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倾天

2、偷闲

　　此时夜已深了，城中灯火不熄，街上百姓却已散去。时值元月，天气寒冷，又兼先前曾下过雪，马车行走缓慢。宇文拓显是心中有事，一路上竟不出一声。小雪见他神色凝重，也不打扰，进了府门之后，才道：“拓哥哥……别劳神了，早些安歇罢。”宇文拓却未应声，将她送回卧房后，方道：“你先睡罢，我去书房查些书札。”小雪本性安静温柔，听他这般说，便道：“嗯，那我先睡了。”宇文拓见她歇下，方才往书房里去了。

　　他在书房中冥思半晌，只觉有一事隐约有极大相关，但却想不起到底是何事。凝神思索，不觉伏案沉沉睡去，睡梦中仍神思缭乱，脑中时有画面闪过，似梦似醒，亦真亦幻，直至又见到一片血光弥散，方才惊醒。睁眼时见原来天色已经大亮，那血光不过是日光直射眼睑所致。
　　宇文拓甫坐起，身上便有一物滑落于地，却是一件厚重外衣，想是有人夜间给他披上。他也不知现下时辰几何，幸而昨日是上元，今日不必入朝。当下便推门出房，却见两名婢女侍立门外，见宇文拓出来便行了一礼，道：“夫人夜里来过，没有惊动大人。早上又过来时见您还在睡，便叫我们在此伺候大人。适才独孤郡主派人来邀请，夫人已经前去郡王府了。”言毕便捧上盥洗用具。宇文拓知是小雪夜里来探望，又为自己悄悄披衣，心中一暖，随即明了自己并非正常入眠，否则以他修为，不会睡得如此之沉，有人近身竟不察觉。当下自行调息，又想起梦中情形，便取了些书籍细细翻阅起来。

　　小雪夜间歇下后，在榻上辗转许久，仍是放心不下，便悄悄起身往书房过去。到了书房，烛火虽亮，宇文拓却已睡去，睡梦中眉头仍纠结在一起。她心知若唤他起身回房，他必是不肯，只怕连这片刻小睡也不得了。因此也不去打搅，只取来一件外衣披在他身上。宇文拓毫无所觉，想是睡得熟了，小雪便熄灭灯火回房去了。
　　晨起小雪又至书房，却见宇文拓仍未醒来。正踌躇是否进房去唤醒他，却有侍女前来低声道：“独孤郡王府有人前来求见夫人。”小雪至大堂时，单小小已带着两名婢女立在地下，见她前来，趋前行礼道：“见过太师夫人。我家郡主有请夫人过府一聚，特遣小婢前来迎接。”小雪连忙还礼，心想前一日已答允了独孤宁珂之邀，此时不便推却，因道：“辛苦姐姐前来，我这就同你一起过去。”又向侍女吩咐了几句，便与单小小一同去了。
　　至独孤郡王府时，宁珂听到通传，竟亲自出来迎接。入室之后，暖炉熏香，火屏地毡，显已事先准备妥当。小雪素知这位独孤郡主颇为豪爽兼善解人意，道谢后便入座了。二女对座用茶果点心，闲话些家常，宁珂便道：“小雪，我听小小说今日没见到宇文大人。怎么，你要出门，他也不送送么？”小雪脸一红，道：“他，他还在睡……”又见宁珂脸上似笑非笑，更是慌张，道：“独孤姊姊，你别，别想歪了……”宁珂手上摇着从不离身的团扇，也不管冬天摇扇颇为怪异，脸上笑意更深，道：“我想歪了什么？”小雪知道又给她捉弄了，红着脸道：“独孤姊姊，你又取笑我了。”
　　独孤宁珂知小雪生性腼腆，略一取笑便满脸通红，因此才要逗她取乐，却也不欲将她逗急了，便笑道：“许久不见，玩笑罢了。来看看我新得的玩意儿。”当下手一拍，尉迟嫣红已带了几名婢女捧着些象牙玉雕等玩器进来，物件虽小，件件都是匠心独具，精巧之极。小雪出身寻常百姓家，对这些玩器毫无了解，只见其精致可爱，对价值工艺全然不明，但听宁珂对其侃侃而谈罢了。宁珂随口评赏了几句，见小雪并不十分明白，只好叹了口气，向她道：“小雪，你家宇文大人是出了名的无趣，既不懂得玩乐，也不知女儿家心思，你又是个闷葫芦，想是很寂寞了。宇文大人是国之栋梁，常常出门在外。平素他不在东都时，你都做些什么解闷？”
　　小雪连忙分辩道：“没，没有，他不闷，他很好……大人不在家时，我便自己读书写字……”她虽已与宇文拓成婚，但在旁人面前仍是称之为“大人”。宁珂见她如是说，又叹道：“也罢。正巧我得了些海外进来的书籍，这些你该喜欢了。”便命嫣红将书籍呈上，嫣红答应着去了，少顷带着四个侍女抬上一个大木箱，掀开箱盖，便是满满一箱书，有装订成册者，亦有如卷轴般者。小雪顺手取了一卷，方拿起便觉得手感有异，细观时见这书卷纸质与中原大相径庭，果是海外传来。宁珂道：“我也不懂什么，只听说这纸是羊皮所制，和我们的大不一样。”而拉开书卷观之，见书中字迹弯弯曲曲，一个也不识得。小雪便道：“这字我不识得……想是海外国家所用罢。”宁珂笑道：“是啊，我也不识得。不过还有本注译，不知何人所著，倒是可以看看。”便从书箱中翻找，翻出一本极破旧厚重的书递给小雪。小雪接过一看，这却是以中原纸张书写，其内虽写得有海外怪字，但有中原文字标识，竟可以看懂，当下随手翻了几页。
　　宁珂见她果然对书籍颇有兴趣，因又唤人取了些异书来，二人品评玩笑一番。待日头偏西，已近申时，小雪怕出来太久宇文拓等得着急，与宁珂一同用过膳后便要告辞。宁珂见她欲归，并不十分挽留，只叫人送上一个小箱，称是与小雪解闷之用，仍由单小小送小雪回太师府去了。

　　冬时日短，小雪回到府上时天色已黑。她进门却见侍女琴娃立在门口，脸上有焦急之色，见她回来，急急上前道：“夫人，大人刚刚吐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