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 春草年年绿》松寥片石

121、第三十六回 暮惹御香归（下）

　　“那是自然。”公孙绿萼轻声答应道。

　　杨康笑道：“好了，闲话休提。你和秦公子出门日久，也该回去了。”

　　秦松拱手一礼，公孙绿萼向众人福了一福，缓步离开。

　　杨康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又道：“英儿和青书呢？”

　　“我得罪了恩师，要去给他老人家赔罪。”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甚好，程英双目明亮，唇边一丝笑意若隐若现，“杨伯伯，芙妹，咱们就此别过。”

　　足下一蹬，飘然而去。郭芙看了怔在原地的宋青书一眼，轻笑道：“宋公子，我程姐姐可没跟你说‘就此别过’啊！”

　　宋青书面上一窘，抱拳道：“那么在下也先行一步了。日后山高水长，自有再见之期。”

　　郭芙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淡淡一笑，转过头来，看见杨康的眼神，不由一震。她强笑道：“好啦，人都走光了，又只剩我们两个了。”

　　杨康低笑道：“是啊……到最后，又只剩你我二人。”

　　郭芙轻声问道：“你……你又要赶我走？”

　　杨康反问道：“我赶你你便走？”

　　郭芙鼻中一酸，却笑了起来：“程姐姐说，‘你若无心我便休’。你若赶我，我自然只能夹着尾巴走人。”

　　杨康苦笑道：“我还以为你定要说什么……‘你当我郭芙是那等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之辈吗！’”

　　郭芙面现凄然之色，摇头道：“若是到此刻还不知道……对你放狠话压根没用，我便是白认识你这么久啦。”

　　杨康心中一紧，伸手拂去郭芙面上泪珠，苦笑道：“我有什么好的？”

　　郭芙扑哧一声乐了：“我还以为这么俗的问题，这么老套的话，你定不屑说呢。”

　　杨康自嘲笑道：“可见你二叔说到底也只是个俗人。”

　　郭芙幽幽道：“我便是喜欢俗人。”

　　杨康浑身一震，拂在郭芙脸上的手不由一颤。不及收回，却给郭芙一把抓住。两人的手握在一起，郭芙轻笑道：“你一手心都是汗，紧张的么？”

　　杨康想要若无其事地含混过去，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嗓子都已哑了。

　　郭芙不再满足单纯的牵手，指尖略动，摸索着杨康的指缝，忽然一使力，与杨康五指相扣。杨康指尖一颤，却不推拒，只是哑声说道：“芙儿，你想好了？此刻放手，还来得及。”

　　郭芙轻轻一笑，道：“你才是……此刻放手，还来得及。”

　　杨康再忍耐不住，一手仍与郭芙五指相缠，另一只手却一把将郭芙搂进怀里，俯身向她唇上吻去。

　　那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两人却吻得很是缠绵。郭芙闭上眼，任杨康的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过得半晌才睁开眼，笑道：“咱们这是……定了没？”

　　杨康苦笑道：“女孩子家家的，这话说来也不觉得尴尬？”

　　郭芙扑哧一笑，抿唇道：“我只怕我含羞带怯的会将你吓走。”

　　杨康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真不害臊。”

　　郭芙皱了皱鼻子，眼睛亮晶晶的，问道：“现下如何？我们去哪里？”

　　杨康心中一动，忍不住又亲了她一下，才微笑道：“你想去哪里？”

　　郭芙嫣然一笑：“我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在这里坐坐。你肯不肯陪我？”

　　杨康牵着她的手坐下，郭芙偎在他身上，轻笑道：“真没想到，你我竟能有今日。哎，你是中了邪还是转了性？怎的突然便既不装傻也不躲我了？”

　　杨康玩弄着郭芙的一缕秀发，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装傻？”

　　郭芙叹了口气，幽幽道：“还能为了什么？世间礼法，世人眼光……”

　　杨康笑道：“我像是在乎这些的人么？”

　　郭芙道：“杨大哥是。”她见杨康唇齿微动，伸手覆住他的嘴笑道，“你别来跟我争杨过是不是在乎这些，好没意思。”

　　杨康有些无奈，心念一转，却悠悠笑道：“过儿的心性倒是与你外公有些相似。”

　　郭芙一怔，想起方才武眠风说黄药师平生精髓仅在“虚伪”二字，不由哭笑不得，白了杨康一眼，道：“连自己儿子都拿来开涮，真有你的。”顿了顿，又轻声问道，“你要躲我，总有一半是为了杨大哥吧？为什么后来又改主意了？你不怕他、不怕他……”

　　杨康低声道：“我不怕他接受不了，我只怕他看我不起。”

　　郭芙柳眉倒竖，怒道：“他敢！”

　　杨康抚摸着郭芙的头发，只觉得满心的爱怜，忍不住又问道：“我有什么好的？”

　　郭芙笑道：“你有什么不好的？”

　　她见杨康唇齿微动，竟真要一条条数出来，连忙抢道：“好与不好，你说了不算！”

　　杨康道：“我说了不算，你说了算？”

　　郭芙道：“我是要当杨夫人的人，自然我说了算。”这话一出，郭芙脸皮再厚也不由红了脸，偷觑了杨康一眼，垂下眼来。

　　杨康却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情，一时感动无比，轻声唤道：“芙儿。”

