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之奇境》贝比仲

8、战斗！修行！

　　０８
　　岚雅皇妃沉浸在伤感又欢喜的复杂情绪中，像是根本没听见房间那头传来的怒吼。她仍然拥抱碧雅，和她招牌式的微笑不同，她的拥抱充满感情—简直是太多的感情了—碧雅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复杂起来，她喜欢得到母亲的重视，但这拥抱给人的感觉太多太强烈，不像从艾蜜儿王妃那里得到的关爱那么单纯。
　　“放开！给我放开！！”短短几秒钟，那个男人的声音已经很接近。
　　碧雅觉得好奇，帝国宫廷给她的印象平和优雅，她从未想过会听到有人乱叫。对那么美丽的夫人们大叫，她觉得难以想象，还有哪个男人能不受她们魅力的影响呢？或许杰书恩是个例外吧，但他本来就不会对人大叫。
　　“应该说分开，而不是放开。”站立她们身边的尤安大公夫人用冷淡的调子开口，碧雅听得很明白，双胞胎公主也深深喘气，但所有人的注意力还是在那个男人身上。
　　本能提醒她危险接近。她被皇妃抱在怀里，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能猜到那声音主人的强悍、凶猛，或者还很不可理喻。她感到恐惧，即便是被皇妃拥抱着，还是觉得危险无法逃避，她怨恨自己那么无力，此刻竟只能该死地想着杰书恩快点来保护她。
　　然而除了那男人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她再听不到其他任何。
　　她觉得自己不可能比此刻更后悔，后悔参加这个所谓的家庭聚会，她简直忍不住怨恨杰书恩，他怎么能在关键时刻丢下她。她决定至少要从此开始讨厌他。
　　但是再过一秒钟，她改变了想法。
　　杰书恩恰好比那个大叫的闯入者抢先一步，从母亲怀里带走自己的新娘。他的动作毫不
　　优雅，甚至抓痛碧雅的肩膀和头发，但一旦她发现自己正面对着他，心情立刻明朗起来。她
　　没意识到自己正对他微笑，“杰……”
　　他用一根手指压在她唇上，制止她说话，这时候她才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他仍看似平静的微笑着，但眼神毫不轻松，或许是一种错觉，她觉得他比刚才苍白了些。
　　不知何时，双胞胎公主也退离母亲，默默地站到了哥哥身边。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变重了，连刚才还显得闪闪发光的尤安大公夫人，此刻也黯淡了许多。
　　碧雅几乎找不到勇气转身去面对那个让所有人变得古怪的男人。可是她清楚自己无处可逃，接下去就轮到他们对他致礼。她立刻决定即使必须面对那人鞠躬，也要小心不对他好奇，她只是打算离婚，不打算很快玩掉小命。
　　在一阵异常的沉静之后，杰书恩轻轻拉住她的手，她以为时间到了。结果，却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杰斯的新娘终于到了？”同样一个男性的声音，加入平静的元素后变得不可思议地动
　　听，那声音令人觉得熟悉，不过一时说不清究竟是哪儿，“看来他们彼此的印象还不错，这
　　次你不会再担心了吧？“
　　岚雅皇妃很轻地应了一声。“没有一个母亲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幸福。”
　　那男人的笑声也好听，他在平静的时候保持足够气势，但不至叫人恐惧，“哈哈，杰斯
　　本来很幸福。“
　　因为这句话，碧雅觉得他讨厌，奇妙的是，她因此找到勇气面对他。她暗自打算，一定要看看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究竟是谁，究竟为什么会那么讨厌。
　　“杰斯，带你的新娘过来，不，不要想逃，你非得让她面对，想想那些比我更难对付的老家伙。“这句话几乎算是在威胁她们，可悲的是此刻每个人都显得畏缩，都不由自主对这发号司令的男人低了头。
