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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旋木——虚幻的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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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的世界吗?”慕莎靠着云窗眺望九重霄,云海翻腾。巨大的钢铁之翼划过云浪,像船一样安稳地驶在云层之上。
“很快就到了。”子樱露出令人安心的笑。
很快吗?慕莎听到这句话时禁不住心跳加快。
终于等到了飞机降落的时刻,机舱门打开,慕莎第一个跳了出来。仰头,万里无云,像康斯坦湖。我会喜欢这儿的,一定。慕莎对自己说。
没有接机的人,他们这次归来,子樱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子哲。子樱拉着慕莎的手,紧紧的。他总觉得这汹涌的人群会趁他不注意就卷走慕莎,卷走那段他视为珍宝的记忆。沉默在指间流淌,他们怀着各自的心事走出了机场。那份不为人知的心事就像天空中那片一直跟随他们的小小阴云,孕育着让人窒息的气息。
突然,一阵孩子清亮的哭声打断了他们不安的思绪。慕莎抬头时,一串虹色的气球正飘向无垠的青空。
“妈妈,气球飞了,飞了~它不要我了~5555~~~”
“宝宝别哭,妈妈再给你买一个……”
“不嘛,除了它,我什么也不要!!!”小孩说着,哭得更伤心了。
那哭声一下下地撕扯着慕莎的心。的确,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无法替代的,譬如爱,譬如孩子眼里的这个气球。她这样想着,从口里哼出一段悠扬的旋律,气球仿佛一个古灵精怪的舞者在一摇一摆之间就又回到了孩子的手里。
“妈妈,快看,它也舍不得我呢!”孩子笑了,嘴角浮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众人哗然。
没等慕莎从快乐里回过神来,子樱早就连拖带拽地拉着她逃离了现场。他们奔跑着,阳光透过樱树的叶隙温柔地洒在他们年轻的脸上,慕莎不禁迸出清脆的笑。
“笑什么?”子樱一头雾水地停了下来,慕莎一下和他撞个满怀,“你知道吗?我真是恨死你了……”慕莎看到他拧在一起的眉,顿时鼻子一酸,眼睛一热,泪水就涌了出来。子樱手足无措,“喂,拜托别听话听一半就……”他拿出帕子为慕莎拭去眼泪,“我恨死你的不平凡,恨你老是做一些让我担心的事。你知道吗,万一你的特别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发现会怎么样吗?”慕莎摇摇头,满眼无辜。子樱接着说:“他们会把你从我身边夺走,并绑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然后……”这是他在飞机上作的噩梦,太过残忍使他不忍心再讲下去。
“我更恨自己竟然那么爱你。”在片刻的沉默后,子樱有些突兀的这句话使慕莎破涕微笑。她靠上子樱的颈窝:“放心,我今后不会再做让你担心的事了。”
“发誓!”
“好,我对康斯坦湖发誓,今后再也不使用魔法了。做一个普通人!”
“把这个戴上。”子樱说着给慕莎套上一只白色的手套,“记住,以后不可以随便拿下它。这是我们的约定。也算誓约的一部分哦!”
“嗯。”
慕莎的眼光往旁边一瞥,马上赞道:“好漂亮的娃娃呢!”
子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家叫“织梦”的小店,橱窗里陈列着各种精致的SD娃娃。“进去看看吧。”
长相甜美的老板娘向他们展示了新款。它们各有各的可爱之处,可唯一让慕莎动心的只有一个:它安静地站在角落里,没有像其他娃娃缤纷的礼服,却有一双大得无法令人忽视的琥珀色眼睛,好像随时都会溢出泪水来,一副我见尤怜的模样。
“很像你。”子樱把它抱过来,左对右照地看了起来,“如果它有你这样的红色长发就更完美了。老板,帮我包起来。”
就这样,慕莎有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玩具,不,不是玩具,是又一个可以交心的伙伴才对。慕莎想着香了娃娃一口。“子樱,你说叫它什么好呢?”她歪着脑袋问。
“小可爱?”
慕莎摇摇头。
“小屁孩?”
慕莎做了个鬼脸。……
“再这样说下去,我要崩溃了。”慕莎揉了揉太阳穴,“既然你那么像我,好吧,从今天起你就叫莎。”她的表情从欣喜再到黯淡,因为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第一个名字叫什么了……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呀?”慕莎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漫不经心地问着,没有注意到子樱受宠若惊的笑。
“家……呵~~,应该就快到了吧!”
