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语》晓幺九

3、第三章

　　温语刚到家，就接到祁安若的电话。

　　祁安若是她的经纪人兼唯一好友。

　　“诶，找了你一晚上，干什么去了？”祁安若焦急又责怪的口吻中，夹杂着些许担忧。

　　“跟朋友去看电影了，手机静音没听到。怎么了？”温语边换拖鞋、脱外套，走到沙发边坐下。

　　“跟瑶瑶？”

　　“不是。”

　　“不是？”祁安若飙了个高音，“朋友？什么情况？你哪来的朋友？还看电影？”

　　据她所知，温语的人际交往几乎只限于公事往来，而且看电影，怎么不叫她，跟别人。

　　不对劲。

　　温语没回答她，反问道：“你找我有事？”

　　“哦对。”祁安若差点忘了。

　　“主办方通知我说，我们下周在棉城的音乐会演出场地出了点问题，很大可能性要更换场地，可是现在重新申报时间紧迫不说，他们提供的新场子只能容纳三千多人，比原来的场子少了一千多人，可是五千多张票早已全部售完，这少了的一千多张票要怎么处理？”

　　“而且有些外地来听音乐会的粉丝可能早已经预定好了机票、酒店，如果要办理退票，还要做好相关费用的补偿工作。”

　　“最麻烦的是，要如何安抚好这些专程来听你独奏的粉丝们的情绪，毕竟这可能是你最后为数不多的演出了。”祁安若带了点对主办方的抱怨把情况告知温语。

　　“主办方临时更换场地，造成的损失自然是由他们承担的，咱们在合同里有明确这一点，所以费用方面应该不必担心，确实目前比较麻烦的是退票和粉丝情绪的问题。”温语微皱起眉头，黑色的瞳孔定位在桌子上一个干净得剔透的玻璃瓶，思绪却飘往更远的地方。

　　“我跟萧总说明了情况，他的意思是，最简单也是最省成本的办法，就是出一份致歉声明，按付款顺序给后面付款的一千人进行退票处理，并给他们每人寄去一张你的CD作为补偿，让音乐会如期举行。”

　　“那你转告萧总，说我希望音乐会能延期，让主办方取消这一场演出，重新去申报项目、场地等，整个音乐会重新策划，并为已购买门票的粉丝办理退票，不想退票的粉丝，就按原订单相同价位进行门票置换。”

　　温语果断做出决策，继续说道：“或许这个方法耗费的成本会高一点，但是站在我的立场，我希望喜欢我音乐的朋友们都能有一个公平选择的权利，而不是我们去替他们做决定。你觉得呢？”

　　“我也认同你的方案，明天我去跟萧总汇报一下。毕竟你一直都挺宠粉，而且这或许是你最后的几场独奏会了，你以后自己成立工作室，转去做幕后，粉丝想要再听你温大才女的小提琴独奏，就只能通过毫无感情的播放器去徜徉在你音乐的海洋中了。”祁安若最后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说道。

　　“工作室的事还没那么快，但确实，我想减少一些演出工作了，多一点时间回归到生活中，所以接下去的演出能推的都帮我推掉。”

　　“你有情况！”祁安若超凡的侦探能力立刻展现出来。

　　“回归生活，你这清汤寡水的生活，有什么值得你全心全意去回归的吗？你平时除了工作，社交也没有，极其偶尔的被我这个十几年来对你不离不弃的唯一挚友拉出来。”

　　她不明所以，一心求知：“今晚你还说跟朋友看电影，言归正传，刚刚问你的，你还没回答我呢！赶紧如实招来！”

　　“我们正事不都聊完了？”温语并不想聊起今晚才算正式认识的新朋友，她把今晚的那条小虫子小心翼翼地装进玻璃瓶里，偷偷藏好，无需给人知道。

　　“行，好，很好，不愧是你，心都是冰块做的，无情无义。不过，你能认识新朋友，是好事。”

　　祁安若略有不甘，但知道继续追问，温语也不会说，这个从来都没有跟自己说过一句烦恼的木头，不是不难过，而是性格使然，什么事都憋着，自己隐忍，自己消解，然后云淡风轻，或长成一道伤疤。

