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平生不会相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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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冷香周身戾气褪去，冲林安微微一笑，“夫人，国君近来要迎娶王后老爷被留在宫中占卜良辰吉日。没个三四天回不来。”
林安听出冷香的言外之意，犹豫一下才回答：“那便今夜好了。”
冷香听后大喜，眼中的不满顿时消散，又如之前那般亲昵待林安以尊重。
她微低了头，恭敬道：“夫人，奴先下去了。”
林安轻轻嗯了一声，听见关门声才暗自松了口气。早知她也不是好人就不选她了，真是不会看人。
一个人静静待了一会儿，林安确定没有其他人会近来才蹑手蹑脚走至床尾，俯下身伸手往里边掏，不多时掏出一个紫檀箱匣。
箱匣小巧便携，里头装有十支金钗两只玉簪三条黄金，足够林安在不发生其他意外的情况下下半辈子舒服过活。
林安一遍遍清点，要走了也确实得走了，这条路也不知道难不难走。
她抱紧了箱匣，对于不确定的未来感到茫然和害怕。
还是……想回家。
天彻底黑下来，林安换了一身黑衣，斗篷是墨蓝色走在黑夜里很好的与之融合在一起。
“夫人，车和人奴都安排好了，这是盘缠。”冷香劳心劳力，对送走林安这件事非常积极。
林安接过沉甸甸的银袋，什么也没说。上马车时冷香突然拉住林安的手，不知是为何意关心一句，“你眼睛不好，路上多小心。”
林安抿着嘴，对这句鳄鱼眼泪般的假问候一点也不喜欢。最后嗯了一声，道句保重。
车轮碾在雪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林安一直在等马车出城，出了城就不能再坐这辆车。依着冷香白日里的反应，她肯定是要斩尽杀绝。
临近城门，林安的心一下一下砸在胸膛上，好不安。
不该这么急着跑路，可府上又是虎穴身边又是豺狼，这一天天活着太难了。
蓦地马车停下，守门的将领上前要检查通关文碟。
林安咳嗽几声，只伸出一只手将文碟递出去：“望将士见谅，我染了肺病不好见人，免传染旁人。”
将士一听不太想去接，草草看一眼就放人。
林安道声多谢，接过将士递回来的文碟时手腕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握住。刹那间血脉|偾|张，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不是说在宫里给国君占卜吗，为什么在这？！
车帘被人猛地撩开，林安惊恐的双眼在颤动，一时间忘记呼吸，空气里的尘埃她都能清晰看见。嗡嗡嗡——耳鸣声从粗犷渐渐合成一条线。
“林，安。”
季无殃咬牙切齿叫出她的名字，无暇顾及手上力气太重。攥得林安生疼，眼角挂着眼泪，许是疼的许是吓的。
“我……你，你怎么在这？”林安此刻一脑子浆糊，看季无殃都看出了重影，“……我，我想吐。”一阵恶心涌上来，林安捂着嘴小脸皱成一团。
季无殃脸色铁青，听到她这样说也不由松了神情，拽着她下车，“到边上吐去。”
马车外许多士大夫，他们家中多是妻妾成群，季无殃深知他们的品行便挡在林安身前。虽已基本遮挡，但还是不舒服，于是将身上黑裘脱下披在林安身上，顺带着戴上风帽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有大夫打趣道：“什么人让季大夫如此宝贝，可是尊夫人啊？”
“季大夫成婚了？说来这个年纪娶妻也差不多。听闻是个美人，可让我们瞧瞧。”
“各位大人，季某现有家事要处理，恐不能同行庆祝，还望见谅。季无殃皮笑肉不笑，满眼的不耐烦，听到他们议论林安心下更是不爽。妈的，要不今晚都杀了……
“相公，我们回去吗？”
季无殃的衣角被林安轻轻拉扯，听见小得跟针掉地上的声音，季无殃竟然会觉得心安。
真是病得不轻。
