和腐肉的气味,而且非常浓烈。”
鲜血和腐肉同时出现?
“没有搞错?”
他对自己鼻子的灵敏度非常有信心,“没有!”
长生细想了片刻,早月到来前他准备起程,狼首领在他跟前拉着缰绳问:“主人要去哪?”老黑也提示着:“几天后便是月圆,得赶快回行宫休息。”
长生摇头,“要去巡视边陲。”
狼首领愕然:“难道那些气味有问题?”
他跨上马背,看向透着光的天边,声音不高不低地说:“或许是战争的味道。”
夜逆进入雷雨季节,陶米跟随卓司去看河道。
不看不知道,城内的河流居然有好几千条,夜逆的城内有如一座巨形的森林,除了王宫,大多地方同样默认水道为最优良的运输工具,引入城里的水源总分为八大源头,支线上百上千,这八大源头几百年来也交由水族管理,河流日常甚为平静,但到了雷雨季节,八大源头便很容易受到气候因素崩坏,需要时刻注意修葺,否则对城内运作影响深远。
船开到其中一个源头时,陶米受命数刻线,船上有沙钟作为计算时间的仪器,每一条刻线代表半个小时,沙钟在没日夜之分的国土具有当相重要的作用,她蹲着仔细地数,船外风雨交加,摇晃得甚为厉害,数了几次才知道现时是三十八线,换算起来等同现世的七点,如果有太阳,是黄昏。
不过这里没有黄昏。
船里晃得站起来也觉得头晕,陶米高声报告,“三十八线。”
雷雨季节的晚上天气特别恶劣,卓司想了片刻,决定让大伙暂时在此停顿,第二天才再度起程,号角声响起,尾随的十来艘船收到指令整齐地驶向码头泊好。
卓司再度抬一抬手,传令身旁的狼族侍者对外号叫,音阶很奇特。
陶米诧异地问卓司,“这是什么暗号?”
“晚饭。”
“……”
今晚由当地的水族招待晚餐,陶米从来没有像这次般坐过那么久的船,或许是因为风雨开得不够平稳,几天下来身体有点不适,坐在木桌前的她蔫蔫的,取过一片薄荷叶闻了几下,感觉舒服了很多。
水族生性离不开水,长年跟陆上的种族没有交杂,他们在夜逆排行百名以外,作为一等狼族自然是没把它们放在眼里,双方习性也不同,互相不了解,晚饭时更起了磨擦。
陶米支着腮听侍者八卦,另一艘船的某狼被水族作弄,拉下河吃了几口水,他们怕冷,现了真更是浑身毛发,掉进水里必然难受,看来在人家的地方任狼族如何拽也得吃点亏,她笑了。
晚餐终于送到,陶米以为是随行队伍带的粮食,没想到一看,竟然是河底生长的植物,盛在贝壳里,色香俱备,卓司沉默地开动,陶米叉了几棵吃,咸味非常熟悉,她定了定,转头跟卓司说:“放的是盐!”王宫没有利用盐作为调料,他们都是就地采摘植物充当,能够吃到真正的盐,陶米乐得连不舒服也忘记。
一旁的水族却对她的反应感到不解,这些都是池盐,他们跟附近管理湖的水族关系良好,闲来互通货物,对于他们来说如此便宜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看陶米喜欢,连忙捧了大包送她。
陶米说了声谢谢,回去后可以腌酱菜了。
卓司对此不作理会。
呃,收礼物后的陶米才想起地瞧瞧卓司,会不会丢了他的脸?
陪晚膳的水族族长笑呵呵的,除了月圆幻化成人形,他们没有离开过水,夜逆王成婚他们也未曾见过王后,当下年老的水族族长眯眼打量陶米,她一直跟着卓司,想必是传说中的新王后。
“这位是……”族长拉长了尾音含笑问。
卓司懒洋洋地看了看抱着一包盐的陶米,表情自若地说:“侍女。”
果然被嫌弃了。
陶米收下收下,水族族长向卓司报告他们守的这一道源头状况,虽然天气恶劣,但是一切安好,唯独一事叫他伤心,连着城外的水流,几天前有水族遭受捕杀,至今未找到凶手。
夜逆对纳入种族宗卷的可进化物种有保护法,任何种族不得随意捕杀。
然而这里毕竟是弱肉强食的国度,不守法规的事其实也并不罕见。
说到愤慨之处,族长袍子下伸出了几根触手,全都激动地挥舞起来,陶米被囧到,原来族长是半人的老章鱼。
他的声音比他外表更苍老,狠毒地喊:“无良啊!咀咒吃我水族子民一辈子没得进化啊!子子孙孙没得进化啊!千秋万代没得进化啊!!”
