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案重现》落叶迟

8、第 8 章

　　模糊的世界里，白茫茫的雾气四处弥漫，似乎想往人的心口钻。

　　大雾中，赵语止听到一个呼唤她的声音。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有人推开门走进来，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清晰响声，一声声驱散了白雾。

　　赵语止往门口看去，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进来，正在仔细打量这家书店，她穿着一件灰色长款风衣，内搭衬衫长裤，妆容精致，打扮成熟，与她温和的气质不太相符。

　　赵语止向她点头：“你好，来买书？”

　　“不。”女子听到声音转头望向她。
　　她轻轻走过来，坐在柜台前的凳子上，声音很温柔，“你是这间店的老板？”

　　“是的。”

　　听到肯定的答复，女子笑出声，有些意外：“原来你是女人？”

　　赵语止没有在她的神态里发现任何恶意，但她也没吭声。

　　女人并没有因此尴尬，她很友善地向赵语止递上名片：“久仰大名。我叫苏茗，是K国人，这次来港城是特意来拜访你。”
　　她向赵语止解释来意，她前段时间写了一篇短篇推理小说，但是一直对内容不太满意，却不知该如何修改。她这次前来拜访，是希望能得到赵语止的建议和指导。

　　赵语止快速看完她写的短篇小说，直白点评：“第一章精彩纷呈，第二章的解密索然无味，我觉得侦探根本没有找出真相。”

　　她本以为对方会不满，哪知苏茗激动拍掌。

　　她的那双眼睛中充满期待：“这正是我找你的原因。我怎么都写不好，或许是我只擅长天马行空地设迷，却做不好解密的工作。”

　　赵语止不明白她的意思。

　　苏茗立刻解释：“第一章是谜题，第二章是解密，我想，或许我们能合作完成这篇小说，第一章是我设下的谜题，而你负责写出第二章解密的过程。你觉得如何？”

　　侦探不会放过送上门的任何谜题。
　　赵语止自然同意，她只花了两个小时就改完了小说的第二章，比苏茗预料的还要快很多。

　　赵语止选择的凶手与苏茗一样，都是那个
　　但是在案件的揭露上，她否定了苏茗的误杀。

　　苏茗看完她写的文稿，只提了一个建议：“能否在结尾保留悬念，让人觉得这个事件未完待续？”

　　赵语止没有异议。

　　她因此增添了客人理查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为汉妮的作案手法披上一层神秘之纱。

　　还未到吃午饭的时间，她已经将第二章修改后的稿子交给苏茗。
　　苏茗惊喜看完，与她交换电子邮箱地址。

　　“我会尽快投稿，有任何结果，我都会通过邮箱及时告诉你。”苏茗告诉她。

　　赵语止对此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不过，对方显然并不这么想。
　　从拿到赵语止给她的那份文稿起，苏茗就显得格外激动。
　　她反反复复将第二章读了三遍，又询问赵语止：“为什么你觉得死者中毒身亡不是被人误杀？为什么你会选择女佣汉妮作为真正的凶手？”

　　明明是她设下了第一章的谜题，为什么她反而会有这么多问题？
　　赵语止虽然不解，但还是耐心回答：“从第一章的时间和作案条件推断，只有女佣有作案能力。至于为何死者不是被人误杀——我只是单纯不喜欢这种结局。”

　　得到了答案，苏茗没有再在书店中逗留，向赵语止道谢后，又直接起身向她告别。

　　她离开得很匆忙，如同来时一样匆忙。不过推门走出去之前，高跟鞋的清脆响声顿了一下。

　　“期待下一次见面。”苏茗转过身对赵语止招招手。

　　这是她们面对面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迷雾重新聚拢，赵语止睁开双眼，看到洁白的天花板。

　　她从梦中醒来。

　　昨晚从警局回到远山庄园后已经很晚，她早早休息，没想到会梦见和苏茗在港城的那次见面。

　　她有些头疼，坐起身，抬手轻轻按太阳穴。

　　此时是早上六点，赵语止坐在房间中，能够隐约听到楼下传来说话声。

　　远山庄园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即便如此，她也能听到一楼的对话传来“遗产”“葬礼”这样的字眼，可见一楼的讨论声有多大。
　　楼下恐怕是在吵架。

　　赵语止完全能猜到争吵的内容，她对此不感兴趣。
　　只不过等到她下楼时，争执还在继续。

　　赵语止刚走到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拐角，就看到李西宸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楼的楼梯台阶上摆弄手机。

　　他的长相和气质与李庚易完全不同。李西宸一看便是从小被保护的很好的富家子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李西宸的父亲名叫李秦，一直在家族中处于边缘位置，已经58岁，至今一事无成，沉醉于花天酒地，平时不住在远山庄园。
　　李西宸是他最小的孩子，和他很少见面。

　　或许是因为没有成婚也没有子女，李庚易一直很疼爱堂弟李西宸，甚至有传言称李庚易想把李西宸当做下一任家族继承人培养。

　　赵语止想起在李庚易死后的第二天早上，李西宸谈论推理小说时完全遮掩不住兴奋的神情，不免觉得有些讽刺。

　　侧头看到楼梯上的赵语止，李西宸立刻站起身。

　　“赵小姐，”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听说赵小姐不仅是推理小说家，还是个侦探。”

