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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三十六回 暮惹御香归(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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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公孙绿萼不由欲言又止地看了秦松一眼。秦松沉默片刻,低声道:“兴复大金是王爷的理想,不是谋划。”说着,却又自嘲一笑,道:“其实杨先生又何必多此一问,先生受困的那些日子里,想来都已打探清楚了吧?”
杨康道:“要复国,必不可缺的便是军力、人力和财力。这十来年中,你们将沦落宋蒙两国的金兵归集起来,雄壮自己的实力,三者已得其一。人力方面……”他神色有些阴郁,淡淡说道,“全真教的赵志敬、丐帮的彭长老、金轮法王的弟子霍都王子……”
秦松咧嘴一笑,道:“还有当年赵王府的客卿们,这些人都是不才在下招揽来的。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杨康皱眉不语,却听一边宋青书淡淡说道:“你同颜师兄自然目光长远。这些人俱曾有当年风光,后来狼狈的经历。这样的人自以为自己一无所有,便可破釜沉舟,实际却空有戾气而无志气。旁人用之,尚有反噬之虑,但你和颜师兄自负才能,这等后患,原不必放在眼里。”
秦松见宋青书眼中有怆然之色,不由一呆,过得半晌,才叹气道:“要复金国,武林高手既不可全然不用,却也不可太过倚仗,以免喧宾夺主。譬如霍都王子的师父金轮法王,以及白驼山的欧阳山主,都是好大名气,我和王爷却从未打过他们的主意。”
宋青书并不识得欧阳克和金轮法王,闻言一怔。却听郭芙说道:“军力、人力都有了,便只欠财力。于是你和完颜庭便想到了海陵王宝藏上头。”
“……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秦松苦笑一声,叹了口气,“宝藏之事是王爷提出来的。至于海陵王什么的,王爷不曾提过,我也并不知晓。”
郭芙闻言,不由惊疑地看了杨康一眼。却听杨康说道:“莫说秦公子了,我瞧便是阿庭……先前也未必知道什么海陵王。这宝藏之事,大约还是从武师叔那里得知的吧?”他微微一笑,望向宋青书。
宋青书一怔,不自禁地点头道:“不错,师父当年是曾说过,当年他给黄岛主逐出岛后,颠沛流离,流离至此,发现了泼天财富。”
杨康笑道:“这便是了。阿庭若对武师叔恰巧寻到的宝藏起了心思,自会不露蛛丝马迹地查个透彻……再加上小怡遇难之后,哪里不逃偏偏逃至绝情谷,两相比照,海陵王的宝藏是怎么回事,已是显而易见。”
公孙绿萼接口道:“爹爹查知玉质情花便是宝藏钥匙后,便来问我。我自然记得谷中有这件物事,只是几场变故之后,那玉花也不见所踪了。直到后来洪……洪姑娘加入我们,我对她提起此事,她告诉我们,玉花在杨先生手里。”
郭芙打断道:“那么完颜洪烈床头那支玉花呢?你从小见惯了的,怎的居然不识?”
公孙绿萼脸色微变,却听杨康忽然轻叹一声,低声道:“公孙姑娘用心良苦。只是我想……秦公子已然知晓自己身世,你已无需说谎圆谎。”他微微一笑,温言道:“我并未拿过公孙止所说的宝藏钥匙。而且那朵玉花本就是假的,真的玉花……早就给秦公子的母亲偷梁换柱,献给了赵王爷。我猜得不错吧?”
秦松苦笑道:“先生所料自然不错。”他转头望向公孙绿萼,有些不知所措,讷讷道,“绿萼,我……我其实下江南前便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会来绝情谷,除了想见见王爷的女儿……见见你之外,也是想看看我母亲生前住过的地方,外加向裘千尺复仇。只是那时我向你打听她的时候,你却说你母亲已经死了。”
公孙绿萼一怔,默然不语,杨康便又继续道:“阿庭心思缜密,早在与姑娘相认前便查出了绝情谷与海陵王宝藏的渊源。一路顺藤摸瓜,查到赵王爷头上,只是或迟或早的事。赵王爷于宝藏早已不放在心上,被阿庭问起也不否认,只是告诉阿庭……说那钥匙在我身上,对不对?”
秦松叹了口气,向杨康拱手道:“先生料事如神,在下佩服。”
杨康笑道:“往后的事我便猜不到了。”
秦松扬眉问道:“先生是猜不到,还是不敢猜?”杨康一怔,神色淡了下来。秦松又道:“先生难道直到此刻还不肯信王爷待先生一片真心?”
杨康又是一笑,悠悠道:“我信阿庭从未起过要我代他受死的心思,却拿不准你和公孙姑娘的心思。”
秦松一怔,却听宋青书轻声道:“先生是多虑了。我想今日之前,阿松和公孙姑娘即便知道先生与桃花岛的渊源,也并不知道颜师兄的师承。”
杨康叹了口气,道:“我料想也是如此。只是他二人若也和阿庭一般,全没想到将我扔出去给武师叔解气,难道便真打算坐视阿庭死在武师叔手里?”