陶米默默地埋头吃饭、吃饭……
话说她没到夜逆前,清蒸螃蟹、红烧鱿鱼、酱爆螺丝……没少吃水族,幸好他们非进化者。
老族长说完,其中一只触手“啪嗒”地按在木桌上,卓司开口安抚:“我会为你们彻查真相。”有王这句话,老族长安慰。
接着──他在他们跟前倒下了。
“啊!”陶米几乎站了起来,“族、族长死了。”
一群水族侍者蜂拥而上,他们迅速地把族长抬了出去,卓司放下晚餐的器皿,淡定地说:“他不过离开水太久,没事。”
“……”
于是赶着把族长抬回去补充水份么?
晚餐很合口味,但身体不适,陶米吃得也不多,卓司远看河面微笑地说:“今晚他们便可以上岸玩耍。”
陶米没有追问原因,她抽出那片薄荷叶,揉着嗅了一下,晕船。
提早闪回收拾好的卧室睡觉,卓司把随船的侍者唤到另一艘船上,他俯身进去看看,陶米躺在一张兽皮上睡着了,外间风雨飘摇,抬头看,夜空漆黑一片,所以这次月圆感受得并不明显。
听见有人进来,陶米张开眼,看见卓司,非常高大的卓司,晕船病得这么重了吗?她受惊地举爪子“喵”的一声叫,传进她耳中的声音却很轻软绵小,唔……
进化了。
在船上待了几天,雷雨季节又没看见月亮,把日期都忘记,难怪身体这么疲累,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窜进被窝里,就这样睡到月圆过去也不错。
外间随行的不同种族已经进化成人,水族也上岸,唯有他们逆进化的相反而行,卓司走近那头眯眼睡觉的小猫,一手抓提起她往外走,陶米牢牢地用爪子扒住他胸襟前的衣服,问道:“去哪?”
“我们去看看附近的水道。”
虽然天气不好,但夜逆子民难得进化,或船上或岸上嬉戏,卓司把陶米带到一条河边,四方种满了树木,似乎没人到来,他把陶米带进水里,陶米一个激灵,这变态的家伙,就不能让她一觉睡到进化结束么……她懂得游泳,然而换了身躯一时搞不清楚前爪后爪怎么摆弄,于是在水中挣扎良久,浮浮沉沉,好不容易才懂得游。
卓司今晚却忍着没进化,八条水源底下也相连夜逆外的国土,初到夜逆时,他的病经常发作,胸腔灼热难受便潜进水里,沿河道独自往外游去,顺便看看这遍国土。今晚他抓住陶米游到通往城外的水流,两人上了岸,天上雷电交加,白光照得不用照明也能够清楚视物。
是这里了。
老族长所说水族被捕杀的地方。
陶米浑身湿透,她眯眼抖着身上的水,进化后的她体形娇小,所有感受都来得比未进化时强烈,岸上的气味很怪异,令人闻了有想吐的感觉,她翻找薄荷叶,却发现进化时被遗留船上,而今浑身上下能找到的也就几根毛。
卓司抱起她。
“这里很臭。”她提气说。
他也闻得到,族长所形容的水族尸首,全都是被生吃,野兽们为满足口腹之欲,放纵地欺凌弱小常有,然而近几百年来,子民们饮食习惯很少再茹毛饮血,况且留下的气味并非兽族所有。
月圆夜大家上岸,找情人的找情人,做生意的做生意,对于水族来说能离开水比什么都珍贵,附近非常安静,两人查看河水流经之处,一直走到尽头才停下来。
陶米抓他的衣服擦干自己的脸,她转头望向打雷的天边,方向她认得,是城外,最初到夜逆时,她在哪住过。
“为什么水道都是臭气?”她提声问。
这样对饮用和生态有影响吗?