“什么叫‘应该’?”
“就是‘按理说该这样’。”
“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难道忘了回家的路?”
“怎么可能,只是我以前都是坐车,一下子用走的有点不习惯……”
“好办呀,我们也打车好了!”
“可是,我们连打车的钱也没有了。”
“哦。”
他们走在人行道上,道旁的杏树在风的摩擦下发出像下雨一样淅沥沥的声响。子樱用手一栏,让慕莎走在右边,他说:“到右边来,不然车辆掀起的灰尘会弄脏了你干净的白袍。”
慕莎笑:“没关系呀,这样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脱下它,穿上和你们一样的衣服了。”斑驳的光影投到他们身上,好像又回到了在森林的那段时光。霞光满天,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长期生活在这个钢筋水泥构成的森林,呼吸不到清新的空气,你会开心吗?”
“我们有缓解压力的方法。可以去酒吧喝喝酒,去KTV狂吼,当然还可以牵着宠物去街心公园……”
“街心公园?”
“那里呢,有从森林里运来的稀有树木、有喷泉、有溪流、还有啼叫的笼中鸟……”
“这样呀……”慕莎的表情如云朵投下的阴影一会儿就消失了。这是怎样一种悲哀啊!
****
当夜上浓妆华灯初上,他们才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你的家?”慕莎看着那个由铁皮临时搭建起的小房子,有些瞠目结舌。和他的想象实在是天差地别。
“喂,什么是‘你的家‘。你应该说‘哇,原来这就是我们的家呀’。”子樱比了个夸张的表情,“还愣着干什么,请进吧,我的公主殿下。”子樱捉起慕莎的手,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原来是我误会了。慕莎长嘘了一口气。
那是一幢可以和街心公园媲美的别墅。老远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低沉的BASS声。
“里面有人吗?”
“子哲,我的亲亲老弟。”子樱说着,把手覆上指纹识别器,门开了。与此同时,狂躁的摇滚乐像狂风一般涌了出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借着微弱的月光,慕莎看到隐没在一排乐器里忘我弹奏的金发少年,月光像追光灯一样打在他的身上,像有魔力般吸引了所有注意。慕莎觉得他怎么看也不像那个在森林里处处和她找碴的讨厌鬼。
也许我们也会成为贴心的好朋友呢。慕莎这样想着,等她回过神来,空气里已流淌着明快的鼓点。它们像一个个细碎的脚印在黑暗中蔓延,一直走到慕莎的心里。
打鼓时的子樱才是最帅的,尤其是在黑暗里。慕莎想到这儿红了双颊,没有人发现。她觉得身体里产生了共鸣,于是就像向日葵总是朝向太阳般地很自然地和了起来。虽然是第一次合作,却有着天衣无缝的默契。也许,他们的相遇本是上天注定。可这是否算劫数的一部分?慕莎不知道,只知道此刻的快乐就像做梦一般。随着一阵颤音,眼泪溢了出来……
****
就这样,慕莎开始了她的新生活。没有拥抱和相互介绍,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融了进来。慕莎霸占了子樱的房间,因为那里有很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海和森林,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子樱则心甘情愿地移居客房。
慕莎对这里总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譬如太阳能的灯、声控的空调、万能女佣机器人。她想不通,为什么当他把手放到感应器上门不会自动打开。她想了各种方法去征服那扇固执的门,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个有钻研精神的小偷呢。
子樱告诉她,只有设定好的指纹与固定的体温才可以成为开门的钥匙。于是子樱把她的指纹输进了电脑。他说,你的手纹像蛛丝一样交缠。慕莎笑,不置可否。
家里有一个超大的后花园,那里的樱花树已有新芽吐露。慕莎喜欢在樱树下听子樱讲那些她从未听过的事,关于子樱,关于他的朋友,关于他所在的这个世界。
子樱说:“一到四月它们的盛放就像一场盛大的演出,像夜空绽放的烟花,来得突然,去得仓促。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就悄然而至,什么时候又了无声息地走开,只记得她的绚烂。那会是一辈子最美好的回忆。”
慕莎皱眉:“可现在还没到一月,四月~~很遥远呢……”她的表情一下暗了下来。
“我们不是要一辈子在一起吗?我会陪你看每一年的樱花,然后一同老去……直到你看腻了为止。”
“怎么会呢,才不会腻呢。因为它是你最爱的花,而你又是我深爱的人……”慕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变得多愁善感,不过也罢,想说什么就说出来,这样今后就不会后悔了。她闭上眼眸,仿佛看到了无边的樱花雨……
这时,手机响了,慕莎觉察到子樱接听时表情的僵硬与那种低声下气。
“喂,是你呀……对不起,明天我没有时间。改天吧……别,别这样,我这就来。”子樱接完电话就起身要出门,慕莎见到他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路上小心……”慕莎对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轻地说,眼里闪烁着不安的光泽,总觉得,有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在把子樱拉向未知的地方,那里没有她……
慕莎倚着樱树,想着那些怎么也想不透的问题,看着林立的高楼上那支离破碎的晴空里演绎的日沉月升,闻着夹杂着汽车尾气不纯粹的空气,听着不知哪里传来的大气污染指数。在心里暗自发问:这样污浊的地方真的可以开出那种似雪般纯洁的花儿吗?
