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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今夜无人横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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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人只记得,
那年临仙阁有市无价的“仙人醉”成了唾手可得的井水;难请出山的偶师毕恭毕敬地侍守;家族下发救济贫苦的,都是猪肉白面……
空中阁楼,金樽清酒,玉盘珍羞,人声鼎沸,盛极一时……
堂上一侧,金纱如长带,将瑶池遮住。忽的显出一金色人影负手,笔直踩着银河而来。
银冠华服,颜如白玉,只是那脸上的血色显得突兀,好似不善工艺的匠人捏造的人偶。
那人只冲着堂上声如洪钟唤了一声父亲,无所适从地鞠了鞠躬,便坐在一旁,静静垂眸。
漆雕家主也只是寒暄几句,气氛便又燥热起来。
以上出自一个小贼的随笔日记。
有人问她当年一个半大小孩儿,是如何得以所见盛况——
鱼贯而入的宾客中,她使出惯用的隐身术,被漆雕家门口的屏障阻倒在地。
彼时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信阳宗芳青峰主,洪支诚,拉下脸面为其牵强辩解,带入席上。
“师傅……”随从的青涩弟子面露踌躇。
洪支诚摆摆手,一言不发。
这一摆手,小贼一探内丹,法力全无。
她看不到觥筹交错,一只眼睛馋着檀木桌上的八珍玉食,另一只留着站岗盯梢,尤为提防那方才为她解围的仙人。
虽是少爷的弱冠之礼,但主角儿却顶着一张突兀的脸早早离席。
戌时二刻,钟术儿吃饱喝足已有睡意,那放在吃食上的一只眼终于腾出空来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对方也恰巧顶着个大肚子愣愣地看向她,俩人面面相觑。
正当她掐了把自己清醒一瞬,那随从弟子便驱她速走。
她知道这种善人容易薅些羊毛,只需死皮赖脸扭闹一番。
“你若不走,贪得无厌缠上我师尊,我便让你血溅五步!”
吓得她连滚带爬跑了出去,好一个凶恶的仙门子弟。
往后探寻一眼,没看见那熟人,寻了一个干柴地儿,设个屏障酣眠下了。
“她真不走,你要怎么个血溅五步?”
“师尊,我定是恐吓她的,对付小人需得如此。”
好像睡了很久,也好像只才片刻,炸开的嘈杂把她脑髓硬扯起来,她颠了颠思绪,回过神来才发觉只过了一刻钟。
“特娘的,怎么了怎么了?嚷嚷啥啊!”
见她衣冠整洁,路人才顺口而出:“死人啦,你快别在这漆雕家附近晃悠咯!”
听这话是漆雕家死人了?上一秒才办完喜事,下一秒就挂白绫起丧?
她弹起来拦住要走的路人,“谁死啦?”
“就今儿办成人礼的那位啊……”
漆雕家偶师赫赫有名,少主人更是不用说的天纵奇才,谁能伤得了他?况且今日各大宗门有声望的都来了,谁能在这些个大人眼皮子底下动手?
诶不对啊……万一就是这其中之一呢?
“诶你别走啊,人死哪儿的?”
“哎呀你快松手吧,快到宵禁了,又碰上这种事,你也速速回家吧。”
“哎呀,你倒是回答我呀。”
路人难为地瘪瘪嘴,凑近悄声一句:“死他自己家里……”自己二字显然重音,可见漆雕家这次是赔了公子又折了脸面。
家主说过,偶师一脉曾大恩于钟家,此次成人礼,虽不受邀,但她们还是代表钟家特意来为大公子一诊,就是家主可没让她们像贼一样溜进去大吃大喝——她还被抓包了。
如今恩人遭此横祸,长老阁下的令又不可违抗——体检变验尸……
另一边,死寂的四方院假山池边,趴着一个身着华服、发丝凌乱的男子。
他银冠碎下,绸缎惹血,如同一只被兽爪暗伤、翎羽浸水的杜鹃,煞是凄惨。
她知晓那些都是耳聪目明的仙人,因此封住了法术,靠一双腿脚小心翼翼附在檐上,融为一体。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吓得激灵一抖,来人赶紧捂住她嘴,“嘘——”
钟术儿压低声音:“死老太婆,这什么情况?”
树影遮蔽下的人一言不发,也看不清神色,只见身形佝偻。
檐下,漆雕家主并未大恸失色,而是双目无神,静静看着这一具冰冷的尸体,仿佛他才是死人,才是一具自家的人偶。
旁边的众道长不知如何是好,想必“节哀顺变”已经说累了。
老管家此时蹦出来向众仙家叫苦不迭,一边雷厉风行安排人手封锁了全巍城,今夜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怕惹事上身的道长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留宿。
守护现场的家丁在赶往路上,家主看不出太多情绪,形单影只进了大屋。
钟术儿正要下檐,却见在这空无一人的间隙中,一粗布短褐的小人儿窜了出来,跪在尸体旁,她倒还懂事儿,只是无声啜泣,并不嚎啕。
紧随其后的是一妇人,月黑风高,也掩饰不了她的美貌。身形纤细,唯有微微隆起的腹部与细胳膊瘦脸不成搭。
她有些疑惑,女孩抬头在向她说些什么,待钟术儿要启用顺风耳时,女孩话音已毕,妇人好笑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全然不在意女孩的话。
“手臂!娘亲,你看!”女孩为了证实,吊着两滴泪花,倒也无惧,推开死尸宽大的袖口。
太远了,又是夜间,钟术儿实在看不清。旁边的老人不知从哪儿掏出张符咒,指尖一抖,燃尽后眼前豁然是一条附着凹凸不平野兽牙印的骇人手臂。
四方院中的妇人凑近了瞧,再凑近了瞧——她意识到了什么,惊恐中透着悲痛的前奏。
女孩望着门槛处,那里不知何时会涌入一把利器。她死命拉着母亲离开了。
神情这般震惊和隐痛,难不成两人是私相授受?
少主人始及弱冠,这个女仆虽美得惊奇,年龄上却和公子相差至少十岁,况且孩子也和钟术儿年纪相仿。怎么也不可能是少主人的私生子。
况且,两人若真是情深义重,怎会认脸认不出?还得靠独特的标志。
这两人的神情举止简直匪夷所思……
趁着家丁赶来守尸,防卫未填充之时,树影下的人终于跃了出来,蹲在尸体旁。
背身遮挡了视线,钟术儿看不清她在做什么,待她回来时,两人身轻似燕地跳出漆雕府……
第二日便传出消息,说刺杀少主的人已经悉数伏诛,宝物也已追回。
不过月余,又一件祸事来了,这次就不是漆雕一家之祸了。
穷奇再次现身,把前段时间杀捕了大量妖怪的潭洗宗门人鼻子全吃了,活口一个没留。
仙门百家顿感唇亡齿寒,人心再次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