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影》壶粥

8、第08章 邀请

　　昨天素商跟缀羽说的第一句话，就明示了她俩今后必有公事上的接触。
　　但缀羽只想公事公办，没打算在私下跟素商过多接触，更没打算欠下素商人情，听出冰蓝的言外之意，她也只能打马虎眼：“蓝姐，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和她之间的那点事。我要有这本事，当年都不可能跟你们认识。”

　　“再说我们都没问过大灰本人的意见呢。还是不说这些了，吃肉吃肉，我都饿了。”
　　说罢，缀羽便拿起桌上刀叉，满眼期待地注视着冰蓝。

　　姊帮的几十名元老曾经都是朝魄、暮魂两国的人。
　　若从体表特征和饮食习惯来看，朝魄族人和暮魂族人就仿佛两个对立面。
　　但朝魄国和暮魂国却有许多习俗都极其相似，若非恒明州从地理位置上隔断了西东两陆，恐怕没人会否定这两国人本是同根同源。

　　譬如恒明人习惯在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和生日当天为寿星庆贺。
　　朝暮人却习惯在生日当天和生日的第二天早上为寿星庆贺，第二天早上吃的还必须得是各自国度盛产的殷红酒肉和碧蓝茶蔬。

　　虽然缀羽睡过了头，但欠绯爪的这顿全肉套餐却不能省。
　　冰蓝也没啥立场去强迫只是挂名在姊帮的缀羽，登时望回光屏，帮缀羽点菜：“你还是不吃海鲜？”

　　“嗯，多来点红巨犀的肉吧，吃了那个能管三顿。”

　　“真可惜，前段时间淘到几条金银海的冰火鱼，还想让你尝尝呢。”

　　“啊哈哈，会有机会的，我的口味反正每隔几年就会变。”

　　姊帮有一半的帮众都是幽人，高级幽人的数量甚至能跟半个司恒分所媲美。
　　只有待在归巢歌厅，缀羽才既不会担心自己失控之际无人能够及时制止，也不会老想起一些她现在都不爱回忆的往事。
　　因此吃饱喝足后，她仍不愿离去，反而找冰蓝薅了一套全遮蔽的姊帮帮服，充当起歌厅的工作人员，在几个正常营业的演艺厅之间来回游荡。

　　这一游，便直接游到了周一凌晨。
　　期间缀羽也收到过重梅发来的留言，语气听着既像是关心也像是致歉，但缀羽读取到的中心思想却是重梅希望缀羽这个周末能再去找她一趟。
　　缀羽唯恐再度遇到素商，又用嘻嘻哈哈的态度给糊弄了过去。

　　轻松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念着六点整就要上班，缀羽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归巢歌厅，改道奔向位于东隐区的司恒官宿舍楼——七耀塔。

　　东隐大道的东段始终有七座流彩塔楼隐匿于云雾之间。
　　寻常的轨车和飞禽一靠近塔楼就仿佛被空气弹开，缀羽却骑着她的拉风飞梭安然降落到北面那座受金光笼罩的塔楼之上。

　　金耀楼是牵影、续影分所共用的宿舍楼之一。
　　缀羽在分所的排名仅次于两名所长，只下了两楼就回到了她自己独住的套房。

　　现在缀羽每周至多回来一次。
　　她没有固定搭档，申请不了更大套房，仅靠房内的清洁系统就能维持平时的环境卫生。

　　补觉时间已经所剩无几，缀羽回到卧室又是三下五除二地洗漱更衣，随后倒头大睡。
　　但一整天的放松娱乐终于给她换来一个无梦的好觉。
　　五点整，搁在床头的腕上天环刚开始振动，缀羽就麻利地蹦下了床。

　　重新佩戴好天环，更换好遮住全身肌肤的司恒制服，缀羽又准备出门赶路。
　　但她拉好窗帘，路过落地窗旁的书桌之际，又瞥到了桌上电子台历显示的日期——弦历2223年6月19日。

　　“今天刚好分手五周年呢。”缀羽自嘲地笑了笑，忽又拉开书桌最上面一格的抽屉，垂眸凝睇起其中物件。

　　抽屉里工整地摆放着一个相框和一支钢笔。
　　跟套房里的各式家具一样，两个物件也运用了鎏刻工艺，一感应到附近的生命体征就会自动泛起幽光。

　　幽邃却鲜亮的紫光照清了智能相框中四个恒明族人的笑脸。
　　照片前排的缀羽和素商都尚显稚嫩，双双被搂在后排两名三十多岁的高挑女子怀中。

　　这两名高挑女子的其中一人正是比现在年轻十几岁的重梅。
　　另一人看着英姿飒爽，笑得也最为灿烂，左腿却因为残疾被换成一条钢腿，周围的背景光也明显比其余三人黯淡不少。

　　只有被智能相框的系统判定成“已逝之人”，才会拥有这样的打光。
　　缀羽内心一沉，又把视线移到了相框旁边的那支紫金钢笔。

　　钢笔装在一个琉璃笔盒之中，不用开盖便能看清全貌，只见笔身之上的泛光图案是一本摊开的书，书页两边则分别鎏刻着一片金枫和一根金翎。
　　它象征着赠礼者最真挚的祝福，也压得曾经破坏了这份美好祝福的缀羽快喘不过气来。

