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君怀》皆看客

22、因果

　　桃夭口中的祖堂，其实也不过是另一间石室。
　　她将人带到后将人推了进去，随后关闭石门，守在门口。
　　君拂扫了一圈，室内只放了零散的几颗夜明珠，显得有些昏暗，前头几张长条供桌之上浮着众多影像石，简陋的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一位黑袍人看着这些影像石负手而立，听见动静微微侧头，哑着嗓子对着她们道
　　“来了，坐。”
　　男子虽罩于黑袍之下，不见面容，但从身形上能看出看是个男子无疑。
　　君拂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男子虽好声好气的，却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扫了眼地上的蒲团，未动，抱着苏言的手不自觉收紧。
　　苏言似有所感，轻拍着君拂的背安抚。
　　黑袍人察觉到她的警觉，默了默，出声道
　　“君姑娘来都城好些日子了，觉的都城如何？”
　　君拂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想着走一步看一步，于是用着脑中为数不多的词夸赞道
　　“很好，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黑袍人低声念了一遍，突然大笑出声，语气里却是无尽的沧桑与悲愤
　　“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君拂不知道这话有哪里不对，看着他有些疯魔的样子，不由提防着退后几步。
　　黑袍人小心抚摸着影像石，突然转身对着君拂道
　　“你可知这里并非我们人族故土？”
　　君拂诞生不过两百年，且身为妖族怎会知道人族历史？
　　她老实的摇摇头，可一旁安静的苏言这会儿倒是抬起头，看向黑袍人。
　　黑袍人见状，指向地上的蒲团，再次开口道
　　“故事有点长，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坐吧。”
　　看这黑袍人的意思，暂时是不会动他们了。也好，能拖一时是一时。况且刚才苏言的反应，显然也是知道一二的。
　　君拂想通，放下苏言，来到蒲团前盘腿坐下。
　　苏言犹豫了会儿，抬步跟上，不过他只站在君拂身边并未坐下。
　　黑袍人也不在意，指尖散出灵力轻点影像石。便见石面流光闪过，摇摇晃晃转动着投出一段影像。
　　那是一幅绚烂至极的画卷，伴随一道苍老悲凉之音，图中的画也不停变幻着——
　　曾经的人类在仙族的庇护下迅速地发展，他们无法修行，却靠自己的智慧，几代人的积累研究出了能够上天入海的工具，诞生了灿烂而伟大的文明，是一个空前强大的种族。
　　生活安定美好，富足和乐。
　　直到有一天，仙族与魔族爆发战争，将战场选在人族领地，而他们供奉的仙人亲自传来圣意，命人族离开领地另择他处安身。
　　这一刻，他们的天，塌了。
　　人族再三请求，可仙人却不再给予任何回应。
　　此举于人族而言无异于亡国，可是人类无力反抗，只能含泪收拾行囊，抛弃一切，在无奈与不甘中开始了举国迁徙。
　　前路艰险未知，他们翻山越岭，淌过河流沼泽，捕过毒蛇猛兽，可是，疾病与灾害还是带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寒来暑往，四序迁流。
　　终于，人类来到一处平原流域，开始安顿下来。
　　一个影像石的记录有限，于是其余石头开始转动，投影出剩下的故事。
　　好在人类的适应能力很强，很快便习惯了新家园，他们沉溺于建设家园，无暇悲痛。
　　直到某天远方传来响彻天际的巨响，不由停下动作看向故土的方向。他们知道战争开始了，回到故土的幻想破灭，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这一响便持续了几十年，他们已经逐渐麻木，但是驱离故土的屈辱埋在每一个人类的心中。
　　他们没想到，机会很快就来了。
　　一天，他们的新家园突然闯入了一位在战争中受伤濒死的仙人。
　　这些年来人类早已明白，弱肉强食。若自身不够强大，迟早还会任人宰割，若能修行，谁愿做凡人仰仙族鼻息？
　　如今仙魔大战，局势混乱，正是人类反抗的最好时机。
　　可他们供奉仙人多年，仙人却从未传授他们任何仙术。