他嗤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冷声回她：“当然要回去，不然怎么好好算账。”
林安兀地心一跳，整个人快站不住，腿软之后就朝季无殃身上倒。他应该不会动刀动枪吧，毕竟下场可是一尸两命。
林安的认知里，季无殃很喜欢这个孩子，至于喜不喜欢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季无殃怀中多一人，心里的气消了八分。可要她长记性就不能这么简单带过。
“你走快些。”
季无殃拉着林安，想用力把她拽到前边，一看她惊魂未定像死人脸色一般的样子又忍不住停下来。
“就那么怕我？”季无殃语气颇为无奈，眼神烦躁不去看林安。
林安抿着嘴低着头，眼泪哗啦啦的流。许久她才慢吞吞从口中吐出一个‘怕’字。
“我对你够好了，你怎么就是不识好歹？如此贪得无厌我要怎么留你在身边？”
季无殃走到林安面前，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林安低着头看不见季无殃此刻的表情，只从话里能感觉到他很纠结。
……为什么纠结？
“可是你给我的我不想要，我想要的你又偏不给。一直以来都随心所欲，现在一门子的指责我算什么。”林安心里的鼓敲了许久，越来越急声音也随之变大到震耳欲聋。
花掉所有积攒的勇气说出这些话，林安的头更低了，宽大的帽子顺势盖住她整个脑袋。
季无殃该不会怒了吧，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他一个大男人不能这么小气吧。
“你在埋怨我？”
季无殃的语调平平淡淡，林安听不出什么意思，一言不发。
“我并不是怪你的意思……”
季无殃欲说还休，搭在林安肩膀上的手攥紧又松开。
忽有一阵寒风，刮来一阵大雪。
季无殃轻轻叹一声回家，搂着林安在雪中徐徐移步。
风雪千万缕，在空中纠缠，落在地上重叠人影一双。
回到熟悉的地方，哭了一路的林安默默抬头，正好被季无殃逮住。
他捏着她冰冰凉凉的脸，微微皱眉，“你该不会哭了一路？”
“没，没有！”林安被说中心事，脸上蓦地泛红。
“罢了，回屋里去烤烤火。”季无殃勾起嘴角，微眯起眼睛。
“……”
林安一进门就看见强颜欢笑的冷香，她现在肯定在想怎么杀掉自己吧。
“相公，我想和你聊聊。”林安拉住季无殃的手，小小声说话。
这个动作落在冷香眼里，她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怒意。
季无殃有些意外，林安还会主动找他说事了，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好啊。”不过难得她主动，逗着玩也不错。而且还要听听她如何狡辩这次逃跑。
冷香退下时林安莫名心虚的低头，躲到季无殃身后去。
“你这是怎么了。”季无殃明知故问，挡在她与冷香之间。
“没怎么。”林安低声道。
季无殃也不追问，自顾坐在大圈椅上，一手撑着脸，审犯人一般审问林安。
他问：“为何要跑。”
林安垂首答曰：“怕死。”
季无殃眉心拧起，不禁疑惑，一个人怎么能怕死怕到这种地步。分明好吃好喝伺候着，还有闲工夫想身后事。
“我不是说了不杀你吗。”
林安没说话，季无殃总是没安好心做些神经事情，林安可不敢相信。
“之前带我去杀人不是在威胁恐吓我？半夜给噩梦吓醒你还笑话我，这样我怎么能不怕。”林安努努嘴，想生气又克制。
“那是因为你先居心不安。”季无殃理直气壮，不觉有问题。
林安哑然，她忘记了一件事——季无殃是个王孙公子，生来就高人一等。
“只要你不杀我我就不会跑。”林安有些认命地低下头，怀里还抱着那个跑路用的匣子。
季无殃早就发现了，在等林安自己交出来。
许久都不见林安有动作，于是他抬手，命令道：“怀里的东西拿过来。”
林安一个激灵差点没拿住，紧张的吞咽一下口水，慢吞吞把匣子交出去。
季无殃打开匣子一看，直接噗嗤一声，阴沉着脸，“你这次就图这么点东西？”
林安蓦地后背一凉，不明白季无殃怎么突然阴森起来。
“这点东西可不能让你过上现在这么舒服的日子。单单你身上穿的绫罗绸缎便要一条黄金不止，你才拿这点东西可不够你过活半月。”季无殃这段时间把林安娇生惯养着，试图让她入奢难出。
