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境》子欹

20、第 20 章

　　“怎么是你过来了，跟我说说，多久没休息了”？李允牵着马慢慢走在城中安静的街道上，马上坐着谢君奕。

　　谢君奕恍若未闻：“太华山情况如何？”

　　李允没好气地回头看他一眼，慢慢道：“有些复杂，防守太严，看不出虚实。”

　　谢君奕想了想，把陈淮松说的话又给李允复述了一遍。

　　李允面色有些凝重：“如此看来太华山恐怕已经是座空山了，他们的真正目标是西北？可就算是太华有金矿，陛下也不可能会放弃云州，他们还有什么底牌？”

　　谢君奕觉得他说到金矿的时候语气有些冷，但他也有些理不出头绪，默了会，他对李允道：“我走时沙国派了两万铁骑越过漠地，袭击了西北岗哨。”

　　李允微挑了挑眉：“两万？只是试探么？”

　　谢君奕摇摇头，西北驻军少说也有七万，沙国这一遭倒真像是试探，他又把谢璟言回京都请旨的事说了。

　　谢君奕轻笑：“这道旨意他恐怕请不来。”

　　谢君奕不置可否，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李允道：“宋师兄去沧州求援了，我想如果沧州能派兵支援西北，西北暂时下放一些兵力南下也并无不可。”

　　李允笑容却淡了下来：“沧州啊，他们未必会愿意。”

　　愿意？谢君奕暗暗思衬着，李允这态度和楚将军太像了，而且他能想到的事情陛下没道理想不到，可陛下迟迟没有旨意，到底在顾虑什么，众人对沧州的态度为何如此暧昧。

　　他还是不解：“沧州据说二十几年来不曾有过战事，北离和我国虽然没有什么合作往来，倒也彼此相安无事，北境无恙，陛下为何不动用沧州驻军？”

　　李允似是微微叹了口气，他略有些斟酌道：“沧州情况有些复杂，他们算是…私军，陛下也无法调用他们。”

　　谢君奕这下真震惊了，天子脚下，还能光明正大地养着私军？还是一座城的驻军，那这座城还算是南照的吗？

　　谢君奕惊疑不定地看一眼李允，却发现李允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总觉得此刻李允身上有股难言的悲伤，他眉宇轻轻蹙起，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慌乱起来。

　　君子协议，李允不愿说，他便不会问。这是他给自己设定的游戏规则。

　　许是太久没休息了，这晚回去后谢君奕直接沉沉地睡到第二日晌午，找了一圈太守府没看到人，尹伯川回来时告诉他李允一早便出去了，谢君奕闻言有些懊恼地揉揉眉心，暗道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能睡。

　　下午谢君奕收到陈淮松的信说他和许佑安随时待命，傍晚李允回来时脸色却有些不好看，谢君奕给他倒了杯茶，李允皱着眉头：“按理说金矿已经运完了，他们还守着太华山干什么，我们不至于去跟他们抢一座空山。”

　　谢君奕也有些不解：“尹大人说西北传来了消息，沙国铁骑暂时还是只出两万兵马，可往往只上前来挑衅一下就跑，他们有顾时，西北军不敢深入漠地追击，听闻楚将军简直被他们要打不打的态度整疯了。”

　　李允揉揉眉心：“西北纷扰不断，太华按兵不动，他们在等什么？”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只信鸽走进来，这正是谢君奕中箭那天提小药箱的那个少年，莫离将鸽子递给李允，李允取下一小卷纸条，展开看了眼随即站起身来。

　　谢君奕也跟着站起来：“去哪？”

　　李允看他一眼：“有事进京一趟。”

　　谢君奕又坐了回去，淡淡道一声：“哦”，李允说过，不让他进京城。

　　他没有看李允，垂眸道：“可还有话对我说？”

　　李允看他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又终是忍住了，他转头对莫离说：“你留下”，又看着谢君奕道：“宋行洲不在，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让莫离留下跟着你。”

　　说罢也不管二人神色各异，转身便出去了。莫离看看李允离去的方向，又看看谢君奕，总觉得他被自家老大卖了。

　　谢君奕却没有莫离想得那么多，他伸出手指在桌上微微点了点西北，太华和青州的大致方位，凝眉深思着，接着又顺着往左下一点，片刻后，他忽然抬头：“宁州”，他起身，看到莫离，想起李允的话，便解释道：“我想去一趟宁州，西域那边可能也有问题。”

　　莫离点点头，谢君奕去哪他去哪，在李允回来前他都得是谢君奕的贴身护卫。二人当下便策马出了青州。

　　李允一入宫便直奔御书房，从袁公公口中得知谢璟言被陛下关了，心下一跳，陛下有多宠他这位弟弟恐怕全南照都知道，说是溺爱也不为过，这回谢璟言是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居然被关了起来，袁公公也是连声叹息，只道是亲王殿下跟陛下大吵了一架。

