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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未生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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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河边没有日升月落,时间在这里仿佛是静止的。
菖蒲这日醒来正见一个缁衣老妪蹲在河边,她用满是褶皱的手掬起一捧水,水色鲜红,里头正映着她枯槁的容颜和眉心艳若明霞的梵印,老妪就那么定定的看着那捧水,任那水滴从指缝间渐渐流尽,然后再掬下一捧,不喝也不离开,像是水边的一尊雕像。
“你怎么不喝?”仙草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
那老妪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空洞的眼睛扫在三生石上,看见它。
“你是?菖蒲?”她问,沟壑纵横的脸上有了几分惊奇。
“我不知道,没人告诉我我是什么。”它道。
“菖蒲南星,离魂三生。”那老妪喃喃自语,看着它,许久,“也许真的是该忘记的时候了。”她干的有如树皮的手抚这小草细小的叶子,竟然释然的笑了,她的笑并不难看,甚至带着几分风情,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小草想,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很美很美的女子。
“菖蒲,在我忘记他之前,我想再讲一遍我们的故事,你要听吗?”她问。
也不等那小草回答,她便犹自慢慢说起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样的男人,只要遇到了就再不会忘记,无论他是人是妖。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当我折下桃枝在亲手塑的陶罐上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就仿佛他还站在我面前一样。未生的是情,老去的是爱。
我是谁,在很多年前,我也这样一直问自己,我到底是谁。
每次我问他,他都会抱起我,轻轻揉着我细软的头发,温柔地说:“你是我的劫”。
他说劫就是一生一世的牵绊。我以为这是句承诺,是他承诺我的一生一世。却原来,你才是我的劫,万劫不复的劫。
我叫梵花,在被捡到的时候就有的名字。眉心殷红如血的梵印,扭曲的如同浴火的红莲,艳丽到残忍。清河说第一眼看见我时吓一跳,深山野谷里一个血淋淋的婴儿挂正挂在刚开的堇生花树枝上,一群野狼在树下守着。那天正是月初清河殇名上山采药的日子,清河站在树下犹豫了很久,琢磨着不救吧有损修仙功德,救吧势必搭上那朵找了十几年的堇生。所以犹豫的结果是清河既没损功德也没采着那朵堇生。我连同那朵堇生就在清河的眼皮子低下被木兆抱走,清河说他做人的原则是,不跟木兆强东西。所以后来的很多事儿都是这样,只要木兆要,清河就放手。
大多数时间我都是乖乖待在木兆的树屋里的,因为外面有清河。我知道,有清河的地方就是不安全的,他总是想放干我的血给他炼丹,就因为我吃了那朵味道不怎么样的堇生。我很纳闷都是避世修仙的,为什么木兆可以离世出尘,清河却怎么看怎么像个痞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木兆是只桃妖而清河是只人的关系。是妖就有本体,这是我找遍上山每一株桃树还是没有找到哪儿一棵是木兆。
我喜欢被木兆抱着站在坐在桃树上,他教我说话,教我写字,还有一点点简单的术法,这个时候木兆身边会有蝴蝶飞过来,很大很美的那种。他说蝶是花的精灵,这些蝴蝶很喜欢静静落在木兆身上。但是木兆不常在,他是只桃妖,而且是那种不跟其他妖精友好的桃妖,最重要的是,他还是只道行很高的桃妖,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这里还是有只很漂亮的蝶妖,后来不知道怎么惹到清河就被他抓了炼丹,从那以后这里的蝴蝶就少了不少。这片山谷里除了我就只剩下清河。所以我在这里一般只做两件事,一是翻看木兆柜子里落了灰的书,另一个就是跑去清河的草屋偷他练好的丹药,然后当糖球吃掉,味道吧,有几分像木兆从山下带回来的麦糖,我其实吃的勉勉强强。在清河杀过来的时候我就躲回树屋。我不知道为什么清河从来不进木兆的树屋,即使在我把他养了十年的画雀杀了吃肉后,他也只是在树下扯着脖子骂了一天一夜给我安排了比十八层地狱更复杂的无数死法后,偃旗息鼓。
我知道有一个叫“外面”的地方,清河说那里很好玩儿,但是我并不想去。我其实一真都过的挺好的,山谷里的春夏秋冬很明显,而且很干净漂亮,就想木兆一样,我很喜欢。
“木兆,昨天清河的弑神叼跑了我的衣服!”我气鼓鼓的说,那是上个月木兆下山带回来给我的,我的第一件女装,今年我已经十五岁了。
“不是在你柜子上吗?”木兆揉着我披散的头发,微笑的指给我。我跑过去叹了一口气不用说又是清河在耍我。我恨恨地说“我要是会术法一定叫弑神去阉了他!”
木兆清淡的眉头微微一皱,我偷偷地吐了下舌头,“清河说的坏男人就该阉掉!他最欠阉。”
“看来让你远离清河是对的。小梵,下个月,我带你下山。”
“下山?去吃麦糖吗?”我一听高兴地扑到木兆怀里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可以不用看见清河还有糖吃,这是最幸福的事儿了。我太过高兴根本没听见木兆几不可闻的那声叹息。
(未完待续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