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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劝谏之言——苦笑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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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是不是生气了?”询问声音透露着卑微小心,“是不是在怪我?怪我做得不好?让你受了连累?”
“是,我的确做得不好!”无须温竹卿回答,他自问自答道:“我该提前同父母讲的,不该将话拖到现在,既伤了父母也伤了师兄。”
付了真心的歉意定然是这个世间最动人的行为,即使没有同那双清明眸子对视,温竹卿胸膛还是骤生一阵浓重灼烧感。
陆程哲铆足劲用着低微之词,却不知这只会让温竹卿本就难受的心变得更难受。
“不是你的错。”温竹卿忍着心痛回过身来,咬着牙,逞强镇定着,“是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他死了,造化弄人死后走上了这条路,造化弄人成了棋子,造化弄人伤害了陆程哲。
有双手指挥着这一切,让一段原本美好的感情一点一点变成了怨偶。
“是这条路出了问题,是这条路太难。”温竹卿无奈亦无力道。
陆程哲不懂其中深意,只以为温竹卿说的是男子相恋为世不容,怕师兄心中退意聚沙成塔,他连忙打断,“不难的。”
清朗声音自欺欺人却坚定道:“师兄,这条路不难的!”
温竹卿:“如何不难?”
不说其他,仅说陆父的气愤...
男子相恋于礼不合,为世不容。
也就是在修仙界...
修仙之道男多女少,又皆秉道法自然,才对此管得松一些,饶是如此,男子双修仍是少数,更别提凡尘俗世了。
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便是离经叛道。
其实何止这里,便是放在他来的世界也是备受指摘的。
要不那么多通讯录,也不会压抑天性伪装成正常人。
感情一事没有对错?
是没有对错,但世界有对错,纵使所行为对,在错的环境里也会变成错。
更何况问题本质根本不是于礼合不合,对不对。
是提线木偶终究不能有自己想法...
陆程哲还沉浸在父亲的影响中,上前一步,双手控制不住捏住面前细窄双肩,一字一顿道:“真的不难,只要我们一心便没什么难的。”
顿了顿他又道:“就算当真难如登天,我也会为我们挣出一条出路...”
“我会设法让父母同意,我会取得师傅首肯,和师兄光明正大在一起!”
温竹卿心内感动,不仅因为这些信誓旦旦,更因为陆程哲向来一诺千金,一旦承诺便是刀山火海也会做到。
可越是感动,心底越是退却。
“没必要。”温竹卿缓缓摇头。
就算真的能挣出一条路,他又如何走上这条路?
讲不出周身被傀儡线束缚,便只能...
“真的没必要!”
“就算挣出一条路又如何?到时候背弃父母,远离朋友,何尝不是另一种孤寂?”声音叹息无奈道:“何况这条路太难了,不是一腔孤勇就能见到光明的,还不如...尽早放弃。”
违背父母,背叛俗世,便是誓言成真,也太过惨烈了。
陆程哲样样上乘,没必要为了他堕入口舌之地,没必要得他一个,失去所有。
温竹卿向来亲情淡薄,却希望陆程哲能够和和美美,百福尽享。
然而心里如此想着,指尖抚上的还是手腕割裂无数次留下的深邃伤疤。
说到底还是因为傀儡线罢了,如果不曾身负傀儡线,在陆父一开始发难时,他就会冲进会客厅,将陆程哲抢到怀里带走。
俗世如何?他人目光如何?与温竹卿又有什么关系?
可傀儡线密麻分布,成为比俗世还要令人生畏的存在!
退一万步,就算陆程哲放弃了,付出了,做到了。
他呢?
傀儡线不是想挣脱便可以挣脱的!
这根本是个无底洞,只要靠近便是吞噬消耗。
“师兄是在劝我放手?”陆程哲声音脆弱。
“你可以这么理解。”温竹卿回过神,逼迫自己面对,“你父母千里迢迢来此,你没必要同他们生气,也没必要坚持同我一起,你表妹很好,你若能放下执念同她一起,大家都会开心。”
“大家都会开心...这个大家包括我吗?”陆程哲声音中的脆弱更甚。
温竹卿无言以对。
“师兄为什么劝我放弃?”停了一瞬,面前人换了个话题,“是为我好?甘心放手让我找寻找所谓正道?”
呼出的气缓了缓,喉间含着痛苦,“还是以此为理由要将我甩开?”
所谓正道?
陆程哲又何尝不知道如何走才是正道?