雨水落到卓司脸庞,他神色比平常凝重,沉默了很久,才放轻声音道:“八大水源之中此处最接近城外,土地上的气味是随着雨水冲流进来,产生臭气的原因其实仍在城外。”
陶米想起族长说的捕杀水族,“水族也是在外被杀,尸首沿着水流冲回来吗?”
这一带没有设下严格规限,一道水流连着城内城外,水族往往游经两地,他们不像陆地的兽族进出需要令牌,河面上虽设有水兵驻守,但防守的一直不是河底的水族。
“族长搞不清楚,杀害点是在城外。”
这几天他偶尔也嗅到气味。
然而在船上始终稀薄,好几次也怀疑是否错觉,后来连陶米也感受得到,误以为自己晕船老是嗅薄荷叶。
现在越接近城外,气息越是浓烈。
“什么种族带着这么难以忍受的气味?”她蔫蔫地伏在他怀里,细数雷声。
“几百年前被镇压在边陲三大地牢的生物。”夜逆从来不把它们纳入种族宗卷,甚至不承认它们是生物,卓司遥看远方,平静地说了两个字:“丧尸。”
长生带领的队伍进入原始地带找寻光的来源。
那里没有城镇村落,一行停停走走,深入之处越来越荒凉,种满的树全都枯萎,地上不时可见动物的尸体,他们被撕咬成小块,传来鲜血的气味,估计遇害的日子是这几天,长生看情势不妙,把跟着他的队伍分成了三路,一队回到他的行宫集合士兵作出紧急防卫,另一小队通知城内此处所发生的事,最后剩下的由他亲领前进。
部下领命,立刻起程。
老黑冒雨走到长生马前,他在雨声中唤:“主人,今晚是月圆,不如找个地方先歇一歇?”
天空被乌云封锁,长生掩着胸口,有些因子在体内跃动,纵然看不见月亮仍是逃不开被支配。
不是不能前进,而是今晚前进必定会为部下招来灾难。
他点头,带同众人在其中一座小山坡停歇,狼首领来问是否生火?
未查清楚敌方底蕴前,不宜泄露己方行踪,然而这里是原始地带,凶猛而又不能进化的野兽数之不尽,他们很有可能潜伏于巨石或树干后虎视眈眈,再者,踏入月圆将是大伙进化之时,变成人类的他们攻击力倒不如半兽时强悍,应该以火作为其中一项防卫,必要时吓退猛兽,长生点头,“生火。”
部下收到指令,马上分工合作,他们习惯在没有光源和寒冷之中生活,生火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是孩童就懂得的事,只消半会儿山坡一遍光亮,长生视察附近环境,正想开口提点,草丛边忽然沙沙而动,幽深之中露出一双闪着光的眼睛,是附近的老虎,原始地带有客人上门了。
长生扬手:“大家小心,切勿……”声音未落,狼首领挡了在他跟前,众人执起武器向天号叫,震声喧天,森林里最强悍的老虎只露出半个脑袋立刻便吓得撒腿飞奔,不息的雨打在枯萎的长草尖,四周慢慢回归平静。
“……”
长生扶着额,这些家伙比没灵性的野兽更彪悍。
看老虎瞬即被吓退,大伙倒是感到无味,众人在行李里翻找晚饭,长生按着胸口咳嗽,一丝一点的感觉如血般在他脉搏里流动,不久之后踏入月圆,他将不能受控地现出真身,他闭上眼,老黑忧心忡忡地过来扶着他。
长生道:“我离开一下。”
“太危险了。”
他苦笑,不得不离开,老黑看没法阻止,于是手拿武器:“由我保护主人。”
长生轻抚他的头,简约地说:“老黑,你老了。”
天空闪过一道白光,老黑犹如被雷击中,他……老了……
老了……
老黑抖动着毛发,蹲在一角45度角忧伤地仰望天空。
临走前长生召集众部下,他缄默了一会正色地说:“这次面对的敌人是凶残的嗜血者,对敌之时必需一举擒拿──”他停顿地咳嗽着,皱一皱眉抬头,改道:“必需马上击杀,决不能手软,这是命令。”
小山坡传来齐声应和。
他趁部下进化之时独自离开队伍,雷雨季节,天气过份恶劣,东南西北难辨,长生扶着粗大的树干步伐凌乱地往前走,当日陶米的血叫他挽回了一段日子的清醒,过后再度回复旧模样,这个“病”在一个除了陶米没有任何人类的世界,根本就是绝症。
走了不知有多久,他筋疲力尽,背靠着冰冷的石壁仰天苦笑,雨水将他的衣襟全都打湿,长生看着通红的天,想起当日后院的红花,被洛教授击得满地都是血。
最难受的晚上,他第一次尝试到人血的味道。
雷电照亮起荒凉的原始地带,难闻的气味再度飘来,是动物的鲜血和腐肉的气味,没有估算错误,这次他们的敌人是丧尸。
数百年前,经过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作乱的丧尸全被镇守在边陲的三大地牢里,不问而知现今那三大地牢必定遭受破坏,背后的操控者是谁?