殊不知，林安压根没注意到这些，每日装瞎已经花费一半精力。意识到冷香不对劲后又要提防她，后来喝药犯困只想睡觉更没心思享受季无殃给他准备的‘温柔乡’。除了此外再苦再累的日子她过了十几二十年，早就已经麻木了，怎么过不是过呢。
被抛弃被贬低被PUA，一连串的打击导致林安对物质的追求一度降到冰点。
常常不明白对于活着的执着是什么。但就想赖活。
林安抿着嘴苦笑，季无殃这样的人怎么会懂她的苦楚。
就听他接着说道：“要拿也别太小气，至少要搬走一箱黄金才对。”
季无殃查过玉娘，是个贪财享乐之人，先前骗来的金银珠宝能查到的足有两箱金子。这段时间过得锦衣玉食不该看不出他有钱这件事，却拿这么点。
这是看不起人。
“你不狡辩一下。”
季无殃挑眉一笑，话语里尽是轻蔑。
“我……不求富贵，只求平安。”
回应林安的是止不住的嘲笑，想来是安逸太久了，混迹天涯的骗子想要金盆洗手为了是远离他。季无殃笑着笑着脸色阴冷起来，起身走到林安面前，一手捏住她的脸让她把头抬起来。
林安眼里，季无殃的眼眸狠厉闪着凶光，他微微启齿，每一字每一句都不容反驳道：“林安，你总是说你怕死，可又总是做让找死的事情。你说说你是不是脑子不好？还是在欲擒故纵？你若继续如此，我便不再是说说而已。”
林安咬紧了唇，就不该和季无殃讲道理。估计频道都不一样。
“我，我错了。”林安被捏疼了，小脸皱成一团，说话都不太利索。
“你每次都说你错了，可事后还是继续，你说这次是真错假错。嗯？”季无殃没有松手的意思，垂眸冷眼相看。
“真错，真的。”林安没有继续聊的意思，季无殃看她确实难受的紧就松开了手。
林安忙揉揉脸蛋，肯定红一片，嘶一声。
季无殃把匣子塞还到林安手里，冷不丁丢下一句，“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后掠过林安就要出去。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林安反应过来时季无殃早就不见了人影。
不是，冷香的事情还没说。
说曹操曹操到，季无殃出去后冷香端着药就进来了。
“……”季无殃该不会是个故意的，或许他知道冷香什么心思。竟然还让她煎药送药，这汤药喝下去不得下去报到。
林安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这要是想对了，那刚刚要是说了是不是就要被噶了？
“夫人，该喝药了。”冷香笑笑道，端着药走上前。
“放着吧。”林安拿不准冷香什么意思，不过这药肯定是不能喝的。
只见冷香端起药碗喝了一口，对林安笑笑道：“夫人放心，没毒。”
“那你喝了吧。”林安没把住嘴巴，一溜烟就把心里话说出来。
冷香先是一愣，再是轻笑，“这是老爷让夫人喝的，奴怎么敢忤逆老爷的意思。夫人别让奴难做。”
林安假意说好，接过汤药时手很不小心的抖了一下，砰的一声碗碎了汤药撒了。
“……不好意思。”林安心虚地别过脸。
冷香不吵不闹，安安静静打扫残局。紫云和雨琴闻声进来，给林安换衣。
汤药没喝成，林安还是很困，困到眼皮合上又猛地睁开。这种时候可不能睡，不知道冷香会不会半夜搞偷袭，这种时候要是季无殃在就好了。
虽说想法可笑，至少肚子里揣着他的崽他多少还是会上心的。
这个夜晚对林安来说格外的漫长，她手里握着剪子，精神过分集中让她的肚子隐隐作痛。
在疼痛中林安起了薄汗，渐渐的，不由自主的合上眼睛。
猛地惊醒，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撩开床幔一角，能看见紫云和雨琴还有一两个小丫鬟在屋里。林安心生疑惑，怎么不见冷香。
起身用饭再喝药，被告诫不可出门后林安百无聊赖坐在庭院的摇椅上晒太阳。
冷香到底去哪了。
再见冷香已是三日后，林安瞧见她脸色憔悴不少，手上生了许多冻疮。
“夫人，奴伺候您喝药。”冷香端着药过来，这一次林安犹豫了一下下，到底还是喝下药汤。
自始至终冷香都微低着头，没了先前嚣张气焰。
这一晚是冷香守夜，她站在门口望着天上被遮挡住的明月，眼底的亮光随之被遮掩，徒留一片灰色。
“阿兄，恕妹糊涂。”