　　“今天有点累，以后再说吧。”她说以后再说，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是有打算把文心介绍给这位唯一的好友祁安若认识的。

　　只是不确定有没有那样的机会。

　　故事的发展往往难以想象。但通常都会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早点睡啊，我也累死了。”祁安若确实也累坏了，最近一直在张罗温语音乐会的事情。

　　挂断了通话，温语撑起疲惫的身体，走进房间去洗澡。

　　凌晨两点十二分，温语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打开手机，看到了明一瑶的未接来电，八个。不到一个小时，明一瑶就打了八个电话。

　　倒也合乎情理，她就是这样火急火燎的性子，没有耐心。

　　最后一个未接来电是三分钟前，明一瑶应该还没睡，温语回拨过去。

　　“温姐姐，你吓死我了，你们两个怎么都一样，电话都不接的啊！你平时虽然回微信慢，但是打给你，你都很快接的啊！”

　　明一瑶略带抱怨：“小心心也是，平时微信回得贼快，今晚给她打了几十个她才接，说去洗澡了。”

　　她夸张了，明明才几个语音电话。

　　“怎么了？”温语勾了勾嘴角，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文心的名字的时候，她就莫名有点控制不住嘴线的弧度。

　　“刚才跟小心心打电话，她说你送她回去的。”

　　“嗯，怎么了？”

　　“她说给你发了信息，问你到家没，你一直没回复，我说我也给你发了你也没回复，然后她就说下雨天担心你安全，让我打个电话问一下你，结果你一直没接。我差点......我差点以为......”差点以为温语出了意外。

　　“我没事，刚到家跟安若聊了一下工作，之后去洗澡，刚刚才看到，让你们担心了。”温语知道，文心的担心只是出于礼貌，她知道她总是这样乖巧，热心肠，爱操心。

　　且这份热情自带分寸，令人舒适。

　　尤其跟活生生的文心相处之后，她觉得比想象中的还要暖心。

　　但是她对文心的了解，也只是从明一瑶偶然的闲谈里获得，拼拼凑凑，可在每一个简短的故事里，都释放出一种叫好感的吸引，落在温语冰冷的心上。

　　她允许自己的心，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女孩，滋长出好奇。

　　于是，曾闪过一秒的渴望，想要见一见这个特别的女孩。

　　“没事就好，嘻嘻。对了，温姐姐，今晚真的很抱歉，很抱歉，请一定要给我个负荆请罪的机会。”

　　“没关系，不用自责。”温语怎么会怪明一瑶。她并不反感今晚的一切，反而庆幸自己的小小愿望或许被幸运之神听见。

　　在和文心对视的那一秒，是慌乱，是惊喜，是期待，也是感激。

　　她立刻就认出眼前的女孩就是看过很多次照片的文心。

　　灰棕色的长发毫无章法地散落在瘦小的肩膀上，银色金属眼镜也压不住鼻梁高挺的锋芒，泛红的两颊收敛了轮廓的弧度。这个怎么看也不像三十岁的女孩，气场中处处显露着文静又不失灵动，是照片中那个曾被自己夸过漂亮的女孩。

　　只是真人在没有滤镜的加持下，多了几分亲切。

　　“好，听温姐姐的，那，改天请你吃饭，你赏脸吗？”明一瑶佯装请求。

　　“嗯，以后再约。”

　　“好咧。那你快点休息吧，温姐姐，晚安。”

　　“晚安。”

　　打开微信，十几条未读消息里，安静地躺着文心的那句‘温语姐，平安到家了吗？’

　　两点四十七分。她应该睡了吧。

　　她没睡。

　　文心刚结束跟明一瑶的聊天，得知温语安全到家，在忙。她偶尔喜欢熬夜，尤其今晚真真正正认识了她一直觉得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仙界尤物。

　　就那样遗世独立般置身在喧闹的人间里，人群中。

　　高贵又亲和地从文心记忆中走出来，落落大方地站在她面前。多么不可思议！

　　她在心里回味着一帧帧的细节，偶尔在某一处有细水悠悠流过的地方按下暂停，截取裁剪，重命名为温语，保存在叫做心脏的硬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