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轩辕冥歌

68、番外—秦世仇篇

　　明天，是我登基的日子。
　　不同的是，五年前，我登上的，是血夕城城主之位，而明天，我要登上的，是东方的霸主的宝座。
　　月朗风清，我抬头，看着那孤傲的玉盘，静默无语。
　　突然觉得，我很像它，孤独的挂在天空上，虽说众星拱月一般，可是却与所有人都有距离。
　　“城主，早些睡吧。”晚秋担忧地看着我。
　　“秦殇，你该睡了，明天有你忙的。”无痕也这样劝我。
　　而我，却只是盯着天空的月亮，心中，竟是那样的凄凉。
　　晚秋，你为何不敢正视我的双眼？没错，在我面前，你是习惯低头，可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习惯将双手紧张的握在一起。
　　无痕，你为何总是在我问你冰魄为何会跑到紫萱房间中时避而不答？为何我在问你问题的时候你的眼神躲躲闪闪？
　　从什么时候起，你们两个，都有事情瞒着我。

　　月亮中，逐渐浮现了那张素净的脸颊，她对我笑，可是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永远，也不会……
　　娶顾雪媛，到底是对是错？
　　娶她为王后的那一天，我在想，终有一天，我会成功，我会成功的得到那个位置，我会用我漫长的一生去弥补对紫萱的亏欠，用漫长的一生来与紫萱解释和求她的宽恕，再也不让她伤心。可我没想到，我是等到了这一天，可是紫萱，却不在我身边。
　　紫萱，恐怕永远也不知道，我那个计划预定执行的时间，距她跳崖的日子，只差五天，只差这最后的五天，我便能给她一个全新的生活，我就可以按她的愿望给她一个家。我会赐死顾雪媛，我会称霸东方成为至尊的君王。可是，她仍旧，等不及。
　　这一年多，我感觉我像是做了一个梦，有苦有甜，有悲有喜，一个太过真实的梦。而那个楚楚可怜，纯洁美丽的女子，只是我的幻想。
　　闭上眼睛，我告诉我自己，明天是我的登基大典，要早些睡，毕竟，我要给他们一个精神矍铄的形象。

　　在朝堂上，我看到了只剩一臂的炎日，我看到了阎罗殿的封天，以及一些我或者熟悉或者陌生的国主。
　　从今天开始，他们要奉我为尊，将东方合并为一国。
　　我走上了那金镶玉的宝座，众人跪地仰望着我。可是我眼前，却突然浮现了刺目的血色。无论是她那身大红的嫁衣，或是她那流淌满地的鲜血，还是她曾经点燃欲自焚的火焰，都化为了剧毒的血色，侵袭着我的灵魂与心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一起，向我叩首，声振寰宇。
　　从此，我成了千古一帝。
　　我，满足吗？
　　我问自己……
　　答案，又是什么？
　　“传孤王旨意。”我用一种不容质疑的声音，在这不合时宜的时间，用一个帝王的姿态不可挑衅不可抗拒地宣布，“王后顾氏，无子，悍妒，不能为三宫六院表率，废其后位，赐鸩酒。”
　　顾雪媛不在我的计划中，她只是个意外，但是，却因为她，间接地让我失去了我最心爱的女人。她，不能活！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我，我能猜测到，他们心底的想法，顾雪媛才嫁给我不满半年，无子一条重罪，从何而来。况且，她是北祁的公主，赐死了她，北祁皇该是如何的震怒。但是，他们没有阻止我，因为我是他们的王。
　　等到话音落下的时候，我带着一丝倦意的笑容，遥望着远方，视线穿透了云朵，穿透了蓝天，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我再次开口，掷地有声地说，“云氏女，紫萱，贤良淑德，躬身自省，诞下皇嗣，功不可没，兹封为王后，母仪天下。”
　　鸦雀无声的朝堂，我看到了远兮含泪的双眼，我听到了无痕低低的叹息。
　　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我心知肚明，但是我不会在乎，也不会后悔。

