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案重现》落叶迟

9、第 9 章

　　说话的人正是李庚易的妹妹，阿琼。

　　她现在的打扮比前两天随意许多，换下那身礼服后，她穿着亚麻长裙，头发随意地扎成辫子搭在肩上，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再过三年她就要四十岁。
　　现在，她脸上的那抹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冷漠中带着讥讽的眼睛。

　　赵语止隐约觉得她的眉眼有些熟悉。

　　阿琼在远山庄园生活了三十多年，早已看破所谓豪门家族的虚伪。她抱臂冷眼看周围人，等了半响都没人敢接她刚刚的话。
　　众人一脸尴尬，刚刚提起要选“下一任家主”的那人甚至连头不都敢抬起来。

　　提起远山家族的神秘诅咒，当着外人的面，他们肯定会嗤笑，表示这很荒谬。
　　但私底下，他们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
　　毕竟远山家族已经连续死了四个家主，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呢。

　　李西宸站在门口，忍不住开口：“或许凶手是与我们家有世仇的人——”

　　“住口！”他的父亲忽然睁开双眼，厉色打断他的话。

　　随着寂静被人打破，围坐在餐桌旁的众人终于开口，彼此推让，开始劝说其余的人尽快继承家主之位，气氛谦让，一片祥和。

　　阿琼冷笑一声，看他们一个个畏畏缩缩的样子，索性继续说下去：“既然大家都怕死，不然这次就让超过四十四岁的人当家主好了。正好还能试一试诅咒的规则，不知道若是下一个家主年龄超过了四十四岁，是会立刻被杀呢，还是过阵子被杀。”

　　“李琼！你不要太过分！”终于有人忍不住指着她破口大骂，“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阿琼很平静地看着他：“你也不用如此生气，反正那个诅咒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整间屋子里的人都轮着做家主，家主之位也轮不到你。”

　　她说完就离开餐厅，脸色变得很难看。

　　赵语止早就躲在走廊拐角处，静静听着餐厅里传出的争执声。看到阿琼从餐厅中走出来，她转身想要离开这里，没想到阿琼直直走到她面前。

　　“我本名不叫李琼。”她忽然对赵语止说。

　　赵语止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说，刚想询问她的真名到底叫什么，又见阿琼继续开口。

　　“你就是李庚易特意邀请的那个侦探对吧。不知道李西宸有没有告诉你，我们想要委托你调查李庚易的案件。”

　　赵语止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在她面前，阿琼看上去自在很多，眉眼中的讥讽也已消散，没有像在餐厅中那么愤怒，但也没有丝毫对李庚易之死的悲伤。她看上去就像个在与朋友聊天的普通人。

　　赵语止忍不住问她：“你们不相信警察？更何况李庚易被杀的当晚，我也在场。”
　　她的言外之意很明显。

　　阿琼明白她的意思：“警察会调查清楚你的嫌疑，而我需要你来调查其他人的嫌疑。”

　　“赵小姐为何还在犹豫？”李西宸忽然从后面冒出来。

　　他刚刚找机会从餐厅中溜出来。与阿琼一样，他早就习惯了远山家族的争吵，丝毫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事。

　　赵语止看出他的好奇：“你也想调查这桩命案？”

　　李西宸瞥了眼在旁边没说话的阿琼：“阿琼肯定不乐意我掺和这些事，更何况我只会看推理小说，又不会真的会破案。”

　　赵语止听了这话，只好点头，没再说别的。

　　可见她沉默下来不再问别的，李西宸反而忍不住凑到她面前，一副想要被邀请的模样：“赵小姐，请问推理小说里的推理过程和真实的推理差别很大吗？你介不介意我做你的助手？”

　　赵语止盯着他看了一秒：“不介意，我愿意接受这次委托。”
　　正好她希望能从他那里打听更多远山家族的事。
　　更何况，她需要有远山家族的允许才能进入前天晚上的命案现场。

　　隔了昨天一整天，不知道宴会厅中的摆设有没有被人动过。
　　赵语止不清楚K国首都市警察的调查风格，希望现场的一切都能保存完整。

　　想到这里，她脚步一动。

　　“你想去命案现场？”李西宸立刻问。

　　赵语止顿住脚步：“不，在此之前，我想先去一楼的会客室看一看。”

　　阿琼还有事要做，她先行离开，李西宸跟着赵语止去了会客室。

　　赵语止伸手推开会客室的门。
　　她第一次见到李庚易，便是在这个房间中，当时克尔和阿琼也坐在这里与他交谈。

　　那时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在那个夜晚死在庄园的宴会厅中。

　　赵语止推门走进去。

　　会客室的摆设与当时没有什么不同，落地窗前相对摆放着两张沙发，沙发中间是一张矮桌。左侧沙发的背后是一个古董柜，赵语止送给李庚易的那盒茶叶仍旧放在第二层的格子里。

　　现在正是早晨，会客室里明亮温暖，光线很好。站在落地窗前，赵语止清晰地看到屋外平整延伸的草坪和路边盛开的紫绣球。目光随着道路往前延伸，她还能看到不远处的宴会厅，有几个警察在宴会厅门口站着聊天，姿态闲适。

　　赵语止收回目光。
　　会客厅里人来人往，李庚易不会在这里放重要的东西。

　　等到她在里面转了一圈准备离开，李西宸在一旁状似无意地提醒她：“赵小姐，你大概觉得奇怪吧，我们为什么会叫阿琼，而不是唤她李琼。”
　　不等赵语止回答，他又急忙说道：“其实阿琼只是远山家族的养女，与李庚易乃至我们李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虽然在远山庄园长大，但你应该能看出来，她和远山家族的关系并不亲近，甚至对家族中的人充满敌意。”