　　杰书恩似乎深呼吸了一次，才缓慢地牵碧雅转身，他们再次一起对人致礼，碧雅只顾好奇，到此刻还没猜到来人的真正身份。好在对方真的身份特殊，她只看一眼，就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那个男人穿着和杰书恩一样的正式礼服，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五官分明，如果不是一双白金色的眸子如两束燃烧在冰块里的火焰般独特锐利，简直可说是英挺俊美。他的外貌并不显丝毫老态，身体也正值巅峰状态，然而仔细些看他银色斑斓的头发，就会发现他不如眼见般年轻。他的态度傲慢无礼，即使此刻也不曾专注地看他们，他的目光始终只关注着岚雅皇妃。
　　碧雅回想起之前在船舱看到的画像，觉得真不可思议，这男人年轻时候洋溢的戾气和杀意全都消失了，她不认为是时间的魔法，她宁可相信是因为他对岚雅皇妃长久温柔的凝视改变了他自己。
　　他是帝国的皇帝，又对妻子抱有毫无掩饰的深爱，碧雅无法真的讨厌他。当然她也不妄想皇帝陛下会好似皇妃般亲切宽容地接纳她。
　　她善于观察，很快确定皇帝在家庭中地位并不似其公职身份那么高，这情形恰好类似海岳王国的宫廷，皇帝太爱岚雅皇妃，皇妃则爱自己的儿子，但此刻还很难判断杰书恩是否真能因此受益。
　　“可以了，两个人都请起来，今天只是家庭的聚会。”皇妃示意他们起身，碧雅很感激她，尤其在被彻底漠视的时候，她的温柔真是有如天使。可惜杰书恩太紧张，他对自己父亲的态度太正经，甚至在这时候还是称之为陛下。
　　皇帝陛下终于很缓慢地将目光移向他们，碧雅无法直接面对他，很自然地低了头，因此错过他错愕的表情。杰书恩却很仔细地看到了，他大概能猜到父亲的想法，不过此刻他只是好笑这可能是父亲和祖母少数几次的意见相同。他并不打算这么快就让其他人知道碧雅的真面目，她还那么年轻，正好在最渴望被人赞誉的岁月，舍得故意丑化自己肯定需要很大的决心，他实在无法不对她的秘密好奇。
　　杰书恩想不出当父亲以后看到碧雅真正的容貌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此刻他已经忍不
　　住微笑。“古兰夫一世皇帝陛下，我的父亲。”
　　“喔……”碧雅觉得自己好傻，她怎么能因为自己不够惊奇而发出那种声音呢？
　　可是皇帝似乎很欣赏她的反应，他大笑出声，“杰斯，你找到一个好女人，你以后的生
　　活一定不会无聊了。“他随着妻子叫儿子的昵称，男性腔调下这个字的发音有点古怪，但奇
　　妙的动听，他实在是个充满魄力和魅力的男人，他在对碧雅笑，不再拘泥于她的容貌，“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女儿，艾蜜儿的孩子，我们等了你很多年，现在看来，都是值得的。”
　　碧雅有点不好意思，她又被接纳了，虽然她自己努力在搞破坏，不过说实话，此时她还是感到高兴。
　　杰书恩又一次带她感谢父亲的接纳，他坚持要她抬起头来和自己的父母说话，这种坚持让碧雅觉得难堪，连她自己都不能太久面对这张浓妆的脸呢，不过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皇帝和皇妃似乎习惯了按照承诺做事，他们用一种高贵而平静的态度对待她。
　　直到尤安大公夫人和双胞胎再开口说话，碧雅才知道杰书恩的用心，皇帝夫妇的态度绝对能影响其他人对她的态度，最顽固如尤安大公夫人就是其中之一。这位高傲的女战神终于舍得用她明亮的眼睛看自己的孙媳妇—注意！是看而不是瞪—碧雅深知其态度改变的根由，内心中觉得很不习惯。她看过皇帝对自己妻子的深爱了，以为他也有足够敬爱献给自己的母亲，但事实不是这样。她忍不住好奇，尤安大公夫人为何得不到儿子的尊敬呢？
　　接下去的有段时间，气氛真的很似家庭聚会，皇帝的魄力可以令他得到他想要的，每个人都随着他的好恶行事，除了显得颇不甘心的尤安大公夫人。她们谈着彼此的家庭，主要是碧雅的母亲艾蜜儿王妃，岚雅皇妃很早就认识她，对她的关心自然非同一般。这时候碧雅才又对皇室家庭的关系多些了解，艾蜜儿王妃的父亲是皇帝陛下父亲的亲大哥，不过因为艾蜜儿出生得较晚，又是女性，所以皇位最终属于古兰夫皇帝。碧雅不禁有些气恼，觉得这里的法律真不公平，在她长大的那个世界，女孩子也有相同的继承权力。
　　她没发现自己正在咬手帕，也没发现大家都停下来看她。
　　可能是碧雅公主身体的记忆，最近在感到很烦恼的时候，她就是会忍不住咬手帕。
　　杰书恩觉得很有趣，其他人觉得很怪，不过他们都没说什么。
　　“怎么了？”杰书恩问，那条手帕是他为配合她礼服颜色选的，因此他知道光是咬咬，她不会生病，不过他还是有责任阻止她把它吃下去。“碧雅，怎么了？”