一切将在四月揭晓。
入夜,子樱还没有回来。慕莎仍待在樱树下,她在等他。实在无聊了,拿出早上和子樱要来的录音笔,决定把她在这里经历的或快乐或悲伤的记忆全都记录下来,因为她想留下一些东西,作为这段幸福的证据。她摸索了半天,按下按钮后,录音开始:
子樱,今天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二天,还有一天就是新的一年了。真的很期待和你一同赏樱花呢。你说要和我度过每一次花期,直到牙齿掉光。我们都笑了,你却忽略了我心里的不安。因为即使我永远不使用魔法,也不可能和你一样。你忘了我的不老之身,也忘了我身上所背负的万劫不复的宿命。我好怕,真的好怕!!怕自己从未挣脱过命运,包括康斯坦湖的复活和来到这里,更怕子樱卷入悲剧的轮回。我一个人的悲剧,就让我一人承担好了。再说,我的时间……
慕莎说到这儿,从口袋里掏出红色的锦囊,打开,掏出那片离别森林时留作纪念的树叶。它的叶脉凸起,县出干燥的黄,上面的字仍清晰可见。好熟悉的气息……她放到嘴边亲了一下,脸微微红了起来。
车灯一晃,打破了庭院的幽暗。子樱的吉普驶了进来。慕莎欣喜地奔过去,又停住,在夜的阴影里听到了子哲与子樱的谈话。
“哥,爷爷交给的任务完成了吗?”
“什么?”
“你还真沉得住气,我知道你一定找到那枚魔戒了,要不然你也不会突然回来……”
“也许我真的是空手而归呢?”
“别拿爷爷的性命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那种戒指只存在于传说里……这事,你别管了,我会去和爷爷说。”
“别走呀你!!你听好,爷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当慕莎从阴影里走出来,他们早已没了踪迹。一阵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慕莎下意识地竖起了衣领。她的心里有了新的困惑:为什么子樱会故意隐瞒,是他不再在乎爷爷的安危,还是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次日,慕莎醒来的时候,房里已空空如也。机器女佣机械地摇摆着金属身把营养早餐送到慕莎的床前。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与香甜的牛奶虽然美味,却少了一些东西。慕莎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机器女佣误以为就餐完毕,忙不迭地递过了薰衣草香的纸巾并抬起食物走人。把慕莎弄得哭笑不得。对,它缺的就是人情味。致命伤呀!
之后,慕莎习惯性地来到了樱树下。躺在靠椅上,看着樱树每一个细小的变化。她伸出手,流光滤过缝隙淌了下来。手一合,眼睛淹没在手的阴影里。多么寂寞的姿势呀!就像关在笼里的金丝雀,不论怎么奋力地振翅也无法脱离笼子的束缚。徒劳地挣扎,只会硬生生地伤了自己。她拿出录音笔。口里溢出无奈的声音:
子樱,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我到这里的第三天。我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你送我的怀表一直在走,而你却不在我身边。你总是有忙不完的事,在这里我不是你珍爱的唯一,而你却自始至终占据了我的“唯一”。尽管如此不公平,但我从未抱怨,因为这一切我应早就料到了不是吗?你总是在我睡着的时候亲吻我的额头,为我盖好被子。你的爱我感觉到了,真的,我已经很满足了。对了,昨天晚上,我无意中听到了你和子哲的谈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故意隐瞒,可我真的很感动。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如果有一天,让我在魔戒与你二者里做选择的话,我会选择你,就像你在爷爷与我之间选择我一样……最后说一句,今晚你可以回来早一点吗?我想和你一起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不知等了多久,夜色已笼罩了慕莎的所有思绪。他能做的,只有继续录音:
子樱,我等了你一天,早上祈祷的事可能不太会实现了。哎,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习惯了等待,倚着这株繁茂的樱树等待,就像有你陪在身边一样。我总是喜欢在它的树荫下录下自己的心情。我一遍遍地念着你的名字,念多了,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在唤你还是在唤这棵孕育着美丽的树……
“慕莎,原来你在这儿呀,让我找得好辛苦。”是子哲,慕莎忙把录音笔藏了起来。
“辛苦了。”慕莎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个,子樱回来了么?”
