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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骨中骨,肉中肉 ...

  •   那是一个梅子泛黄的时节,窗外下着连绵的细雨,时不时有随风而起的柳絮在他二人的眼前飘落,他便大气也不敢出,深恐气儿大了,就将这眼前的静好安稳给吹走了。

      “云阳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玉妆便惯常的靠在他的肩头,三千如云秀发便与他的长发丝丝相连,缕缕相依,分不清彼此,只缠绕在她与他的手臂间,她绾起他二人共同的一咎长发,任由发丝在指尖盘璇回转,再一缕一缕坠落,方轻轻吟叹:“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玉妆,你愿嫁我为妻么?”

      “讨厌,倒像是我求着要嫁你似的。”

      玉妆又羞又窘,连忙站起身就要急步离开,他急得拉住她的衣袖,可她穿着薄薄的春衫,衣料又轻又滑,捏在手中自是抓不稳,眼见她红着脸就要离去,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一个剑步上前竟然将她推倒在地。

      “玉妆,没伤着罢。”

      他慌得将她抱了起来,怀中的佳人明明已疼的眉蹙春山,眼颦秋水,却眼泪汪汪的摇了摇头,那一刻,他只觉那疼不止疼在她的身上,更疼在他的心上。

      “云阳哥哥,其实我是因为高兴。”

      “玉妆——”

      看着她喜极而泣,他将她缓缓带入怀中,那么珍重就像捧着水晶心肝儿一般,原来,她早就是他的骨中骨,肉中肉,牵动着任何一处都会疼,都会痛。

      他非她不娶,她非他不嫁。

      那时,他只觉时光是那样长,幸福而绵长……长到他以为从此以后,就是朝朝暮暮。就算眼下与她作别,又算得了什么呢?

      红杏青帘,烟雨楼台,她总在庭院深深的深处等着他不是?

      “玉妆,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我就快回来了。”

      也就快熬出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阳只觉着游弋在体内那如无数条银蛇一般的寒毒,除了时不时咬上他一口,噬骨的疼痛终于一点一点散去。

      就像是从地狱里爬了出来,他又一次挺了过来。

      “呵——”

      云阳疲惫的坐起身,长长的透了口气,将压在枕畔的那只套彩鼻烟壶取出,拔了塞子,抖落出少许鼻烟,紧紧攥在手中碾成齑粉。

      正是这个能够致幻的药物,带给了他太多太多的痛楚,将他牢牢困在这个山谷中,令他吸食成瘾,日复一日变得面目全非。

      听得一阵帘栊声响,一个黄衣女子提着食盒掀帘而入,云阳一眼望去,那女子是太和郡主贴身伺候的两个戴刀侍婢之一。

      “奴婢缃绯恭请少爷用早膳。”

      “你家主子呢?”

      缃绯闻言一怔,顾云阳除了与她家主子太和郡主说话,是从来不会跟她与翠羽说话的,心中纳罕,才要抬眼望去,但见头上一张天罗地网罩了下来。

      她还来不急躲避便被困在当中,云阳手急眼快将她摁倒在地,挟持住她,顺手从她的腰间拔出鹿卢剑,寒光闪烁抵住她的下巴:“不许吱声,否则我杀了你。”

      “奴、奴婢,”

      缃绯挣扎着,想要摆脱云阳的钳制。

      早有准备如云阳,抄起那只鼻烟壶往缃绯的脸上一掼,她惊得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连忙秉住呼吸,双目圆睁,脸上一片死白。

      顾云阳毒发的样子,她不是没见识过的。

      “顺我者昌,逆王我亡。”

      云阳的声音极其冷静,布满血丝的双瞳,却翻涌着滚滚杀机。

      为了摆脱太和郡主的禁锢,他不介意用任何一种手段,哪怕是血洗温泉谷,杀了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侍婢。

      “奴、奴婢愿为少爷效犬马之劳。”

      缃绯望着昔日吸食鼻烟成瘾甚至连神志都变得不清的顾云阳,这才惊觉,他所有的萎靡不振只不过是做给自家主子看的,长久以来,他一直在暗中调养身体,以惊人的意志力克身上的寒毒。

      “就算少爷能够治伏奴婢,若没有郡主点头……”

      他当然比缃绯更清楚太和郡主的心机与手段,这温泉谷里里外外全是恭亲王府的顶尖高手,若凭他一己之力便是插翅也出不了温泉谷的。

      “若你照我说的去办,我不会亏待你。”

      见缃绯的眼中闪过犹豫,云阳翘开她的嘴,就要将那瓶鼻烟往她口内一灌,缃绯无法,只得妥协,却心生一计以求自保:“若少爷能收奴婢为妾并带奴婢一同离开……”