在他意识模糊前,看见追踪了半天的光,从山谷里映照上来,长生喘着气上前看,成千上万的群众黑压压地聚集于山谷当中。
是丧尸。
正在分食原始地带捕杀的动物尸骸,他们的动作并不快,杀伤力却很惊人,或者说战场上再勇猛的战士也有惊慌、恐惧、担忧、疼痛,生与死,然而这些在他们身上统统荡然无存,他们没有任何感情,只会听令后作出捕食行为,其中一只豹子想负伤逃走,它不过跑了几米即被蜂拥而上的丧尸围堵,连挣脱的机会也没有。
长生的指尖按着斑驳的石头,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根据零星的记载,此遍国土在太阳消失前已经被人类遗弃,舍弃家园时,人类并没带走土地上的兽族,经过漫长严峻的天灾,土地上的生命死伤枕藉,野兽们寻找食物时误打误撞启动了布下的异变基因,大地上的不同种族意外进化,野兽的智慧在进化时得到提升,天地一片苍茫,生存物资在太阳消失时遭受损毁,半人在没有文明的弱肉强食社会拉开了战火,胜者划地建立夜逆,败者或长眠于尘土之下,或受到操控,一次又一次带着已死的身躯以另一种方式复活。
长生的目光停留在他们的首领身上,他的心脏倏然收紧,掌心差点攥出血来,火光将他的容貌照得异常清晰,这次操控丧尸作乱的人,竟然……是他。
山谷的丧尸在吃饱后有所行动,他们于首领的指挥之下从远而近,逐步逼进,长生蹙着眉,夜逆城外的小部落分散而居,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改变战场让子民撤退,现下只有以原始地带作为战场,封锁他们前进,拖延至卓司的军队赶到。
他必需亲自回去领兵迎接第一场的战事,一刻也不容担误,凌乱的步伐重重地踩过地上的积水,两旁的路轻易可见被丧尸杀害的野兽,不知走了多久,长生体内的因子蠢蠢欲动,月圆仍未过去,痛苦不旦没有减轻,甚至把他疯狂地推向顶峰,他按着一棵枯萎的树干喘息,闭眼想将它强行抑压下,就在此时,背后忽然传来众多马蹄与脚步声,手持武器的进化队伍追上来,他们的火把将整遍荒野照得明亮。
“找到了!找到了!”
进化以后不见长生,狼首领在小山坡上追究起来,知情的老黑面对大家的审问支支吾吾,几个谎言也卸不下众人的怀疑心。
狼首领扬手呼唤,“我们自己去找!”
凭藉犬使者的追踪本领,他们准确无误地找了过来,果然发现长生就站在树下,附近满布动物尸骸,众人愤怒得血脉沸腾,高举武器战意高昂。
狼首领开口:“主人,嗜血者估计就在不远处。”
长生缄默着。
众人高呼着主人下的命令:“击杀!击杀!决不手软!”
“击杀!击杀!击杀!”