公孙绿萼浑身一颤,眼中落下泪来。秦松低声道:“王爷是重诺之人,我和绿萼……只想他高兴些。”
杨康道:“是啊,你们只想他高兴些。所以看着他兴高采烈地盘算怎么将他的烂摊子丢给我,不但不劝,还起劲地帮忙。直到三个时辰之前,才突然告诉他我姓杨的全身上下就没流着一滴女真人的血。”
秦松脸色惨白,过了半晌,强笑道:“先生所言不错。但我跟随王爷多年,我知道依他的性子,便是……便是早知道先生你不是金人,也不会因此不赴武前辈……必死之约的。”
杨康神色和缓下来,叹了口气,道:“与其让阿庭一直为此忧心忡忡,倒不如索性不将此事告知于他。何况……阿庭此行所赴之约虽然确是有去无回,但……九死一生,也未必没有活路。你和公孙姑娘拼死一搏,再加上一个给你们拖下水的我,阿庭是否真的必死无疑,尚未可知。”
公孙绿萼低声道:“先生所料分毫不差。”
杨康继续道:“阿庭若能不死,自然最好。若是不然,你和公孙姑娘也是铁了心要我接阿庭的位子?各种图谋,满腔算计,只是为此……秦公子,公孙姑娘,你们不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了么?”
秦松苦笑道:“杨先生,你我皆知要华山上上的几百号人太平无事是异想天开,或迟或早,干戈必起。”
杨康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不忍金蒙交战,公孙姑娘则不愿见金宋交战,于是你二人一个合计,便想将这个烫手山芋交由我手,而后一走了之,是也不是?”
秦松与公孙绿萼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却听郭芙轻哼一声,接口道:“说得轻巧,赵志敬和霍都等人,又怎么说?”公孙绿萼唇齿微动,秦松面上有些尴尬。郭芙一见便知松、萼二人早就不耐这两人,也未必是成心借杨康和她的手将他们除了,不由又哼了一声。
秦松与公孙绿萼又对视一眼,过得片刻,公孙绿萼才轻声唤道:“芙妹……”
郭芙咬牙道:“这会儿倒叫起‘芙妹’来了?你早干什么去了!你以为……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同你翻脸?”
公孙绿萼闻言不由落下泪来,凄然道:“我知道,你并不恨我隐瞒身份,只怪我不该……不该算计杨伯伯。”
郭芙浑身一震,颤声道:“我知道……你和秦松能那么肆无忌惮,其实只是跟完……跟你爹一样,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我便是要为这个怪你,我二叔也不答应。可是公孙绿萼、公孙姑娘、公孙姐姐……算我求你,以后再要有什么事,便提前跟我说一声成不成?”
公孙绿萼哭道:“你是郭大侠的女儿,高高在上的郭大小姐。我如何敢跟你说?”
郭芙苦笑一声,颓然摇了摇头。
杨康神色温和地望着她们,过了片刻,忽然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秦松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却听杨康叹了口气,轻声道:“秦公子,不瞒你说,若此时是太平盛世,我自忖有法子让华山上几百号人乖乖回去种田……兴许还能拼着被芙儿一剑杀了,厚着脸皮接下阿庭的烂摊子。然而这是乱世。秦公子,对不住,乱世的兵权、军权,乃至江湖各门各派的掌教帮主之位,我都绝不会沾。”
秦松沉默片刻,苦笑道:“本就是我和绿萼强人所难,不敢怨怪先生。”
杨康微笑道:“我早便说了,秦公子你心性品行,胜我当年百倍。所以我方才向你荐了那人,也是信得过你的度量胸襟。你是辅佐之才,那人却是统帅之才。你二人若能齐心合力,未必不能在乱世救人助人。”
秦松浑身一震,喃喃道:“耶律齐……”
杨康温言道:“你既已知晓自己身世,便该唤他二哥才是。”
“到时再说吧。”秦松深吸一口气,又向杨康长长一揖,真心实意地道:“晚辈多谢先生指点。先生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杨康闻言又是一笑,眼神却有些飘渺起来。秦松奇道:“先生?”
杨康沉默不语,却听一边郭芙已轻声问道:“公孙姐姐,你和你爹爹还有秦公子就这么出来,不知华山那里……”
公孙绿萼一呆,秦松皱眉道:“华山那里是六王爷坐镇……”他说到此处,望向杨康,面色微变。
却听杨康低声说道:“若是赵王爷……秦公子,你不必忧心。他……赵王爷对阿庭和你们说话都有所保留,但泰半是因为我的缘故,而非心怀不轨,对你们有什么恶意。”
公孙绿萼也点头附和道:“爹爹也说烈祖父年事已高,并无争权之心。虽也曾为爹爹出谋划策,但他心不在此。会留在华山也只是因为没有别处可去罢了。”
杨康笑了笑,道:“你们会招募彭寨主几个,想来也是因为赵王爷了?”
公孙绿萼一怔,迟疑道:“原来先生竟与彭寨主他们相识?先生若是觉得不妥……”
杨康摆手道:“相识一场罢了。人各有志,彭寨主他们来投靠你们,也是自己的选择。日后生死祸福,都是造化。我只盼姑娘看在我的面上,无论今夕如何,若将来有一日他们……想要退隐离开,姑娘莫要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