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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海誓山盟皆无助 ...

  •   玉妆“哦”了一声,才刚要说君上圣上德怜下,隔着落地槛窗传来郭华的声音:“才人娘娘,昭仪娘娘来看您呢!”

      果然冯昭仪扶着烟翠的手,领着好几个宫人不曾见过的宫人正花团紧簇的朝玉妆的寝殿走过来。

      冯昭仪是头一回来武陵宫,见整座宫殿不大,却大大小小种满杜若蘅芜,眼下这个季节虽是极其荒败,想必开了春,必是花木扶疏,倒也是个香气袭人的幽僻处。

      出了正殿,穿过与其相连的四注连廊,绕过一垣粉白的罩壁墙,便是宋才人起居的寝殿。

      那寝殿有别于宫中各处饰以丹青的画楼,白墙青瓦,素色槛窗,夕阳西下,无数倦鸟归巢栖在青灰的房顶上,清秀得犹如江南水乡的烟雨小楼,也算是宜了宋才人的脾性。

      “躺着罢!”冯昭仪入内殿后,便挨一张搭有白狐狸皮的圈椅上坐了,那圈椅坐着舒服又软和想是宋才人素日坐起常用的。

      玉妆一脸苍白,挣扎着就要起来,冯昭仪连忙摁住了她,可惜道:“偏你这弱不禁风的,三天两头又病倒了。”

      玉妆闻言,自是眉头紧锁,轻轻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呢,风一吹就头疼脑热的。”

      又见外头虽是晴好,可冯昭仪踏雪而来,圆圆一张满月脸仍冻得通红,怀里虽抱着手炉,还是有些畏寒之态,连忙打发小容:“茶水热了么?要沏得滚滚的,记得搁今年的春茶。”

      冯昭仪莞尔一笑,扭头就像烟翠说道:“瞧见了没,我只跟你说了一回,宋才人便记住了,偏你们这些做奴婢的还不如主子娘娘们上心。”

      “奴婢,”烟翠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交握着双手:“容奴婢去外殿帮小容妹妹烧茶罢!”

      望着烟翠讪讪而去的身影,冯昭仪见眼前只有她与玉妆两个,其余宫人皆在殿外,逮准了这说体己话的机会,打趣道:“今儿个旁的人没瞧出来,我可是瞧出来了。”

      玉妆一怔:“昭仪姐姐都瞧出什么了!”

      难不成冯昭仪看出她使计称病?不应该呀,她受了风寒可是真真的。再者说,她沐浴更衣这等体己之事,除了小容,从不假他人之手。

      便是武陵宫的宫人也不能擅入浴房一步,不可能被外人瞧了去。

      “瞧把你给唬的,君上可是为了你才取道香远亭的。”

      冯昭仪一想起宣帝若无其事的样子便忍不住掩口而笑,跟了他这么些年又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宣帝越是不说这心里就越是着急。

      玉妆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道:“恐怕不至于罢。”

      心中却想她虽算好了宣帝一准来找她,却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他会如此劳师动众。

      冯昭仪不由的一笑,一双杏核眼亮晶晶的,眼角眉梢俱沾着艳羡之色:“偏你病着没能瞧见,君上见只有我一人前往,嘴上不说,满眼却失望得很呢。”

      玉妆又听冯昭仪如此一说只觉她言辞质朴多有钦羡,又不像是拿她来说笑的,可国君想要召见一个后宫嫔妃不是理所当然么?

      宣帝这又是何必?

      “若果真如此,便是我没福了,”

      她或许有令宣帝动容之处,但也仅仅只是限于打动,故宣帝大费周折在玉妆看来显然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人家冯昭仪都将说得如此明白了,她若再装糊涂下去便显得轻浮了。

      “哪里就没福了。”

      冯昭仪见玉妆既不矫情也不造作,更无一丝恃宠而骄,不免想起前两日去玉宸宫。尽管洛妃巧舌如簧,说得头头是道,尽管利害关系她都清楚明白,可还是忍不住将宋才人与洛妃作一番比较……

      彼时,小容与烟翠端着茶点进了内殿,环侍左右,玉妆见状连忙挣扎着坐起身,从填漆的茶盘里捧起一只白瓷莲卉纹茶碗,一脸诚挚:“自我入宫以来,姐姐多有照拂,就容我以茶会友,再此谢过姐姐了。”

      “既是妹妹的一番心意,我岂有不笑纳之理。”

      冯昭仪欣然接过茶碗,揭了茶盖,略刮了刮茶汤,见茶水上下翻滚,或轻或淡,便托着茶碗,以茶盖半掩面,轻轻抿了一口,只觉此茶香而清,清而甜,甜而活,端的是鲜爽,色香味极佳……