雨势减退,夜空打着干雷,天上一声一声有如在身边乍起,地下不断推高的口号叫人震得喉咙也颤动,长生缓缓地转身过来,他第一次以吸血鬼的身份,一种宗卷上从来没被记载过的种族,平静地看向一起生活了多年的他们。
卓司的船到达八大源头的最后一站,今年雷雨季节没有破坏水源,不过经过连场大雨,农作物仍然是损失了几成,回程时陶米趴在船头看这个季节的最后一场收结雨,心里不知是惆怅还是什么,自从月圆那一晚跟随卓司看河道以后,就觉得心头有事堵着,让她升起不祥的预感。
她听完卓司的推测后问:“丧尸不是镇压了好几百年吗?”
“它们锁在边陲的地牢,估计是被释放了。”
看来平静的夜逆难免一场战争。
卓司看她愁眉不展,问道:“你害怕?”
陶米摇摇头,坚定地说:“一点也不怕!”
卓司浅笑,陶米撑开自己造的简陋雨伞,外形其实有点难看,骨干是磨过的树枝,拿着时颇重,唯一的好处是勉强能用来挡雨。
夜逆的季节转换得非常快,收结雨后天气将变得越来越寒冷,冬季来临。
这遍国土一年有好几度冬季,但是兽族的生理时钟以此次作准,他们行动变得缓慢,甚至有些种族将要进入冬眠状态。
今年的雷雨季节比往年缩短,懂得天文的大臣翻查记录,冬季的天数或许因此而拉长,夜逆百姓活动能力减慢将会影响生产进度,宫里几个部门为粮食作出紧急调动,为求有足够粮食渡过冬天,他们忙碌不停,除了寻找粮食,更在翻起第一阵寒风前,将未完全成熟的农作物进行收割。
回宫后的陶米在宫里的农地帮忙,她总觉得这做法有点不妙,于是去问夜逆年老的大臣:“提前收割不是减少这一季的收成吗?”
冬季来得比去年早,下雪珠子后三场寒风进入冬季,时间太赶急,要在下雪珠子前把农作物收进仓里,虽然损耗收成,但总比被雪珠子毁坏的好。
其实这几天城里家家户户也在忙碌,他们准备农作物和御寒的衣服,顺便修补小窝……陶米拿着镰刀跟随一众下田收割,从早月到晚月她自己也收了好几百斤麦子,气力大的将它们扛上船运到储存仓,方空闲下来,一阵声响,突如其来的雪珠子大把大把砸落,田里大家抱头乱蹿,走得不够快的干脆现出真身,四条腿一起跑。
陶米和侍女们飞快跑到一个洞口前躲避。
这里的气候真变态到一定程度了,陶米叹气,俯身捡起一颗雪珠来看,硬得像冰粒,托在掌心久久也不融化,她用力一捏,碎成白色的雪渣,额头被砸了几下,她抬手揉揉,要不是温度太冷,皮肤被寒风吹得麻木,不知有多痛。
他们要等到下完才能继续工作,大家从腰间解下带着的食物,外间劈里啪啦,陶米站在洞口发怔地凝看远方。他们回宫时有使者从城外带来急讯,卓司立刻赶去大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背后有熟悉的声音唤她:“阿米。”
狐女带了酿造的酒,热了一杯递给她,陶米笑笑地接过。
吃了两块大饼,外间的雪终于停顿,他们乘马车一行到达仓库,王宫里总共有十五座仓库用来储存农作物,五座罢放肉食,可供城内百姓渡过冬天,然而经点算后,这季农作物只放满十座,肉食仅有三座,城内有食物加工场,将植物造成类似肉类食品,然而农作物收成不好,上除下补也挽回不了什么。
大家在其中一座仓库里开会,老狼边看帐簿边向大臣们报告。
“今季仓库不满啊!”有人叹息。
陶米没有管理粮食的经验,从前在现世一般知道几天降温,她便跑到超市买来大包零食,降温那几天她除了上课,几乎窝在寝室里什么地方也不去,静待天气回暖才活动活动。
对于冬季的印象也就吃火锅跟不吃火锅,没其他了。
这里却不同。
一旦降温,粮食将是他们的生命之源。
植物本身有生长周期,不可能种子下土便马上收成,而夜逆几乎没有剩下粮食的习惯,他们的借口很冠冕堂皇:“不吃光会变坏啦!”
