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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相思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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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局
我在忘川河边已经站在了百年,这百年里,我看着他一次一次从我面前走过,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可是我还忘不了他。我以为我绑住了他,却不知道我绑住的只是自己。
我曾是风鸣楼最好的细作,京城最红的舞姬,我叫秋夕。
师傅对我说“秋夕,你只要够美只要够狠,就可以活的很好。”所以我一直活的很好,十三岁出道十五岁成名,自此风鸣楼内无人能出我之右。
那日我像往常一样在京城最大的酒楼跳舞,一身红衣如火如荼,如一朵绽开的罂粟,任谁看了一眼都再难戒掉。
几个醉汉突然冲上半空悬着的舞台,跟所有登徒浪子一样,挑起我遮面的轻纱,我媚然一笑,他们便无声无息的倒下了,当然出手的并不是我。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真真眉目如画的男子,天生贵气,金边折扇,风度翩翩的景王箫如玉。他轻轻挑起跌在地上的面纱,抬眼,一双丹凤眼微微挑起“秋夕姑娘,果然人如其名,艳若秋兮。”
三天后,我再见他的时候,他一身月白纱衫,依然摇着那把金边折扇,无限风流。
“秋夕姑娘,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他温润的手指挑起我的下颚,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的眼睛,我也就那么静静地回望他,我太了解自己的美,也太了解男人。
我含羞带涩的微低下头,“多谢王爷相救,秋夕感激不尽。”
“感激吗,那就以身相许吧。”他说。
“万望王爷不弃”我跪拜下去,静静微笑。一如我料,没有男人会拒绝一个艳若桃李的女人,何况这个女人还视他敬他如神明。
一个月后,隆冬已至,大片大片的鹅毛飞雪在天地之间安静飘落,夜静的只能听见落雪的声音,还有那踏雪无痕的风声,窗棂一动,烛火摇曳间一个人影已经悄然立在屋内。
“秋夕。”他的声音永远那么冷,万年不变。
“主上。”我恭恭敬敬单膝跪倒,他是风鸣楼的楼主,江湖最神秘的存在,他叫,风狐。
“事情进展如何?”
“回主上,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箫如玉完全没有起疑。”
“很好,秋夕,你是风鸣楼最好的细作,记住你是谁。”他的声音慢慢消散在风里。
我当然知道我是谁,我是细作,是那人钱财与人消灾的细作,而今的雇主是太子萧如风,不过是场兄弟夺嫡的戏码,我的任务就是监视监视箫如玉的一举一动,窃听他的党羽机密,偷取他密谋造反的证据,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杀了他。这些都是我做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事。
风鸣楼,江湖第一情报机关,最大的细作组织,而我是那里最优秀的,出道七年从未失手,身份成谜的第一细作。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王爷觉得秋夕美吗?”我倚在箫如玉坚实的怀里甜甜的问。
“秋夕这是在引诱本王吗?”他俯下身子,绵软的唇压下来,带着湿滑的甜腻,我喜欢他的吻,那是很缠绵的欲望,于是我勾起他的脖子,迎合着他的吻,他的抚摸,他的爱。
半年后。
“秋夕,本王要给你个名分。”他抱着我,额头抵住我的颈窝,声音低低的吹进我的耳朵,痒痒的,却激起了我一身的冷汗。
“王爷,秋夕是舞姬。”我说。
“本王知道。”他压着我的身子,眼睛炙热的盯着我的,我不敢闭上眼睛,因为我怕是一旦闭上眼睛,心就会柔软下来,我不可以。
九个月后。
“秋妃娘娘,天凉了了进屋去吧”小丫鬟端着热茶催促着我,而我却只是呆呆地望着那片开败了的荷花。九个月了,如今我已是景王侧妃秋氏,箫如玉唯一的女人。
“秋夕,让你偷的名单怎么还没到手?”主上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名单,一旦有了那张名单,太子萧如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拔掉箫如玉,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我应该开心才是,可是我高兴不起来,一种可怕的想法在我心底攒动,我,还不想结束。
“秋夕”他从身后抱住我,温热的唇齿厮磨着我的耳垂,“秋夕,秋夕。”
“王爷”我颤颤的唤他。
“叫我如玉吧,如今你已是我的妻。”他抱起我,邪魅的笑“为夫要你。”
“如玉?”我低喃。
“嗯,秋夕,他日我得大统你便是我的后。”他说着已经挺身冲进了我的身体,我突然很想抱住他,只是抱抱他。
“秋夕,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真的很美。”他安睡在我身边,长睫如羽,睡颜如诗。
我磕在冷硬的假山上,血顺着唇角滴下,我抬眼,风狐的侧脸在月华的映衬下出奇的清华。“主上,请再给我点时间。”我说。
“秋夕,是我太放纵你了。”他的声音在夜里特别的冰冷“我本不打算要箫如玉的命,但是现在。”
“主上,让我来吧,他的命,我来取。”我平静的说。
“秋夕,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要明白。”他终于低下头看着脚下的我。“爱恨相思不应该属于我们,我以为你是明白的。”
“属下明白。”我明白,我从师父死的那天起就明白,细作的感情是死,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就像我师父,他爱上了一个女杀手,然后俩人亡命天涯,就真的亡了命。
“如玉,”我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扣在我心上“如玉,你爱我吗?”