“他还忙着呢。我是特意回来陪你的。”子哲说着拉着慕莎向屋顶跑去,“走,我带你去我们的秘密基地。”
慕莎抽回手,红着脸说:“我跟着你就好了。”
“这是什么?”慕莎指着屋顶上摆放的各种型号的金属筒,用手轻敲,还有清脆的响声。
“天文望远镜。把眼睛贴上去看看,那种美景我保证你从未见过。”子哲得意地笑着。
“好美丽的珠宝,竟然有着钻石也比不上的光呢!”
“喜欢吗?”
“嗯。”
“送给你。”子哲把一张星象照片递给慕莎,“这是双子座。是从冬季到春季之间,出现在银河东岸的一个星座。它还有属于自己的传说。”
“传说,给我讲讲好吗?”慕莎坐到了子哲的身边。
“斯巴达国王的妃子丽妲,同时生下了两对双胞胎。一对男女取名卡士达和克莉汀妮丝德拉,另一对是宙斯化身天鹅亲近她之後所生的,一男一女取名为波鲁克斯和海伦。卡士达及波鲁克斯两兄弟,从小人缘及感情都非常好。卡士达擅於骑术和驯马,常结伴狩猎及参加冒险活动,而波鲁克斯则擅长拳击。有一次因故与艾达斯和林萨斯起了冲突,艾达斯杀死了卡士达;宙斯一怒便用雷电劈死了艾达斯,而波鲁克斯也在激烈的争斗中将林萨斯杀死。波鲁克斯看着去兄弟的尸体,伤心的请求诸神让他和卡士达同死;宙斯怜悯波鲁克斯的手足情深,便将波鲁克斯的寿命分一半给卡士达共享。从此两人便永不分离,半生的时间住在地狱,半生的时间住在奥林匹斯--天堂的神殿里。”
“好像背书哦!”
“这是小时候妈妈睡前给我讲的,一遍又一遍,最后自己都可以一字不漏地背下来了。”
“你妈妈现在还好吗?”
“她呀,应该已经去到那个神秘的星座了,也许是狮子座、也许是双子座……”子哲说着把眼睛隐没在金色的发丝下。
“对不起。”慕莎努力岔开话题,“对了,一直想问,你和子樱是亲兄弟吗?性格差好多呢。”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是私生子,在父亲车祸后才从山里接来的。那时,他十岁,我四岁。他总是让着我,牵就我。我们应该算得上是心灵相通,因为总会喜欢上相同的东西。”子哲扒开眼前的发丝,笑意如流星一闪而逝,“其实说实话,有些时候我都弄不清,是真正喜欢那件东西,还是因为他喜欢我才喜欢。”
“有些事情也许想简单些,还会轻松一点。就像我和你吧。以前,自己不是太喜欢你,那是因为彼此不了解。可接触后才发觉‘嗯,这人不错’。所以不要老把自己的情感束缚在别人身上,相信自己的感觉就好了。”发觉子哲惊讶的眼光,慕莎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脸,“我的脸很脏吗?”
子哲摇摇头,“不脏就不能看你了?‘慕莎笑了。
“为什么你总戴着手套,难道你有6个指头,还是少了……”
“才不是呢!我的手最漂亮了!”
“我不信,除非……让我看看!”子哲说着就要去抢。
“不可以!”慕莎凝重地声明着。
“为什么?”