　　鎏刻工艺的发展让破碎的镜子瞬间复原都不再离奇，但破碎的亲情、友情和爱情却都不是想修复就能修复。

　　本来待会上班又要见到素商，已经够让缀羽内心憋闷。
　　她不能再继续感时伤怀，又把抽屉送回原位，便从指尖弹出一束金翎形状的幽光虚影，直接给抽屉加了一道鎏刻锁，随即扬长而去。

　　*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缀羽没有刻意拖延的想法，但当她拎着一袋热乎早点踏进自己办公舱，却见到比她还要更早到的素商时，还是觉得一阵无语。

　　“你这几天该不会一直住在我办公舱吧？”缀羽锁上舱门，用一副极其嫌弃的口吻嘲讽素商。

　　被缀羽这般怀疑似乎让素商十分窘迫，她说话都带上点结巴：“没、没有，我也五分钟前才到。小羽，我们今天……”

　　“打住！”缀羽真是怕了这个一秒进入状态的工作狂，当即摆手叫停，“还有十多分钟才上班呢，有啥事等我吃完饭再说，早一秒都不行。”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都等两天了还等不起这十多分钟么。
　　缀羽才不管素商怎么想，自顾自走到办公舱中央的伸缩圆桌旁，收起面甲又摆好早点就落座吃了起来。

　　素商从门边跟了过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有些无措，缀羽却蓦然抬头，语调轻柔地问她：“你吃早饭了么？”

　　久违地被缀羽关怀，素商有些意外，也有些受宠若惊。
　　她一向生活自律，以前跟缀羽在一起时也是她来操持两人的吃食和用度。

　　即使素商最近心情不好、食欲不佳，每日三餐也总得吃点东西饱腹，今天早上也不例外。
　　但以为缀羽有心跟自己分享早点，素商当即拍拍颈侧，在面甲变成围脖，露出自己全脸的瞬间笑着回答：“还没呢。”

　　缀羽闻言唇角一勾，回敬素商一个更为标准的微笑：“那正好，你就站这儿看着我吃吧。望梅能止渴，你看着我吃饭也总能解点饿。”

　　“……”素商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缀羽却懒得理会，继续埋头大块朵颐，期间她还故意发出一些间接证明自己吃得正香的吸溜声。

　　素商本不是真饿，见状暗叹一口气，真就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缀羽享用早点，险些把主动下套的缀羽都给盯得不自在。

　　“嗒嗒嗒嗒——”

　　早上六点的上班铃准时响起，倒是缀羽有种解脱的感觉。
　　她擦了擦嘴，也没想着起立或招呼素商入座，便仰头率先打开话茬：“行了商队，有什么事还需要你屈尊纡贵来到我们分所找上我这个闲人啊？先声明，超过我能力范围的活儿我都不接哦。”
　　“还有我现在这样叫你你不会生闷气吧，主要你也没正式上任，我这就改叫商局也不妥当呀。”

　　搁几年前，缀羽要是跟其余司恒官这般吊儿郎当、阴阳怪气地讲话，事后免不得被素商唠叨两句。
　　因为一涉及公务，素商就会变成情感离线的工作机器，说话办事都称得上一个铁面无私。

　　但素商在恒明州的首都待了几年，好似被磨砺得更加圆滑，这次缀羽专程在她原有的雷区蹦迪，却只换回素商轻描淡写的一句：“你想怎么叫都行。”

　　火力全开却放出一个哑炮会让缀羽顿觉无趣。
　　她收起散漫态度，起身收拾桌上残渣，余光瞄到素商也想伸手过来帮忙，旋即甩出一个眼刀，扬声喝止：“商队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别跟我在这儿玩什么猜哑谜或者什么同僚一家亲了，这些都不在我的职责范围！”
　　换言之没有什么正事你就可以马上离开了，至于私事，直接免谈。

　　素商也心知继续拖下去没有任何意义，若非被缀羽强行叫停，归城当天她就想跟缀羽说明来意。
　　于是素商收回没能落到实处的双手，重新站直，郑重宣告：“小羽，我想邀请你跟我一起组队调查一个不明信号源。你们所长已经同意了这件事，就等你跟我一起行动。”

　　“她都替我同意了，你这还叫邀请吗？”缀羽气得不行，感情就她这个“受邀人”被蒙在鼓里。
　　但眼下比起找缀蝉讨要说法，缀羽更纳闷另一件事：“所以什么信号源还需要你这个级别的净影官找人一起出动？信号方面的事不该去找天环集团的那些专家么，哪怕那些专家不一定配合。”

　　“因为那些信号不是经由公网传输，而且……”素商忽然抬手，从她的三角围脖之下拉出一条双坠项链，悬在缀羽眼前，“还是由它接收到的。”

　　项链上的两个坠子曾是缀羽和素商的定情信物。
　　其内部加装的鎏刻芯片也经过特殊处理，唯有曾经被坠子记录过的弦鎏信号才能激活芯片的通信功能。

　　问题在于缀羽所知的那些能够激活内部芯片的幽人，除了有她、素商和重梅以外，就只剩下素商那位早已宣布牺牲的师母重柳。
　　察觉到事情有哪里不对，缀羽手头动作也停滞下来，她面色一凝，沉声质问：“那你怎么不早说？”

　　素商没料到缀羽这么不讲理，神情有些委屈：“不是你让我今天说么……”

　　缀羽瞪大双眼，更加理直气壮：“我当初还让你别分手呢，也没见你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