　　赵语止瞥他：“这次委托我调查这场命案，是阿琼的主意？”

　　“当然。”李西宸笑着。

　　赵语止没再说话。
　　她习惯将所有的思考都放在心里，直到她找到所有需要找到的线索，想通整个案件，她才会将真相公之于众。

　　她沉默地观察完整个会客室，默默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关上门。

　　“走吧，去宴会厅。”

　　李西宸一路跟着她，宴会厅的警察见到赵语止，本想拦住她，但一看到后面李庚易的眼神，他们便装作没看见，任由他们二人走进命案现场。

　　远山家族隐藏着诸多秘密，外人根本无法探查。在这里的警员都很清楚，他们在这里调查命案，也只是为了应付外界的舆论。至于最后的调查结果，他们还需要听远山家族的安排。

　　因此他们不会阻拦远山家族的人进入宴会厅。

　　宴会厅中，最中央的便是那张白色长餐桌，李庚易当晚坐的那张椅子还倒在地上。当晚坐在李庚易左右手边的人分别是李西宸和钟思，他们也是最早察觉到不对劲的人。
　　在李庚易倒地的瞬间，钟思下意识伸手扶他，因此李庚易的衣袖上留下了钟思的指纹。

　　走到宴会厅的中央，站在餐桌旁边，赵语止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自从亲眼看到李庚易被杀，又得知苏茗失踪后被发现身亡，赵语止整个人仿佛浸在水中，对一切都看不真切，连听到的声音都是模糊的。
　　她对这一切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可当她如今站在这里，再次来到事件发生的现场，原本就存放在她脑海中的记忆被熟悉的环境瞬间唤醒。

　　她站在宴会厅中，整个人瞬间拉回当天晚上的场景。
　　耳畔的交谈声和刀叉碰撞餐盘的声音隐约响起，她仿佛重新回到那天晚上，如同一个旁观者冷静又理性地观察每一个细节。

　　27号下午五点，赵语止走下庄园主楼的二楼，与钟思、克尔二人一同前往宴会厅。
　　她直到此时才得知远山家族一共邀请了五位推理小说家，可是除了苏茗之外，另一位名叫连峰的作家也因为突发情况无法前来。

　　苏茗还是没有来这里，身旁没有熟悉的人，赵语止难免有些紧张。

　　她本想和另外两位推理小说家多交流一番，可是克尔神态疲惫，钟思性格内敛，谁都没有说话。在年轻管家郑逸德的带领下，他们一路沉默地来到宴会厅。

　　当时正好是下午五点十五分。

　　五点二十分，李西宸和阿琼一前一后到达宴会厅，他们的穿着比下午时更加正式。李西宸为三位推理小说家准备了礼物，也就是他利用假期时间到远山庄园的海外矿脉参观，并在那时发现的三枚宝石。

　　李西宸亲手将礼物送给他们，其中也包括赵语止，不过他当时并没有与赵语止多交流。

　　阿琼进入宴会厅后没有与其他人打招呼，反而一直皱着眉喝红酒，赵语止看出她并不喜欢这种场合。

　　在到达宴会厅后，赵语止一直默默喝茶吃水果，安静地听旁边的人交谈，仔细观察周围人的表情神态，推测他们每个人的性格和背后的故事。

　　李西宸一直拉着克尔和钟思讨论推理小说，看样子他对此充满热情。女佣张怡和厨师高万钱一直在忙碌，张怡偶尔哼着歌，看上去很喜欢这份工作。管家郑逸德也在忙碌，他在中途接了两个电话，赵语止听到他在和电话另一头的人讨论要尽快翻修庄园主楼。

　　作为侦探，观察周围的人和事物一向是她的乐趣所在。

　　下午五点五十五分，李庚易姗姗来迟。

　　他到达之后立刻招呼众人来参观他放置在宴会厅四周的各种收藏品，众人都对此表现出莫大的兴趣。

　　介绍收藏品时，赵语止发觉李庚易有意无意地瞥了她几眼，似乎有话要说。

　　她当时没有多想。

　　后来她才意识到，李庚易在这天晚上的行为和苏茗在小说中所写的受害人“约翰·赫里斯”所做的事情意外相符。小说中的约翰·赫里斯在宴会前同样带着众人一起欣赏他本人的各种收藏品。

　　不知这是意外还是人为的巧合。

　　不过，与那篇短篇小说内容不一致的是，宴会中并没有死者的妻子参与。李庚易自从下午五点五十五分到达宴会厅后始终没有再离开。
　　而晚上七点半，宴会准时开始，没有任何延迟。

　　宴会中，众人聊了许多事，但大多都是李西宸主动聊起各种推理小说，谈论这些小说的创作背景和核心诡计。

　　李西宸还获得了钟思的亲笔签名。

　　就在将近晚上八点时，女佣张怡不小心打碎了一瓶红酒。

　　李庚易脸色顿时变得很差，张怡还想外出去酒库再拿一瓶红酒，但被李庚易出言制止。

　　因此，这天晚上没有人离开宴会厅去外面取东西。

　　这之后，李庚易没有再喝酒，也没有再吃什么东西。他面前的酒杯始终是空的，直到最后发言前，他才让张怡给他倒上一杯酒，起身后，他举起酒杯，还没有来得及喝那杯酒就直接倒下。

　　不过，没人知晓李庚易有没有在中途吃喝别的东西，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点。

　　后来警方调查发现，李庚易当天晚上所用餐具上没有毒药残留。

　　他们扩大调查范围，结果发现宴会厅中确实没有任何餐具存在毒药残留。

　　晚上八点半，李庚易毒发身亡。
　　根据尸检报告，他应在当天晚上七点至八点的范围内被人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