“这里面有一个承诺。”
“承诺?”子哲没有再追问,只觉得心里酸溜溜的。抬手,指尖充满了她的气息……
夜空中礼花开始绽放。慕莎想起了子樱的比喻,想象着四月樱花漫天飞舞的盛况,想象着如花般美好的未来……
“Happynewyear.”
“啊?你说什么?”
“就是‘新年快乐’的意思。”
“H~A~P……”
“H~APPY~NEW~YEAR!”
慕莎很认真地学着。新年钟声开始在繁华的城市上空回荡,就在这时,子樱回来了。慕莎激动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然后在钟声结束之前,在屋顶上对子樱说出了那句刚学会的“Happynewyear”。就这样,新的一年到来了。在慕莎的呼唤与子樱倦倦的笑中开始了。那一夜,整个城市狂欢着,失眠了……
子樱,我们一同迎来了新的一年。看来我的祈祷神是听见了。你问我,想要什么。我说,你能多陪陪我吗?那一刻,我看到你眼中的怜惜,你答应过要带我出去,你说过要带我去坐旋转的木马,去吃多种色彩的冰淇淋……真的很期待呢,太阳呀,明天您可以起早一点吗?
*****
太阳伸了个懒腰,跃出了地平线,当第一屡阳光驱走暗夜时,开始了新的一天。慕莎起得很早,当子樱睡眼惺忪地来唤他起床时,慕莎早挽好头发,正对着花园练声。用完早餐,他们便向市区进发了。
慕莎第一次近距离的感受这个城市。林立的摩天大楼像中世纪骑士手中的长剑锋利地刺向晴空,汹涌的车流像伊甸园里诱惑夏娃的蛇吐着罪恶的芯子,而那些奔波的人海则像在逃亡。快乐、自由与幸福早已被金钱与欲望玷污……这里使她疯狂。
“怎么了?”子哲与子樱异口同声地问。
“我想快点离开这儿……旋转木马还远吗?”
“很快就到了。”
在慕莎的眼里,旋转木马是一种纯真理想的象征。因为就算再天真的孩子也会有长大脱离童真的一天,惟有一直在七彩大蓬顶下旋转的木马,永远带着孩子们的美好憧憬。物是人非,应该就是这个道理吧。
可当慕莎在游乐场里看到它时,说实话是失望大于希望。它被遗弃在冷清的角落,木马身上斑斓的色彩也褪得面目全非,用手一转,一只蟋蟀忽地跳了出来,带起了一片厚重的灰。工作人员告诉他们,这里已经废弃很多年了,因为推出了更多新兴的游乐器械。之后把他们带去做摩天轮。
“不好意思,我已经十年没有来过了,不知道它……”慕莎安静地坐在摩天轮上,望着窗外粉饰的繁华,守着刚才那份忧愁,思索着,以至没听到子樱的抱歉。
曾经在旋转木马上欢笑的孩子已经长大。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玩具”。木马一旋就转过几个世纪,终究也会累,最后被埋葬在丛生的杂草里,成了昆虫的栖息地……曾经那份坚定的信仰竟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就被现实辍的惨不忍睹,那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相信,可以全心全意的付出呢?
子哲似乎看出了慕莎的心事,淡淡地说:“想在这个城市很好的生存下去,就必须学会遗忘……孩提时的那些纯真只是为了帮助我们成长,同样,旋转木马也只是人们长大的一个道具而已。遗忘是为了更好地向前走……”
走下了摩天轮,慕莎的目光是呆滞的。她知道,这个地方的每一寸土地都埋葬着美好的梦想,每走一步土地都在呻吟。她听得到,却无能为力。
“我去买七色冰淇淋,你们等着。”子樱说着跑开了。
就在这时,空气里流淌起忧郁的吉他声。像在黑暗里木马,孤独地旋转着,马背上空无一人……慕莎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留着胡子带着墨镜的大叔坐在台阶上拨着琴弦,弹着孤寂的乐章。他挂在胸前的大十字架像钟摆一样摇晃着。脚边的琴盒像饥饿的嘴大开着,里面七零八落地躺着几张零钱。
一时触景生情,慕莎带着对旋转木马的悼念和了起来。有了她的歌声,旋律就像一株生命力旺盛的藤蔓与它相互攀附,曾经那种极度寂寞的姿势一时间化为最为感人至深的舞蹈。因为他们都在用灵魂演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慕莎竟有种回到曾经的错觉。当她还是天使时,她的歌声总被整个世界聆听,多么幸福。一曲终,人们边啧啧称赞边往琴盒里放钱,一会儿功夫,就填得满满的。
“慕莎,你又胡闹了。我们走。”子樱把冰淇淋塞给她。
“我没有胡闹!那位大叔真的好可怜……”
“这种又瞎又老,在街头卖艺谋生的多得是,你可没法都管得了。咱们快走吧!”子樱正要拉他离开。一双手覆上了他的肩膀。接着是年轻男子的声音。
“嗨,你怎么这样就带走我的搭档。”正是那个卖艺的,“谁说戴墨镜的就是瞎子,在街头卖艺的就是为了谋生,长胡子的就是老啦。这未免太肤浅了吧!”男子脱下墨镜朝慕莎眨了眨黑亮的小眼睛,“我叫风渐。很高兴和你合作。”之后,他吹了个口哨,一辆黑色宝马停到跟前。他收拾好东西上了车,留下一句“后会有期”与愣在原地的所有人。
“哇,这个世界未免太疯狂了吧。”子哲感慨道。
子樱瞪了慕莎一眼:“还不快走。”
“你发什么火呀?”