　　进入御书房内，李允敛起情绪，神色淡然道：“陛下”，才数月不见，文帝却仿佛苍老了许多，但他身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又仁慈的气质，他道：“李卿不必多礼。”

　　谢辞书看着他，又好像在透过他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良久，他轻轻叹一口气，开口道：“可知朕为何找你来？”

　　李允不理会他的目光，恭敬地开口：“臣不知，还望陛下明示。”

　　谢辞书看着他忽然笑了：“听说君奕很像当年的你。”

　　李允几不可闻地轻蹙了下眉，他抬头：“陛下何意？”

　　谢辞书笑道：“别紧张，朕没别的意思”，那就还是有意思，李允挑眉。

　　谢辞书似乎真有些累，他抚着额角，淡了笑容：“可还记得你说过，要还朕”，顿了顿，改口道：“要给他一个安宁盛世。”

　　李允垂眸：“臣不敢忘”

　　谢辞书满意地点点头，意有所指地道：“璟言顽劣，太子不擅军事，江南，便请李卿替朕走一趟吧。”

　　李允抬头：“江南？”，随即眉宇蹙起：“那边出事了？”

　　谢辞书不语，算是默认了。

　　李允心下有些烦闷，怎么事情都这么赶巧，他对文帝道：“陛下，西北和青州那边。”

　　谢辞书摆摆手：“让他们先撑着吧。”

　　李允顿了顿，对文帝拱手道：“陛下，恕臣斗胆猜测，西北沙兵撩而不战，太华占而不退，倘若，倘若西域也出问题，我军恐会陷入被动。”

　　他想的是西域如果落井下石斩断商路，南照近年来不说灾害连连，可本就国库空虚，靠着外资流入才勉强维持运转，现下改革还未成形，如遇战争，势必劳民伤财，南照又能坚持多久，就算兵力强悍，与沙国有一敌之力，可打完后呢，只怕一国只剩下一片废墟了。

　　谢辞书眼里晦涩一闪而过，他似是想到什么，轻笑了下，对李允道：“那不如李卿上沧州借个兵。”

　　李允猛的抬头，眼中掠过一抹荒唐之色，他看着高座上的帝王，冷声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去。”

　　谢辞书状似无所谓地点点头：“那就别管了李卿，去江南吧，事态紧急，即刻便启程吧！”说完便对李允挥挥手，一副不欲再谈的样子。

　　李允转过身，神色有些恹恹的，他突然没什么语气地说道：“太华山的事，陛下先前可知晓？”

　　良久，没有等到谢辞书的回答，李允神色黯然地点点头，大步朝外走去。

　　本来还想去看看谢璟言，可现在江南不知道什么情况，他没时间耽搁了，用信鸽向宁州和青州分别传了信，他便立刻动身前往江南。

　　江南，这个承载着他鲜衣怒马少年时的梦归之地，再见少年拉满弓，不惧岁月不惧风。

　　等到了江南李允还有些许恍惚，没空缅怀，他直接赶往总督府，江南总督池宴清看到他时愣了好一会没说话，他眼中似乎含有泪光：“你小子还知道回来！”

　　李允扬起笑脸：“池都督。”

　　池宴清冷哼一声，走到主位上坐下，开口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李允正色道：“陛下说江南事态紧急，让我来看看。”

　　池宴清扬眉：“呵，他怕是被宇文烁吓破了胆，叫你过来收拾烂摊子吧。”

　　李允道：“江南出了何事？”，其实他起初最放心的便是江南，这里他太熟悉了，而且根基深厚，不足为虑，南面的霁月国早些年已经被李世安打服了，后来几次小动乱李允又来平了，他们本不该再掀起风浪。

　　双方这么多年不说合作无间，倒也是有来有往的，而且他们这一代的带兵将领宇文烁算是江南总督和各巡抚们看着长大的，往日小打小闹一下无所谓，摩擦毕竟不可避免，可大动干戈却是没有的。

　　池宴清略思索了下，道：“也不算出了什么大事。”

　　李允：“能打起来吗？”

　　池宴清神色有些微妙起来：“打估计是真要打。”

　　池宴清看到李允神色不虞，有些好笑道：“怎么，小侯爷，走了七年如今连仗也不敢打了？还是不是李世安的儿子了！”

　　李允无奈叹道：“如今凉王那边有异动，江南此刻打起来，实在不算明智之举。”

　　池宴清眼中也有些严肃起来：“西北的事听说了，李允，你觉得江南这次是巧合吗？”

　　李允摇摇头：“他们的手本应伸不到这么远来，但是”，他忽然想到什么，神色有些冷：“霁月或许真的会因为某些利益对我们出手。”

　　他眼睛微眯，神色有些微妙起来：“或许不必大动干戈，只需形成掣肘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