冷香胸口被压下去的那口恶气此刻堵在喉咙里，眼中渐渐被阴霾覆盖。
冷香自小跟着公子，作为姨娘给养在王府。后来王妃那件事后公子得了失心疯见人就砍，独见了冷香收起刀剑。经此一事冷香更加死心塌地跟着公子，这么多年都伺候着公子，明明等到年岁适宜给公子献身，便理所当然成为公子的枕边人…
明明再等等就好了，偏这个时候出来个林安。
冷香越想越气，神情变得狰狞可怖。周围一切都沉醉在夜色里，独冷香一人清醒。
吱呀呀——
屋门被小心推开，冰冷的月光里一个身影握着一把匕首，寒光照匕首，透着杀意的一道光亮闪过屋内。
悄悄撩开床幔，对准被窝中间猛地捅进去。
诶……？
不对，都是被褥。
自冷香回来，林安睡觉就换了地方，她抱了一床被褥躲在角落里睡，手里依旧握着剪刀。
微弱的开门声足以惊醒胆战心惊浅睡的林安，她此刻后背贴着墙，不敢大喘气。思量着该不该出去，要是外边都是冷香的人呢？万一被冷香撞见了呢？
生死一线之间，冷香暴躁的用匕首捅着无人躲藏的被褥。
“果真是骗子一个！说的话都是放屁！”冷香失心疯般低吼着。
“要不是你这个贱人我早该是侧妃我根本不用远走他乡。”冷香喘着气，满目狰狞。
林安屏气凝神，注意着冷香的一举一动。
她像是笃定林安在屋里，忽然这样说道：“你该不会以为公子待你是真情实意？可笑至极。”
“你是个什么人公子可一清二楚。”冷香冷笑着。
林安不敢松懈，还是分了点精力把冷香的话给听进去了。
谁叫她说的都是实话呢，林安知道自己笨脑子不灵光，但不至于蠢到相信季无殃的‘真情’。
就这么刹那的出神，冷香找到了林安，如电闪雷鸣般迅速跑到她面前，抬手举刀，寒光乍现，亮了林安的眼。
林安一别头，仓皇逃窜。
猛烈落下的刀铮铮插入墙内，匕首的刀尖钝了。
“你不是瞎子？”冷香阴恻恻转过头，死死盯着林安的背影。
就不该信她。
说会逃跑……没跑。
说会安分……却让公子上心。
说会拿掉孩子……又拿其他借口搪塞。
说是瞎的。
结果眼睛好的很。
“这段时间你是不是都在看我的笑话？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冷香逐渐没了理智，对林安的怨念越来越大。
林安去开门却发现门被锁死，身后悠悠然飘来冷香怨气冲天的追问。
靠！这次不会真的死定了吧。
林安转过身背顶着门，一个扭腰又一次躲开冷香的捅刀，还好她准头不好。
你追我躲好几个来回后林安被逼到墙角，基本上是没有生路了。
“你个死骗子，你欺瞒公子，该死！”有了个正当理由后，冷香下手更果断，林安紧紧闭上眼睛，心一横冲上去。
只听一声剑鸣，冷香整个人僵在原地，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胸口的红刀子。
林安则是抱着冷香的腰，手臂被刀子划破。
林安反应迅速，推开冷香拔脚就跑，却被该死的裙摆绊倒脚扑通一身摔了个狗吃屎。
冷香忍着身上剧痛，势必要带走林安，不顾胸上还插着刀，转过身就要去了解了地上的林安。
门外立着的人大步流星，赶在冷香之前挡在林安身前。
“她……她不是，瞎……”又是一刀穿过冷香的胸膛，鲜血淅淅沥沥顺着裂缝流出来。
冷香满眼郁愤流着血泪，手里攥紧的匕首脱落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林安怔愣着看冷香倒下，温热的血溅到林安脸上。
滴答滴答——
冷香胸前的刀插着，刀尖上的血尚未凝固。
季无殃抬脚的动作并不大，却牵动林安的每一根神经。她慌张地爬起身，手脚慌乱，忙不迭提着裙裾往外边跑。
慌不择路双腿发软无力起，季无殃已走到林安身后，巨大的黑影将林安包裹着。
林安双手强撑起来坐在地上，要说些什么才能让季无殃收住手里的刀？刚刚冷香那句话他听见没？还有他为什么这个表情。
季无殃眉眼冷漠，薄唇紧闭。
心跳快到要静止，这种时候林安感觉好……疼？
她喘着大气，察觉到两股之间有温热潮湿。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平生不会相思（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