　　郭芙应了一声，却听杨康又唤道：“芙儿、芙儿、芙儿。”

　　郭芙羞恼起来，啐道：“别叫啦！”

　　杨康笑道：“我偏要叫。芙儿、芙儿、芙儿……你奈我何？”

　　郭芙噌的一下爬起来，跺脚道：“我不理你啦。”说罢，运起轻功，抢步出走。

　　杨康知道她是玩笑，也不放在心上，也是一提气，足下用劲，顷刻功夫已在郭芙身边。郭芙童心忽起，抿唇一笑，道：“我们赛赛脚力！”足下加劲，转眼便又抢出十来丈。

　　杨康微微一笑，刚应了一声：“好啊！”

　　却见前方郭芙突然止步不跑，晃了晃身子，仰面而倒。

　　杨康神色微变，提气追上，接住郭芙软倒的身子。只见郭芙眉头紧蹙，脸色苍白，低声道：“我……我方才突然一阵气血翻腾，胸口痛得很。”话音刚落，却觉杨康搂着自己的手忽然一颤。

　　郭芙一怔，却惊觉杨康将她扶稳之后，竟是又退开几步。她心中隐约生起不祥之念，轻声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康袖袍微动，翻腕亮出一个匣子。郭芙认出那是收藏玉质情花的匣子，不觉一怔。只见杨康将那匣子打开，呆呆对那玉花出了半天的神，豁然抬头，一字一顿地道：“我带你去找欧阳，向他讨颗……绝情丹。”

　　郭芙脸色本已苍白，此刻更是惨白，喃喃道：“情花？可是怎会现下才发作？而且我分明从未与此物肌肤相触……”

　　杨康低声道：“不，不是这花，也不是你……”

　　郭芙怔忡道：“不是我？”

　　她正自疑惑，却听杨康颤声道：“不，是我不好。当日在华山，我不该沉不住气……偷入赵王爷房内。”

　　郭芙渐渐明白过来，心中一凉：“不是这花……那便是插花的药瓶、瓶前的银刀？完颜洪烈他成心对付你……”话说到一半，只觉胸口剧痛，再说不下去。

　　杨康一惊，想要上前，却又不敢，僵在原地，半晌才憋出句话来：“你……别动、别动情念。”

　　郭芙心中一酸，隐隐只觉丹田之内一阵气血翻腾，知道厉害，连忙屏息敛气，低声又道：“可是我并未碰过那些物事。”

　　“你是未碰过那些物事……但你碰过我。”郭芙怔怔瞧着杨康，却见他惨然一笑，失魂落魄地道，“嘿，我早该想到……以他的心性为人，会在花上涂有麻药，瓶上刀上又怎会全然不动手脚？可笑我始终看不清，还以为……”

　　话未说完，却被郭芙一手掩住。他迟钝地眨了眨眼，却见郭芙微微一笑，柔声道：“别管不相干的人了。你说要带我去找欧阳伯伯的，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杨康见郭芙眨眼之间已恢复常态，不由惊道：“芙儿，你……”

　　郭芙低声道：“你放心，我运内力裹住毒质，它一时发作不起来的。”她见杨康乍然失色，不由强笑一声，又道，“你别这样。谁让你成天对我说什么因果轮回的？现下看来你说的倒是不错。当年我害龙姐姐受苦，如今报应到自己身上，也是应该。”

　　“芙儿……”

　　郭芙握住杨康的手，柔声道：“何况区区情花之毒，欧阳伯伯好几年前便炼出解药了，怕他做什么？”

　　话虽如此，两人却均知道，情花之毒只在花刺之上。但完颜洪烈涂抹于药瓶银刀之上的剧毒却能借杨康之体转至郭芙身上，与情花毒虽然相似，怕却要更为厉害。

　　何况欧阳克虽有解药方子，但绝情谷的情花与断肠草，却都已给一把火烧尽……

　　杨康悚然一惊，面上却不敢显露，道：“是啊，我们还可跑得再远一点，一灯大师那位天竺神僧……”

　　郭芙目光流转，嫣然道：“说是天道轮回，还真是天道轮回。当日鄱阳湖上将各路神仙菩萨念个遍的人是我，没想到世事易转，今日就成了你了。”她心知杨康心思沉重，成心逗他开心，笑道，“瞧你日后还敢不敢吓唬我！”

　　杨康强笑道：“只要你不再吓我，我便谢天谢地了，哪里敢来吓你？”

　　郭芙微笑道：“好，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许吓我，不许赶我走，也不许自己逃走。”

　　杨康哑声说道：“我答应你，以后都不吓你，不赶你走，也不……也不自己逃走。”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再见完颜洪烈。”

　　杨康低声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再不见他。”

　　“我和杨过若是吵架，你要帮我。”

　　杨康愕然抬头，却见郭芙促狭一笑，道：“开玩笑的，我和杨过若是吵架，你肯定是谁都不帮，独个儿跑得远远的。”

　　这样温柔的颜色，如何让人不怦然心动？杨康低笑一声，好整以暇地道：“我和欧阳若是吵架，你又帮谁？”

　　郭芙柔声道：“你连十六年之约都不顾了，我自然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