他的手托起我的脸,我们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静静的对视,我在他的眼里看见了那个秋水剪瞳桃花香腮的自己,一个很美的女人,一个画在丈夫眼中的女人。
“如玉,江山美人,你要哪个?”
“秋夕,只有拥有江山的人才有资格抱得美人归”他拿起花烛银剪,剪下我俩纠缠在床褥上的发,慢慢打了个同心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秋夕,我的江山只为你的笑。”我笑,真的笑了。
“如玉,如玉,君子如玉,良人如斯,夫复何求。”我吻着他,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一点一点,吻过。那张名单悄然粉碎在我的掌心。
“相思情种,秋夕墓”师傅的最后一句话,我不懂,一直不懂。
十一月后。
太子以叛乱罪被屠,太子党羽三百八十一人无一幸免。
我的头颅被高高挂在城门上,我一直争着眼睛,静静的看着那片灯火阑珊的宫墙,和宫墙里的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如玉呀如玉,原来相思绑住的只是我自己,只是我到死也没看明白。
夜。
一阵风过,我的头被一个人轻轻捧着怀里,然后,一只冰冷的手慢慢拂过我浮肿的脸,手指间带着难得的温情,最后停在我的眼睛上。
“秋夕,为什么忘记你是谁。”声色冰冷。
最后,他合上了我的眼睛。在我合眼之前,我看见风狐淡淡的落寞。
一年后。
景王登基,年号怀夕。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二月帝大婚,后名知秋。次年,后生太子,帝名之相思。
我最后还是身首异处的,虽然风狐调动了风鸣楼所以力量,几次彻查皇宫景王府,也没有找到我的身体。我的头被他葬在秋山上,那里是我的故乡,我跟师傅一直生活的地方,傍边有间茅屋,住着一个冰冷的男人。
但是风狐不知道,其实我的身子一直都在箫如玉身边。
我的身子一直躺在他的龙床下,枕在千年寒冰中,不腐不坏,陪他百年。
“秋夕”他像从前一样叫我,牵我的手,吻我的身子,只有身子。
我记得那天,我冲进东宫太子府,烧毁这一年来搜集的所有关于他的机密文件,东宫四大高手十二护卫三十六死士尽皆殒命。箫如风看着状似疯狂的我哈哈大笑。他说,“我真的斗不过他呀,就算是最好的细作也败了。”
“秋夕,风鸣楼最后的细作,你究竟败给了什么”他问我。
然而还没等我回答,通天火光已经映红了这个东宫,羽箭如蝗。
我瞬间呆滞,如玉,如玉,如玉。
火光中,他的眼睛依然那么漂亮,微微眯着。他看着我,很平静的看着。我叫他,一声一声的叫着“如玉”。
“所有太子党羽均糸谋反重犯,杀无赦。”他看着我说。
我向他冲过去,不顾身边兵卒林立,羽箭纷繁。我只想去他身边,我有句话要问他,真的要问他。
我没能走到他面前,我向他伸出的手,最后不甘的垂了下去,然而我一直一直争着眼睛,我看着他,即使我的头都被砍了下来,我依旧看着他,如玉,我败给了相思。
他扒开我的手,看见那个发编的同心结。
如玉,我们曾是夫妻。
如玉,我不过是想问,这是否只是个局,一个相思局。
你,爱过我吗,可曾?
箫郎如玉,相思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