其实更大原因是夜逆子民清一色吃货,是季光族。
陶米开口问:“粮食不足该如何解决?”
一旁的狐女插嘴,声音竟然很理智:“城里狩猎,自给自足。”
陶米被她说得发寒,太恐怖了!
那将是一场两百种族互相撕厮杀的生存战役。
“不可以缺粮!绝对不可以!”陶米神色严肃地望向有经验的老者:“可想到解决办法?”
“王后大可不必担心。”他摇着尾巴,说得头头是道:“城里十座素食,三座荤食已经很足够,夜逆物阜民丰,每次冬季出现粮食不足也会向城外求助,城外良田千亩,家家务农,农产品甚至比城内更丰富,几年前也试过冬季粮食不足,我们以衣服和名贵品作为交换,所以不可能造成饥荒。”
这样便安心,只希望这季冬天不要太长久。
陶米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卓司的寝宫,刮起第二场寒风了,她躺在床上往外看,还有一场风便要进入寒冬。
外间连着她从前住的小窝,她闭上眼,脑里忽然闪过什么,从床里爬起来。
竟然忘记了!
当下连忙跑了出去,走到从前窝窝附近的小山头,那里有一片肥沃的土地,气候相宜,能用湖水灌溉,而且没什么鸟兽经过,非常适合耕种,于是上季她曾在那里播下不少种子,每天悉心灌溉,施肥拔草,现世有阳光,一季百多天,青菜可以收成三次以上,这里没有良好的日照,植物依靠明珠的光折射,生长非常缓慢,能种的种类也不多,对于收成她一直抱着做做看的心态,但求用最古老的生产方式,让她这个二百零一等生物能在这个空间混一口饭吃。
然而后来遇上自身进化的事,让她忘记了菜园。
菜园上参差的巨大石块,刚好挡去了雪珠攻击,一线一线湖水缓缓渗入那几块田,在它的滋润下,没打理的农作物居然没完全枯萎,陶米高兴极了,卓司当日安置她的野地,竟然是块不错的好地方。
陶米跑回宫里拿取鎌刀,侍者看她匆匆回来,又匆匆的跑了出去,在背后问需要帮忙吗,声音未落,人已经不见踪影。
跑过小径,陶米回到菜园把剩下没坏的收割下来,其他已经枯萎的,她剥开表皮揉碎外衣,将挖到的种子埋到泥土下,浇水,冬季后生长更缓慢,希望能有一点收成。
这们么一场功夫下来,二天都没休息过,小菜园的收成只是冰山一角,对夜逆的粮食几乎没有任何帮助,但这几百斤瓜菜却够她一季之用,不用在短缺之时还去分小动物们的粮食了。
当下陶米把瓜菜清洗干净,能风干的她挂到当风处,能腌制的用盐腌起来,寝宫里的侍女们围过来看,她们惊讶地在坛子里挖了一小口小瓜果放进嘴里,狼族侍女登时眯一眯眼,差点吐出来了。
“它变坏了!”侍女摇尾巴严肃地指:“说不定有毒!”