　　…于是他们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昏死的仙人。
　　影像石熄灭，原本一旁该接着亮起的另外几颗却没了踪影，突兀的空着。
　　再投出的影像中，已不知是多少年后，人类已经繁衍数代，建立了王朝，个别人类已经能够吸收天地灵气开始修行。
　　三位着黑袍，红袍，白袍的神秘人自称仙祖，承先祖遗志创立云宵宗，天一门和朝阳宫三大修仙门派广收门徒，以壮大人族。
　　这些影像石的记录中，语言虽不连贯，却并不妨碍将故事叙述完整，几人一直静静的看着。
　　直到看到人类开始修炼，君拂不由脸色一变，心下骇然。
　　人类对那个仙人做了什么？他们又为何突然能够感知并吸收天地灵气？这一切的答案兴许唯有看了那几颗缺失的影像石才能知道。
　　但她清楚，人类不能修行是顺应天道，是顺应天道法则。
　　可如今人类能够修行这事就像公狐狸生小狐狸，显然已经违背了法则，有违天道。
　　思及此，不由头皮发麻，下意识看了眼苏言。
　　苏言也想到了这点，看了眼那影像石堆中突兀的空缺处，面色深沉。
　　黑袍人双手交握站在一侧暗中留意二人，将二人反应尽收眼底。见苏言脸色难看，不由多看了几眼，思考片刻，大手一挥，将影像石熄灭。
　　“接下来，便由我来为你们讲诉吧。”
　　“三大仙门超脱世俗，不理凡尘，并不知人世间的权势迷人眼，乱人心。各国之间摩擦不断，战争不止，世间血流成河，生灵涂炭。短短数十年间人数剧减，大地一片狼藉…悉心照料数百年的花儿，还未绽放过，绿叶已经迫不及待争艳，却忘了本是一株同生，搞得自个儿险些凋零。”
　　黑袍人感慨一声，接着道
　　“为此，三大仙祖震怒不已，派出门下弟子强硬接管各国，平定战乱后更是将它们一分为三，分别建立扶风国，青云国，郡国治理凡世…三大国友好邦交且背靠宗门，便有居心叵测之辈惹乱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人类得以喘息，这才算彻底的安定下来。”
　　君拂点头，原来如此，又道
　　“可是这段历史和我被绑有什么关系呢？”
　　这回黑袍人不答了，只将话题绕回之前接着道
　　“人类虽能够吸收天地灵气，可若想走修仙这条路，资质与根骨缺一不可。纵观世间二者全占之人凤毛麟角…修行之路艰难漫长，又有多少人陨落在这天劫之下。…千年来，得到成仙者不过寥寥一指可数，而能够修行的修士至今也不过千余人而已。”
　　“然而先辈们并没有放弃，不能修仙又如何？大道三千，此路不通便换条路。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下，人族逐渐诞生了捉妖师，符篆师，阵法师等能人异士，他们虽不能长生，修行限制却没有那么苛刻，是我人族一大助力，只是…”
　　虽看不见黑袍人的面容，可听这时而激昂时而低落的声音便可知他情绪起伏，君拂眉梢一挑，知道重点来了，忍不住屏息问。
　　“只是什么？”
　　不料黑袍人这时却突然看向她，在黑暗中紧盯着她的眼睛。
　　这视线太过直白热烈，让君拂有些不适地皱眉。
　　索性他很快便移开了眼，深叹口气，无奈道
　　“只是···能人异士虽多，可若想壮大人族，唯有修仙才是出路。偏偏此时三大宗门发觉，近百年出生的人类，又开始无法感知天地灵气了···感知并吸收天地灵气是修行的基础，若此后的人类都无法做到这一点，那么人族崛起便是空谈，此前种种不过昙花一现！”
　　这事儿倒奇怪，君拂与苏言二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
　　黑袍人已经陷入自己的思绪，似有些癫狂，愤愤攥紧双拳，似哭似笑喃喃自语。
　　苏言见此看了眼影像石，同君拂传音道
　　“…不可以的，我们用了数千年才走到这一步，不能前功尽弃！！我们已无退路，只能往前走…”
　　“与此同时，宗门发觉逐渐有仙魔妖族中人混迹于我人族之中。于是三大宗门决定成立玉黛楼一边打探情报捉拿妖魔，一边收集天材灵宝暗中研究···”
　　“我们早已忘记尝试过多少次，只知道我们终于…终于找到了解决之法，只要和当初一样…不，不一样，这一次我们会超越，哈哈哈哈。”
　　突然，笑声一停，男子回过神高兴地朝二人走来。
　　君拂看着他这般欢快摸样，神情复杂，最后嗤笑一声，低声道
　　“你说了这么多机密，看来是不打算留活口了…慕辰。”
　　慕辰啊，那个初次见面青涩的少年。
　　那个她当作朋友从未怀疑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