      至少此刻宋才人待她却也是既敬且畏的,冯昭仪来之前斟酌了许久的话只好暂且压了下来。
      还是得再等上那么一阵子,至少等到太后千秋节她名正言顺拿到后宫的主事权。还有宣帝那头,最关键的还是宣帝对宋才人的态度。

      是一时兴起,还是心无旁骛……

      冯昭仪吃了茶又和玉妆闲闲的小叙了一会儿,见她精神少短,仍是病恹恹的,便亲自替玉妆拢紧被子,又以手试了试玉妆的额头:“虽是退了烧,看样子还得过些日子才好。”

      玉妆趁机道:“是啊,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太后娘娘的千秋节。”

      冯昭仪少不得说:“若真来不了想必太后娘娘也不会责备。”

      玉妆闻言方放了心,这回称病不仅避开了锋芒,太后那头也有了交待,至于宣帝处,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

      “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虽说是听君上吹曲儿,那北风到底吹得人头疼。”

      “叫小容送姐姐一程,天黑了,道难走。”

      玉妆一直目送着冯昭仪走远了,才淡淡敛了笑容。

      这个时候,宫中各处俱在掌灯,隔着门前那一盏又一盏被点亮的宫灯,只见遥远一片苍青的夜色里,华灯初上,映着那白茫茫的一片雪地,玉妆第一次觉着宫的凄清与华丽。

      埋藏在心底那一丝丝难言的惆怅,便又百转千回……

      不不不,她已迈出了一大步,也早已没有可以回头的路了,玉妆一壁纠结着,一壁起身开了箱笼,取出那只压在箱底的凤箫,纤手抚过上刻的彩凤,尽量收回思绪。

      冯昭仪来的这一趟给她提了一个醒,宣帝就是那个吹龙箫的人,不如借这次生病把技法一一拣了起来,将来多有用得着的地方。

      “小姐,奴婢回来了,”小容送了冯昭仪回来,怀抱里意外捧着一只梅花,玉妆一眼望去,见花朵虽稀,却暗香浮动,因而接了过来把玩于手中:“这绿萼极好,既然都掐了,为何只摘一枝呀!”

      小容故作玄乎:“这一枝可是非同一般。”

      玉妆轻轻一嗅,闻了闻只觉清冷香中隐隐有那一股子甜暖之意,她恍惚记得不久前曾闻到过这种香气。是了,浓而不烈,十分甘甜,正是宣帝衣袖间飘来的龙涎香。

      “奴婢在送昭仪娘娘回来的路上,可巧被君上身边的李公公叫住了。”

      “可是大太监李十全?”

      倘若这枝梅是李十全送来的,想必应是宣帝亲手所摘收入袖中把玩的,又思及适才冯昭仪说君上是为了她才取道香远亭的,莫不是见请不到她便打发了人送这枝花给她。

      “可不是么?奴婢真没想到,大总管竟能这么细致。”小容却是万万没想到的,不就是送枝梅花么?犯得着大总管李十全出马么?

      “是了,小姐,李总管似是等了很久,奴婢瞧他冻得脸红脖子粗偏是不进咱们武陵宫的宫门。”

      “原来如此。”

      宣帝礼到人不到,是不想教人知晓他赏给她梅花这件事。可宣帝又岂知人算不如天算,他觉着藏着掖着的每一件事,泰半教人知晓了去。

      “小容,去取了笔砚过来,明儿晚上你再将这封彩笺送到乾元宫去。”

      ……

      她既然无法彻底当个弃妃,又无法不冷不热当个普通的嫔妃,就真只有当“宠妃”这一条路了。

      玉妆只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便如同殿外又下起的鹅毛大雪,明明铺天盖地,可脑海里却是茫茫一片空白。

      她孑然一身,就在这大雪天里辗转,时而明白,时而糊涂。

      曾经海誓山盟,到了这一刻,原来都是那么的无助。

      黎明前,天边遥遥挂着一轮下弦月,月色极寒,冷沁沁的落入山涧,茫茫一片山野,便愈觉寂静得骇人,只有温泉谷里头沸腾的泉水不分昼夜在 “咕咕”作响,远远的从谷底传来,很是苍凉。

      帘幕低垂的凉亭内,一灯如豆。

      云阳直挺挺的躺在温泉池边的软榻上,死死紧闭着乌青的嘴唇,一缕殷红的鲜血便从他的唇角边溢了出来,顺着棱角分明的下巴一路流淌,最后落入披散在身躯底下那一头浓密的长发里便再也消失不见。

      往事,便如同一根根韧直的长发,在沾满鲜血的这一刹那,噬骨一般的疯长。

      明明是她对镜理晨妆,她却拉着他一头散落的长发将他摁坐在一人高的铜镜跟前,平滑的镜面映衬着她与他的容颜,她便端坐在他的身后,替他梳头。

      “听说,头发又粗又直的人,性子可倔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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