呃,陶米试图解释:“没有毒,除了冰封,这也是其中一种储存方式。”
可是仍然很难吃。
侍女豪气地说:“咱夜逆农作物丰盛,猎物更丰盛,王后不用如此悲惨。”
赶在晚月前,陶米将坛子搬到阴凉处。
卓司回宫后去了大殿,长生派来的部下对他禀报城外所发生的事,他马上派出使者收集情报,果然和他的推测不谋而合,城外丧尸作乱。
现今需要增援,刻不容缓,卓司马上整顿士兵,准备出发。
陶米听到传来的消息,她赶到大殿,第一次看卓司出战,她在旁边走来走去,不知该为他做点什么,于是跑回寝宫用小皮囊放了小袋腌菜,交到他手里。
他吃了小口,默然。
穿上战衣的卓司不带表情地盯着她。
呃,陶米尴尬:“还是别吃了。”
她有点紧张,又叫侍者为他送来鞋子。
卓司趁部下整顿装备时,将她抱到马背上,两人一骑飞奔往大殿旁的半山,他们停在可以俯瞰夜逆城的地方,第三场寒风刮起,卓司从后拥抱着她,俯身轻吻她的耳垂。
陶米听见他缓缓地说:“今晚晚月,我们便会赶赴城外,这一战几天不定,几个月也不定,已经派好重兵驻守城内,未来几天将进入冬季,夜逆的事交了给有经验的大臣处理。”
陶米默默听完,他在出战前向自己交代。
异世第一次遇上卓司是在东山脚下,当时他带兵处理边陲作乱的事,出行时还把小动物一拼带去,作乱问题几天便处理好,沿途游山玩水逍遥快活,甚至在东山脚下把她捡了回来。
因为那次战事微不足道。
如今却把夜逆最精锐的士兵带上,全副武装出战,危险程度跟上次比可想而知。
她安静了一会后,点头地说:“入冬以后我会帮忙处理城内事务,虽然来到夜逆的日子很短,懂的事也不多,但我会仔细去做,等待你们归来。”
“……很认真。”
“……”
其实,他想要对她说:“因为对这场战役不了解,所以吩咐出战后封城,不能让任何可疑的种族潜进城内,以免鞭长莫及。”
呃,也就是关上的门不要乱开。
陶米乖巧地点头:“明白。”
兵器在最短时间内提取好,众士兵跨上马,天空忽尔一暗,鸟族的情报员回来,他飞停在卓司跟前,把一块羊皮卷交到卓司手上,他打开细阅,是长生部下带来的消息,城外经过几场战事,病重的长生已经被丧尸所擒。
卓司深呼吸闭一闭眼,那小子……被吞噬了。
大殿内外气氛肃穆,卓司的指尖紧紧捏着羊皮卷,半晌后,他沉重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长生,他牺牲了。”
这一声揪住了众士兵的心。
陶米听后有如被风雪冰封,一颗心掉落深谷之中,她强忍泪水看卓司挥手冷硬地发号施令:“出发!”
陶米也跨上马紧紧跟随,将他们送到城门外。
浩浩荡荡的军队出城,依卓司的意思,封城。
城里由大臣的指挥下继续运作,陶米有如一具被掏空了的木头娃娃,她骑马奔往山上,动作向来迟缓的她这趟气也不换,经过之处所有境物全都被她抛离,天空结聚的云层流动变快,仿佛浓缩了时间,直到马蹄放慢,勒停,一切在不知不觉间回复原状。
陶米浑然不知那些微妙的变化,她俯看遥远得不见尽头的城外。
泪水混着冬季的第一道雪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滑,冰得不管穿多少衣服,仍然是会抖震,一年中最为寒冷的季节在眼底下展开,这个季节里有生命出生,也有生命逝去,而她在夜逆里最早认识的好朋友,在这个冬天离开了她。
──长生。
那个神似医生,在她心目中视为亲人的人。
陶米抹掉满脸泪痕,手心仿佛残留当日行宫中握着她的温暖,没想到他没法陪伴他们渡过冬天,良久后,有侍者追了上来,他站在陶米不远处默默陪伴,直到后来她回头看,才发现了他。
“阿米担心主人?”
陶米被冷风吹了半天,心已经平静很多,她摇摇头,“不是。”
卓司最后给她的那句说话是,我必定会回来。语气那么的肯定,那场战争他会胜利,毫无疑问。
因为他是武器。
为战争而生。
她对他有绝对的信心。
跨上马,陶米仍然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要到城楼看封城后的状况,要去为卓司整理藏书楼的书册,要为……她若有所思了一会,理智地说:“现今夜逆陷于战事之中,卓司也出战,不宜高调处理,但是我们要为长生办一个小型的丧礼。”现世有轮回之说,人死七日后魂兮归来,她在现世长大,相信小时候曾听过的种种传说。
虽然不知道夜逆有没有这样的习俗,但她不想长生成为荒野孤魂,希望他能够回到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