　　她被他和蔼的语气迷惑，不由自主说出自己的疑问，“从来没有过女皇吗？”
　　“什么？女皇吗？”杰书恩感到惊讶，皇帝皱了下眉头，但在场的女人们开始眼睛闪亮，双胞胎甚至舍得对这个又丑又傻的嫂嫂笑了。
　　“是的，你们从来没有过女皇吗？”碧雅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她越想越觉得不公平，海岳王国那十二个被迫出嫁的可怜公主，明明每一个都比阴阳怪气的小王子森季生活得踏实坚强，“因为她们是女的，所以没有继承的资格，这太奇怪了，如果是同一对父母所生的，她们的继承资格就和男孩子没有差别，因为他们的血是一样的……”
　　“不。”杰书恩显然还不适应她的思维模式，但他本能地觉得她会说出惹麻烦的论调。
　　“可是，你们从来没有女皇，不是吗？”她忘掉自己是碧雅公主了，至少现在该是，她不想自己发言尖刻，但一想到那些可恶男人们干过的事，她就无法不变回狄家那个有点严肃的长女，开始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了，“我们只要看着事实说话。”
　　“不，我的意思是女孩子也有继承权，这一点写进了法律……”
　　“我们要看事实说话，你们从来没有过女皇，这才是事实。”碧雅尖刻地打断他，“而且，请原谅我这么说，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提一个从来不曾被认真执行过的法律。”
　　“碧雅……”杰书恩听起来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在呻吟，他猜到碧雅公主可能有这任性而迟钝的一面了，但没想到她会大胆到这个程度，“亲爱的，关于帝国的历史和法律，以后我会慢慢教你。”
　　“谢了。”她不知好歹地拼命摇头，“不过我觉得没那必要，之前每个人都告诉我，学习那些是为了到这里来，既然现在我已经来了，我绝不再学它。”
　　尤安大公夫人突然向她走来，并伸手抬起她的下颚。
　　“深呼吸！”她命令道，“努力吐气！”
　　碧雅照她的指示做了，因为她看来好严肃好可怕，不，不能说可怕，只是没人敢忤逆她。
　　奇妙的是，没人阻止她，皇帝陛下也只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碧雅不知道自己会怎样，杰书恩居然不救她，他在一边看她，然后转身去抓住双胞胎。
　　“接下去的一两天，大概会很难过。”尤安大公夫人的眼睛在笑，但是脸上没笑，她放开碧雅，说出一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大概是熏醉草，或者醉鱼草，但愿分量不要太多，否则可有得她难受的。”
　　岚雅皇妃呻吟了一下，“天哪，她们非得这样吗？”皇帝立刻扶住她，他似乎也在只用眼睛笑，碧雅完全不了解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那边传来杰书恩的声音，他又在威胁双胞胎，“禁足！没有零用钱，也不准离开凉华宫，如果胆敢踏出一步，我保证，到你们结婚离开家为止都不会有半毛钱可以自己支配！”
　　他听起来坏透了，但是碧雅不害怕，实际上现在她谁也不怕，她甚至同情双保胎，这个世界的公主太可怜了，总是被人以金钱威胁，“杰书恩，不，殿下，到底怎么了？”
　　杰书恩丢下双胞胎，又回到她身边，他从尤安大公夫人手里接过她，动作和态度一如之前般温柔小心，“好了，没事了，碧雅，我们这就回去绿宫……”
　　“为什么？”碧雅觉得很轻松，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的感觉从没这么好过，就像飞在云层之上，身边的一切都随气流而动，不过她完全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杰书恩正扶着她，而且一定会永远扶着她，“我喜欢这里，大家都喜欢这里，我们不回去，好不好？”
　　“我们这就回去，我会好好照顾你，别担心，情形没那么糟。”杰书恩轻轻地拍她的背，对她的态度就像是对一个生病的孩子，这一点让她警觉，她确定自己没生病，那么究竟是怎么了？