　　凤栖园，顾雪媛的双目，带着狂乱和不可置信，她望着，凄厉地吼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绝情！”
　　情，我们之间，有情吗？我闭上眼睛，嘴角讽刺的笑容，更加冰冷。
　　顾雪媛为什么会嫁到血夕城来，我十分清楚。北祁皇想让我成为他在东方的垫脚石，帮助他成就霸业，可是，他想错了，我从不会被任何人利用，也从不甘心被别人利用。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对我吼，那样狂乱的吼着。
　　我只是转过身，对身边的侍卫轻轻吐出一句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的话，“她不喝，便灌下去。”
　　身后传来了顾雪媛不甘的哭声，但是，我嘴角勾起冷意的笑容。
　　我耳力过人，我听到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为她做尽了一切事又能怎样，她始终离你而去！”
　　我继续嘲讽的笑着，离去了又怎么样，她活在我心里。紫萱看不看得到，是她的事，可是我做不做得到，却是我的事。
　　杀了顾雪媛，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如我所料，北祁皇果然挥军东进，为他的女儿报仇。我牵起睥睨自若的笑容，披上厚厚的铠甲，带着二十余东方国家组成的兵马，御驾亲征。
　　战争，是激烈的，狼烟猎猎中，白骨堆积如山，鲜血流淌成河。
　　远兮曾问我，后悔吗？
　　我，摇头。绝不后悔。
　　这场战争，不成功便成仁。用死无全尸，加上赔进所有兄弟和国民的性命，来换取我，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
　　我从不把命运交到任何人手中，包括老天。是生是死，都只能由我自己决定。我相信无痕，我相信远兮，但是我更相信我自己。
　　我说过，宁教我负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
　　若是我输了，我也只能跟他们说，对不起，下一世，都不要遇到像我这样又自私又卑鄙的人。
　　可是，我还有下一世吗？恐怕，我这样的人，只有这一世可以在人间徘徊，以后的永生永世，都要在地狱中受苦。
　　但，那又怎么样？连紫萱，都已经不在乎我，我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原本，我可以，完全的统领东方，待我地位稳固之后，再赐死顾雪媛，但是，我不会那么做，我一定要让顾雪媛先死。
　　顾雪媛的死，将会把我这个根基未稳的东方霸主，置于风口浪尖。把我们这个还未完全融合在一起的东方国家，置于一个绝境。
　　我已经提前告诉了远兮和无痕事态的严重性，可是他们谁都没有离开我，也谁都没有选择阻止我。只是默默地为我做好一切。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我知道，我自私。因为我有私心，才把自己，和他们，逼上绝路。
　　但是，唯有断了这所有退路，我们才不会退缩，只能拼命向前，杀出一条血路来逃出升天。
　　他们，包括炎日等人，都是相信我的，因为他们不得不相信我，从他们同意和血夕城合并开始，我们，便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我相信，有人是想要退出的，但是，东方合并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即便是现在退出，无论是谁赢，无论是北祁，还是将来的东冥，都不会放过他们。所以，他们只能选择，一战到底。而且，必须胜利！
　　这场仗，若是我赢了，我在东方霸主的地位，便会更稳固。我们这个未来的东冥帝国，将会更加辉煌。
　　我给部下们下了死命令，只许胜不许败。
　　我们，赢了，赢得，很惨。
　　当北祁的王旗倒下的时候，当北祁皇带着残兵败将逃离的时候，我们知道，我们，赢了。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甚至喜极而泣。只有我，望着堆积如山的残肢断臂，望着血流成河的刺目颜色，俯视天下苍生，冷冷一笑。
　　用无数无辜百姓的流离失所，用忠心于我的将士们血流成河，来换取我一个人的至高无上，我，很自私吧。

　　胜利后的第二天，在营帐里，我对无痕说，“无痕，我要北祁皇室，再也没有男丁。”别人，或许没这个本事，但是无痕可以，因为，他是无痕。
　　无痕看着我，点头。
　　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了他眼神里的悲凉。
　　我知道他在同情我。
　　我不知道无痕是如何做到的，我只知道，北祁的皇室，包括太子在内，所有的男丁，全在一夜之间暴毙，而且王室所有的妃子，都没能再为北祁皇生下王子，就连北祁皇的封王的那些王爷，也再无子嗣。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只是在所有人面前，露出一个冷笑，我说，顺我者昌，逆我者，我便要你亡的铭心刻骨永世难忘！
　　北祁未亡，可是却比亡了还要凄惨。
　　我让无痕抓来了在战争中，企图投靠北祁的几个曾经的国主，在所有人面前，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看着那些或庆幸或恐惧的目光，我仍旧冷笑，背叛者，最好不要让我发现，否则，落到我手里，死，都不会是最后的下场！
　　我说完后，那些人全都跪下，称，臣等不敢。
　　这样一番举动，无非是想告诉他们，背叛者的下场。我牵起阴冷的笑容，彻底君临天下。

　　走过那生死一线的刀光剑影，挨过那一路血腥的明枪暗箭，踩过那冰冷腐蚀的累累白骨，经过了三年未雨绸缪的计划，我终于登上了我向往已久的王位。手抚着那个我不知牺牲了多少才换回的鎏金宝座，我以为我会开心，可是，我骗不了我自己。
　　“天佑吾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经过那一仗，我知道，他们，已经彻底的臣服于我。
　　呼声震天中，我看到了远兮欣喜却暗藏失落的脸，我看到了无痕略带悲伤的神色，我看到了绝刃与晚秋激动万分的笑容。
　　我成功了吗？我迷茫地想着。我无数次的幻想过，得到这个位置，我该是多么的欣喜若狂，可是，真正得到了这个位置，我的心中，却是这样的凄凉。
　　原来，有些东西，仅仅是用来羡慕和向往的，等到真的得到了，真的把那些纳入生命中，却是这样的不习惯与无法接受。
　　无痕知道，远兮也知道，这世人难以企及的王位，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我无上的荣耀，但是，这是委屈了我。
　　矫情吗？但，这是事实。
　　不错，委屈了我……
　　我宁愿在山野之中，和兄弟们鲜衣怒马快意江湖，也不要在这金碧辉煌的囚笼中，浑浑噩噩地终老。
　　但是，每个人都有上天赋予的特殊使命，我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便已经决定。
　　我，有责任，也有义务让百姓得到一个幸福平安的生活，我也有责任，有义务守护我们的东冥帝国，守护这群为我呕心沥血肝脑涂地的兄弟。

　　我不惜以重金建造了流云宫，却只在那床上，放上了一件紫色的舞衣。那是我凭借记忆力，而差人缝制的，那一天，她就是穿着这样一件美丽的衣衫，为我跳了一支美得撕心裂肺的凤舞九天。也是那一天，她仍然穿着这样一件美丽的衣衫，在我面前，微笑着跳下了山崖，在我心中，划下最深的伤痕。
　　小时候，我见到她天真又快乐的笑脸，清和又稚嫩的容貌，暗暗发誓，我要一生一世对她好，我要一生一世保护她，我要一生一世走在她身前为她披荆斩棘。可我没想到，原来一生一世，竟然是那么的长，竟然隐藏着那么多的变数与劫难。打得我措手不及。
　　她要一个家，我便给她一个家。
　　流云宫，就是我们的家。
　　紫萱，你能感受到吗？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有一个男人，在等你回家。

　　花开了，我守着满园的春色，只为了等待一个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