      原来缃绯虽是一个婢女,却极有心计。

      她深知若太和郡主知道她背叛她,绝不会放过她;亦深知顾云阳乃当今太后之侄,本就是尊贵的身份,就算太和郡主控制得了他一时,始终控制不了他一世;更兼这顾云阳有刚铁一般的毅志,也无怪乎她家主子倾心于他,便是她这么一个小小的丫环也暗生情愫。

      倒不如弃暗投明。

      “果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真没想到,太和郡主的身边连一个婢女也如此有筹谋。漫说她小小一个侍婢,就是天之骄女如太和郡主,他也从不曾放在眼底。

      兴许是这颗心太窄,太纯粹,除了玉妆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女子了……可生在这世上,太过于纯粹而美好的,却往往被摔得破碎。

      形势总是比人强。

      云阳道:“我许你妾的名份,还有一生的荣华福贵。”

      但,也仅仅只限于此。

      “奴婢明白。”

      于缃绯而言,太和郡主费尽心机尚且不能如愿以偿,她这个做奴婢的自然不会痴心妄想,危难之中能够抓机遇,已然足够。

      年关将至,眼下又正值顾太后的千秋,宫中上上下下自是忙得脚不沾地,宣帝贵为一国之君更是忙到头里。大周的臣国新罗、百济、高勾丽、琉球、扶桑、西域等十国纷纷遣出男女船只入□□朝贺,各国使节团与贡品如流水一般送入宫庭。

      他在召见完各国使节之后已近晌午,李十全见国君满面倦容,连忙摒退宫人放下层层帘慕,熙熙攘攘的乾元宫静了下来,瀛海内静的只能听到什锦阁子上西洋自鸣“嚓嚓”走过的声音。

      宣帝因下午还得赶着前往永寿宫向顾太后拜寿,并不曾宽衣,便褪了身上披着的那件拿天鹅绒拈了金线织的呢羽,只穿着百花攒龙缂丝袍子坐在暖炕上,从一旁朱漆的炕桌拾起那幅淡彩的花笺,慢慢的看。

      有别于宫中女子常用的艳色花笺,宋才人托宫人呈进来的这幅花笺以碧云春树为底,浅绿色的纸笺极其雅致,上头依旧是簪花小楷,落笔虽纤弱无力,然一行娟秀的小字却极其工整:“昨夜西方凋碧树,欲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却是晏殊的《蝶恋花》。

      宣帝见了不免莞尔,原来,她喜欢晏殊的词。

      当日,他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却没能与她见上一面,他有多么的失望,甚至隐隐感到苦恼。

      他可是乘兴而来,难道,还要教他这个九五至尊败兴而归。

      她可知,他是为了她才在雪地里吹箫的。

      宣帝总觉着,她虽抱病于武陵宫想必也听到他的箫声了……就算,她并不知晓是他在吹箫,可兰心蕙质如她想也必为这箫声所引罢。

      一想到宋才人,独自抱病于清冷的宫中,宣帝便觉心头凉凉的,从前的一切竟是他太过于严厉而无情了。

      如她那般柔美婷婷的女子,总是格外惹人怜惜。

      宣帝有些心神不宁,兀自坐起身走到大案前,提了朱笔,就要回信给她,却不知怎的,平日里满腹诗书如他,手下竟有千斤重,居然连一个字也不出。

      他只觉惘惘的,不应该啊。

      若传了出去,笑话不是?

      宣帝定了定神,却是哑然失笑,原来,他是在跟自个儿较劲儿,其实只要顺着心中所想,那一笔一画自是跃然于纸上。

      “李十全儿——”

      “奴才在——”

      李十全儿躬着身子轻轻的步入暖阁,见宣帝将御用的笺纸对折之后仔细封入洒金的信封,心中明白,国君必是要他在乾元宫与武陵宫之间“鸿雁传书”了。

      他也算见惯了后宫的争宠夺爱,可李十全却万万没料到,宋才人这个注定无宠的弃妃,才多久功夫,就将宣帝给拢络住了。

      相信假以时日,那宋才人必是继洛妃之后又一个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

      “将此信送往武陵宫。”

      李十全会意: “奴才明白。”

      “你明白什么?”

      ……

      宣帝话音一落,自觉失言,俊雅的脸微微泛红,连他自个儿都觉着似乎是太过于矫情了,若大大方方的召宋才人伴驾,当着奴才们的面,幸许还没这么尴尬。

      可偏生她在这个时候病了,想来她也是强挣扎着写这封信给他的……若不然,为何是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呢。

      真真越想越觉歉疚。

      他只是待她好些,又有什么怕人在背后耻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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