　　赵语止点头，神色平常，没开口问他从哪里听说了此事。

　　见她这副反应，李西宸故意刺她：“真不知道与钟思和克尔相比，你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我看了你和那位苏茗合作完成的小说，与其他两个推理小说家相比，实在太过稚嫩。”

　　听到这个评价，赵语止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她连语气都没变：“能被李庚易先生点名邀请，这不就是我的特殊之处么。”

　　李西宸笑了。

　　赵语止看到他的反应，心想果然如此。

　　这次的推理小说颁奖宴会是为庆祝李西宸的生日，邀请的自然是李西宸喜欢的推理小说家。

　　在前天晚上的宴会上，李西宸并未和赵语止说太多话，赵语止看出他对她并不熟悉，甚至都没有看过她与苏茗合作完成的那篇推理小说。

　　邀请她来远山庄园的不会是李西宸，而是李庚易。

　　她们二人能有机会来到远山庄园，完全是李庚易看中了她们写的那篇小说。

　　只是前天晚上，苏茗没能来这里。
　　赵语止一想起苏茗，心情更加沉重。

　　远山家族的成员还在餐厅中吵架，赵语止不想掺和其中，但没想到旁边的这人主动挽起她的胳膊，引她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侦探在这种情况下不应该主动去凑热闹？小说中常常这么描写，人在愤怒的情况下会脱口而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李西宸眼神中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他看起来并不在乎接下来远山家族的财产分割，或者说，他已经有把握，李庚易一定会留下遗嘱，而遗嘱中的内容对他有利。

　　赵语止提醒他：“我现在的身份不是侦探，而是嫌疑人中的一个。”

　　李西宸满不在乎：“可我想请赵小姐帮一个忙。不只是我，阿琼也想托你做我们的侦探。”

　　“你们希望我为你们查什么事？”赵语止有些意外。

　　“那群警察都是饭桶，”李西宸不屑地笑了笑，他看着赵语止，“我想委托你查前天晚上我堂兄李庚易的被杀案。警察绝对查不出真凶。我想，你或许可以找出真相，毕竟你是堂兄特意邀请的人。”

　　赵语止没有立刻回答李西宸的话。

　　两人谈话间已经穿过一楼大厅，走到餐厅门前，赵语止刚想走进去，一个水杯“嘭”得一声飞到墙上裂开，水渍溅出来。

　　没人道歉，争吵仍在继续，仿佛没人注意到赵语止。
　　她只是受邀来到这里的一位并不重要的客人，没人理会她。

　　“李庚易的遗嘱上清清楚楚写明了他死后要火葬，你们为什么不肯放人！”餐桌旁传来一声怒吼，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怒气冲冲，举着拐杖重重砸向地面。

　　赵语止环顾四周，围坐在餐桌旁的几乎都是远山家族的人，克尔和钟思没有出现。

　　“扔水杯的这人是我二叔李工成，已经七十岁了。”李西宸附在她耳畔提醒，“他信奉老当益壮，也是家族中最配合我堂兄工作的人。”

　　“二哥，你难道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吗？我们远山家族的家主被人谋杀！警察还需要验尸调查。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葬礼，而是尽快找到凶手，免得再生事端。”一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女性开口说出不同意见，“更何况，一直抓不到凶手，你让我们远山家族的脸面往哪儿搁。”

　　听到她说话，李西宸嘴角忍不住下撇。
　　这人是他的母亲，坐在旁边正因为宿醉而打瞌睡的人便是他的父亲。

　　“抓凶手的事交给警察就好了。更重要的是李庚易的遗嘱中已经安排了具体的财产分割，我们必须尽快安排远山家族的财产。因为李庚易的意外死亡，集团的股价已经出现波动，我们不愿承受更大的损失。”

　　“现在谈论这些还太早，”担心自己在财产分割中占劣势的人立刻发言，“最重要的是要为我们的家主办一次体面的葬礼，在媒体和公众面前表现我们远山家族的态度。李庚易想要火葬，但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我认为我们还是要遵循家族传统，尽快办葬礼，但要用棺木下葬，不要火葬。”

　　“在财产分割上，我认为我们应该更多的看每个人在家族中的实际贡献，而不是单单根据遗嘱的内容进行安排。”

　　“少在这里胡扯！”

　　“还有下一任家主的人选，李庚易已经死了，家族的事务还需要有人主持——”

　　“哼，要不是李庚易没有留下孩子，今天还轮的到你们在这里胡言乱语？”

　　“他没孩子又怎么样！难道我们远山家族除了李庚易就没人了吗！”

　　众人吵来吵去没有任何结果，就在这时，餐桌旁一个穿着亚麻长裙的女子古怪地笑起来：“真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好争的。家主之位？谁想尽早死掉，谁就去做家主吧。”
　　她冷笑着：“这个庄园沾满了无辜的鲜血，这个家族早就被诅咒了，你们难道都不记得那个诅咒吗？在远山家族，没有任何一个家主能活过四十四岁。”

　　争执声瞬间停止，餐厅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