　　“我……我……我不走。”她含糊地说，感觉自己正从半空坠落，这种变化让她惊讶，她感到心跳加快，呼吸困难，这些都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好孩子，让杰书恩照顾你吧。”皇妃开口劝她，她像是烦恼得要哭了，她把双胞胎抓在自己身边，和杰书恩一样，她对她们也充满怒气。但是她还忍耐着，没有立刻对她们进行惩罚。
　　碧雅仍然不明白她们究竟怎么了，她看皇妃，然后是皇帝，他们都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她，但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可怜，于是她又转向尤安大公夫人，大公夫人用超然的态度面对他们所有人，对她的疑问似乎早有知觉。
　　“你被下药了，在饼干里，她们给你吃了醉鱼草。”尤安淡淡微笑着，“那种药会让人眩晕，之后，在明天还有后天，你会好像大醉一样，难受很久。”
　　碧雅点点头，她知道了，原来这是喝醉的感觉，怪不得父亲和母亲从来不准她们喝酒，但是她发现更有趣的事。“嘿嘿，尤安夫人，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
　　“什么？”尤安不想去想自己的年龄，但是此刻她仍然想到它，她发誓自己从没见过有谁在了解自己被人下药后还能这么快乐的笑，她现在越发确定自己的孙子作了错误决定，但是谁知道呢，就过往的经验来说，不是每个男人都想要聪明的妻子。
　　“你为什么不笑……哈哈……”碧雅支撑不住身体，她倒向杰书恩，“因为你怕皱纹，虽然你笑起来很美，但是你老了，所以不敢在我们面前笑，你怕我们看到你的皱纹，其实没关系，你完全可以像皇妃那么笑，只要技巧好……不，皇妃没有皱纹，她是完美的，但是你不用因此就不笑，你还是很美，只要你不和皇妃站在一起，就没人……唔唔……嗯嗯……”
　　皇帝终于忍不住发出爽朗的大笑，皇妃也笑了，这次的笑容绝对是真诚的，连眼泪汪汪的双胞胎也偷偷笑起来。
　　杰书恩不敢面对祖母快要崩溃的愤怒的脸，他能捂住碧雅的嘴，阻止她继续说话，但是他想不到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大家都相信她只是醉后胡说。
　　“这、这样……我们就先告退了。”他只能逃走，也只想得到逃走。
　　皇帝还在大笑，因此他只对他们挥挥手，皇妃几乎觉得尴尬了，她大概从没听人这么直接的赞美吧。碧雅很想继续说话，她看到皇妃真诚的微笑了，那种带着一点点羞涩的笑容，真是美得让人恍惚啊。
　　然而杰书恩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百分之百确定自己的父母接受了碧雅，这正是他渴望的，不过他没想到结果情形会是这样，尤安大公夫人的眼神象是快要射杀他们，并且突然用冷淡的声音阻止他们离开。
　　“希望你们能参加明天的宴会。”尤安不仅眼神象冰，她分明就是一个冰女神，“为维提克公爵举行的，你们应该参加。”
　　“是的，我们应该出席，但是碧雅这样子……”
　　碧雅不知道维提克公爵是谁，她认识的唯一一个公爵是好象熊那么胖的帕拉迪斯公爵，她喜欢他圆滚滚而且有点迟钝的样子，于是她放声大叫，“好啊！我要看公爵，他一定很可爱！”
　　杰书恩立刻又使劲把她的嘴捂住。“我、这样……原谅我，祖母，请让我们告退。”
　　碧雅大笑，挣脱他的手掌，“叫错了！你叫错了哟！不是祖母，是大公夫人！哈哈！不是祖母！”
　　他意识到自己错了，但更强烈的是逃走的本能，他向来是个温柔懂事的好孩子，然而碧雅这一天来给他制造的麻烦，足可将他之前的一切抹煞。不过话说回来，他确实觉得快乐，并相信其他人也是一样，碧雅说了他们一直藏在心里的话，而且实在将皇妃恭维得很巧妙。
　　只花了几分钟，皇太子夫妇已经好好坐在车里。杰书恩简直不敢回想自己居然是用跑的离开母亲的宫殿，也不敢想象碧雅居然能够在这样的时候呼呼睡去，他耳边还回荡皇妃的焦急叮嘱，她几乎是在恳求他不要那么快跑，但实际上他的耳边只有轻轻的呼噜声。
　　杰书恩终于也大笑出声，他实在无法不承认自己爱上了碧雅公主，因为她绝对是唯一一个不会被他狂笑声音惊醒的女人，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是唯一一个能令他狂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