子哲插嘴道:“吃醋了!”但在子樱一个杀死人的目光中噤声了。这时,子樱的手机响了。他看了号码,有所顾忌的去到树荫下接听。慕莎看到流光下子樱微蹙的眉,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子哲,你说是谁在给子樱打电话?看子樱的样子好像遇到麻烦了。”
子哲笑笑:“对,还是个大麻烦。我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怎么做?”慕莎好奇地问。
“转身,然后像欠你高利贷似的低声下气地对你说,对不起,我有急事先走了。”事实证明:子哲所言极是。看着子樱风尘仆仆离开的背影,慕莎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他们已经越走越远了……
看出慕莎的恍惚,子哲扶住她单薄的肩头,温暖地笑着安慰道:“别担心,办完事他会回来的,因为有我们在家里等着他。”慕莎仰头,对上子哲浅褐色的眼眸。她感激子哲的这些话,也许这些在子哲看来无足轻重,却令她重新看到了希望。是呀,不管子樱去到哪里,只要一直在家里等待,终有一天他会回来。
“快点走吧,回去我继续更你讲星座的故事。有我在呀,包你永远也不嫌闷。”
“嗯。”
夕阳西下,晚霞缠绕交叠像一幅色彩缤纷的抽象画。在这种短暂的美丽之后,漫长的黑夜悄然而至。有着虚伪繁华的城市也依稀点亮了华灯,在夜与灯的阴影里人们内心的“夜”也在暗暗滋生……
一阵夜风吹过,朵朵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到有一股影影绰绰的青光在熟睡的慕莎床边腾起,一会儿又悄然而逝。它微微一笑,因为之前被慕莎踢到地上的毯子又规矩地盖到了她的身上。
当令人缅怀的晨光唤醒慕莎,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子樱的房间。床没有睡过的痕迹。难道他彻夜未归?可是昨天夜里他明明给我盖好了被子还亲了我的额头。难道来了又走了?她不断地猜想着,直到边刁着面包边打领带的子哲用含糊的声音告诉她真相才放下心来。
“别担心,他昨天在爷爷家过夜,好得很。对了,你到对街的干洗店去取下衣服。机器人女佣坏了,打这个电话叫人来修一下。”子哲说着撕下号码递给慕莎,“我要迟到了,BYE~BYE。”
“BYEBYE。”慕莎拿过电话,拨通了号码,“喂,是拉卢库公司吗?我们家的机器人女佣坏了,下午能派人来修一下吗?地址是……”
忙点好。这样就不会再作那些无谓的担心了。慕莎看看怀表,自语道:“子樱,我已经有13个小时50分没有见到你了。今天一定要记得想我哦!”笑容在慕莎脸上一闪而逝,拿上取衣单出门了。
取衣时,服务员一个劲地称赞她的发色,慕莎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因为她看起来和一般人不一样,这是她心头永远的痛。于是她以最快速度离开了那里,抱着高过头顶的衣服向家的方向跑去。
随着一阵急煞车,慕莎倒在地上,右手有严重的擦伤,前一分钟还带着太阳芬芳的衣服瞬间就被泥水污染了,像羽毛一样散落在肮脏的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车上传出女性清脆好听的声音,她探出头,巨大的黑色蕾丝帽沿遮住了她眼,她拨开紫罗兰色的发丝,看到好不容易站起来的慕莎正艰难地拾起弄脏的衣服。她优雅地抽出一张钞票递给司机,“赶快解决,我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纠纷上。”
慕莎看着脏得不成样子的衣服,心里一阵酸楚。抬头时,司机把那张钞票塞到她的手里,还用施舍的口吻说:“这些够你洗100次的了。”之后,他们走了。
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慕莎的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她把脸埋进衣服里,虽脏了脸,心却还如湖水般通透。手臂上的血像泪一般地流了出来。
回家吧,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大,却只有那里才是我的容身之处。慕莎想着,艰难地起身。那张沾了血和泪的钞票像秋风中的落叶飘落到泥水里。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是买不来的……
慕莎大字形地躺在冰蓝色的床上,昏昏欲睡之时,门铃响了。开门。看到一个身着工作服,留着披肩发、生着单眼皮、有着分明的脸部轮廓的男子,一看就是是个冷漠且不苟言笑的人。
“请问,你找谁?”
男子突然笑容可掬地朝慕莎鞠躬,这可是大大出乎慕莎的意料。他很有礼貌地问道:“打扰了,您家的机器人女佣出了故障是吗?”男子指了指工作服上彩虹的标志,“我是拉卢库公司的技术人员,雪。”
“来得好快呢。请进。”
“你受伤了!”雪看到慕莎袖上的血迹,“我帮您包扎好了,拜托。”
没想到这么冷酷的外表下竟有着一个热心肠。慕莎想着,看了看专心帮她处理伤口的男子,微笑,“如果这里的人都像你这样好就好了。”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其实都是由我们自己的利益角度决定的。我不一定是好人,只是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已。你一定不是这里的人吧?”
“你怎么知道?”慕莎屏住了呼吸。
“因为你的眼睛,很清澈。”他说着把白纱打了个蝴蝶结,“OK啦。下面,该我们的机器新娘了。”
“机器新娘?”
“就是你说的‘机器女佣’。”雪从工具箱里取出一张指甲大的芯片插入它的额头,开始了调试,“你知道吗?这一批机器人更加人性化,开始有了人类初级的情感。就像‘新娘’,怀着对家的热爱与传承的希望。我希望下一批的机器人不仅有复杂的感情还可以生育……”雪热血沸腾、滔滔不绝地讲着。慕莎虽然听不太懂,但听得很认真。因为里面有梦想,有希望。她觉得雪眼里有钻石一样璀璨的光。
“任务完成,我要走了。”
“你以后还会来找我聊天吗?”
雪抓抓头,面作为难状:“这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不过,我会以朋友的身份再来拜访的。”
就在这时,子哲回来了。当子哲的双眼皮对上雪的单眼皮,他们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是你?!”世界就是那么小,慕莎怎么也想不到她的新朋友竟是子哲的旧相识。
“你们认识?”慕莎有些瞠目结舌。
“嗯。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子哲眼中有流光划过。
“怎么敢当。当时的情况下,谁都会那样做的。”
“为什么当时你一声不响地就消失,而今天又意外地站在我的面前。为什么要回来?”子哲有些激动。
“因为这里有我回来的理由。”雪注视着子哲,意味深长地说。
莫名的沉默。
“还有用户需要检修,我走了。”
“常来玩。”慕莎微笑。
“我会的。再见!”
许久之后,子哲才发觉慕莎受了伤:“没事吧?”
慕莎笑笑:“很抱歉,衣服都……”还没待慕莎反应过来,已被子哲横空抱起。
“那几件破衣服怎么能跟你比,好好躺在床上养病。要不然,子樱绕不了我。”子哲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这是他给你系的吧,很可爱。”
瞬间,慕莎有种被宠的感觉。可惜那个人不是子樱……带着这小小的遗憾,她睡着了。梦里子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子樱,世界是如此小,可是我却无法看清你内心的想法。悲哀呀!
*****
“慕莎,怎么大清早就成这样。”子哲说着把咖啡推到慕莎面前。
慕莎有气无力地咬了两口面包,眼睛又闭上了,有气无力地说:“昨晚没睡好。子樱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会不会出什么事?”
“如果他像你担心他一样关心你就好了。”
慕莎顿时睁大了睡眼,"你,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知道了。”
在慕莎一头雾水时,门开了。她欣喜地迎上去,一下勾住了子樱的脖子,“欢迎回来。”感到子樱的僵硬,慕莎才发觉他身后还有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带着黑色蕾丝花边礼帽的女人。
“子樱,你家的佣人怎么没大没小的,辞了算了。”嘲讽的笑意隐藏在紫罗兰色的发丝下,身上妖冶的香气像黑夜魅惑的毒令人窒息。
“你误会了,我们是朋友。”
女人皱眉,“朋友?未免太寒酸了吧。”
慕莎觉得自己像橱窗里的玩具被别人评头论足,感觉遭透了。可当她向子樱投去求助的眼神时,她看到子樱脸上的怒气在女人的注视下消失。一瞬间,她猜到了子樱一直没有回来的原因。
“子樱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女人虚伪地笑着“我叫米娜,子樱的未婚妻。”
就在刹那间,慕莎仿佛看到漫天飞舞的樱花像雪花一般淹没了曾经的美好,她孤独地站在陌生的国度里,留着自己的眼泪……她本来想很自豪地告诉她,子樱是我的。可话哽在喉,不但无法吐出半个字,还不争气地流出了眼泪。
她不想失去他,可此时紧搂子樱手腕的是另一个女人。她还爱他,可他却突然间就带来了未婚妻。她还记得他们曾经许下的山盟海誓,可一切幸福似乎就在瞬间戛然而止……感觉连周围的空气都在嘲笑她的幼稚。她能做的只有逃离,于是径直向卧室跑去。听到有追随的脚步,转头,她彻底的绝望了。因为那不是子樱,而是子哲。子樱一直待在女人身边,尽管眼里写满歉疚与不忍。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墙壁变换成星空的影像,这里隔音效果极好,她毫无顾忌地啼哭着,呼唤着那个离他越来越远的名字……
子樱,我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你就不要我了。没有你,怀表走不走、樱花开不开对我都毫无意义……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留给我了最美好的回忆。子哲告诉我,我看到的星光其实是几亿年前就生成的,它们通过漫长的旅行才到达我的眼中,留在我的心里。而我想告诉你,之前的几千年,是对命运的怨恨让我活下来,可是现在,那些我们一同度过的美好时光将伴我走过今后的路。我不会恨你,因为我爱你。如果要恨,我只恨背负着残酷命运的自己……既然我们无法得到幸福,我会给你送上我的祝福。
哭着、累了、睡着了……安静地站在床头的SD娃娃,莎,怜惜地看着它的主人,那双如夜色般的眸子更加空洞。它虽然不会动更无法流泪,但它有感情,一种对主人默默的爱:我就是你,因为你给了我和你相同的名字,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我来承担你苦难的命运吧!阿门!
在这间已没有白天的房间里,不知何时,一道青光闪过,一位青衣男子站在床边。朵朵惊醒,吃惊地喊了出来:“林森大人,您来了。”林森示意让他噤声,然后习惯性地轻吻了慕莎的额头,看到她哭肿的双眼和脸颊上的泪痕,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你为什么那么傻,明知是悲剧……要不是我承诺过要你自愿回来,我早就带你离开这里了。你不属于这里,属于森林。为什么你会不懂呢?还记得我们以前经常在湖畔聊天,那时你总会告诉我你心里的秘密:你爱过在草原上奔跑的鹿精灵,爱过在春天里绽放的第一朵花儿,爱过闷热夏天天空里飘过的一朵洁白的云,爱过秋天里清香四溢的金色麦田和冬天空灵纯粹的雪花……你热爱一切美好的东西,一如我一直爱着美好的你。当我问你,你爱我吗?你笑了,爱,因为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你救了我。当时我明白了:你对我的更多的是感恩,而非情人之间的爱。
朵朵把锦袋递给林森。打开,那片枫叶已经褪色,枯萎得卷了起来,上面的字迹还依稀可见:我会想你们。林森苦笑着,从袖口里拿出了另一片枫叶,这是慕莎离开森林时留下的:永远爱你们。林森苦笑着对枫叶吹了口气,顿时它又像最初那般新鲜。“它现在应该可以使你撑到回到我的身边……”他说完,一拂袖,随青光消逝了。
慕莎,为什么你的眼里常含泪水,其实你并不寂寞呀!所有爱你的人都祈祷你能幸福,你听到了吗?所以,一定要坚强地走下去,为了你,也为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