但他不想这么走!
他想不顾俗世劝阻,他想一往无前,只为忠于内心,不负此生的拼一拼。
而现在为之拼命的却劝他放手。
至于甩开他...
自3年前飞霜刺入,他们关系就彻底地变了,并且再也回不去。
回不去也对,毕竟某些事确确实实地发生了,且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但他还是存了几分回溯妄想。
妄想有一天,他能和师兄破镜重圆,和好如初!
可现实,残忍如斯!
三年前明明有隐情,三年后他温言软语主动求和,然而纵使日夜交颈而卧,换来的依旧是不冷不热...
他也想过,师兄是否为难?是否因为那所谓隐情只能这般对他?
可渐渐地,脑海触类旁通地想到了其他原因——也许...师兄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3年很长,长到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有千亭和季知远在侧,他真的还重要吗?
怕是连利用价值都没有了吧!
电光石火间,悲观情绪让他确定了后者。
“无论是哪种...”嗓音冷冽低沉,“都是为了和我划清界限罢了。”
眼圈倏然泛红,陆程哲松开放在温竹卿双肩的手,无力握拳,加重语气道:“无论哪种都是为了把我甩掉罢了。”
悲伤语气像呼啸潮涌,霎时间淹没了所有,温竹卿不敢直视面前人,只咬牙抵挡着来自心底的痛楚。
然而下一秒,一只手却不容他逃避地抬起尖细下颌,逼迫对视着。
“师兄为什么一定要把我甩掉呢?是我哪里做得不好?”难过在心里炸开,黑烟升起,鼻间眼内俱是酸涩,“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对?”
“我当真如此差?百般讨好还是惹不来师兄哪怕一点的喜欢?”
不是!!!
陆程哲怎么可能惹不来半分喜欢?他分明是最值得喜欢的!
“师兄可知我跪了一天不觉得痛,被父母责骂也不觉得痛,唯独师兄这句话,像将我的心生掏出来,又往上捅了数把刀子!”松开手中力道,他将软弱额头抵在温竹卿肩头,无力道:“我当真这么令人生厌?让师兄如此迫不及待地离开我。”
“不是...”温竹卿摇头,但不是之后的话终究无法出口。
陆程哲没逼迫他,眼底也没有期待,只兀自地发泄着,“没关系的,想甩掉我也是没关系的,毕竟感情这种事不是付出了就一定能够得到回报...”
“师兄可以不接受我,也可以无视我的心意,可怎么能...怎么能劝我呢?”
口中声音陡然提高着,劝我二字被狠狠咬重,他痛苦道:“师兄这不是在劝我,是在用刀子割我的心!”
可那些刀子分明也捅进了温竹卿心里。
俩人眼尾同时泛红,只不过一个亮在烛光下,一个垂在阴影中。
“我有时候真的很不明白。”失魂落魄的,陆程哲语带悲戚,“师兄明明对旁人都很仁慈,一场幻境就能够对千亭季知远出手相救,一面之缘就可以将身上全部灵草留给小雪,对祁步秋祁向夏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什么唯独对我这么狠...”
“为我好?”喉间发出一声苦笑,声音嘲讽又悲伤道:“可这根本不是我要的好!”
“师兄明知道我要什么,却仍是劝我...”苦笑声在情绪的带动下加剧着,声音也挑高道:“师兄,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对别人那么好?唯独对我这么狠...狠到可以不眨眼地伤害我,可以不带顾忌地将无数锋刃刺入我的身体...”
最后两句复又低哑,像喃喃自语。
“不是,不是这样的。”温竹卿终于承受不住了,他摇头否认着。
“不是哪样的?”手如藤蔓般攀上温竹卿手腕,一双眼含着血丝抬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是劝我?还是不是想将我甩掉?”
“我只想问师兄。”呼吸停了停,他继续道:“我们之间当真没有可能吗?你当真不愿意给我哪怕一点的机会?”
“哪怕不是机会,只是一点点的可能...”
陆程哲头昏脑胀地想要个答案,问出这话后,却又仓皇地想收回。
他怕温竹卿不回答,又怕他回答。
若是回答,依目前情况,答案一定不是他想要的,而他的师兄一旦开口,无论说什么,他都拒绝不了!
“师兄,我不问了,我不问了。”
猝然握紧温竹卿细长手腕,惊慌之人改口道:“我不问了,也不强求了,我们就这样...”
“我不逼迫师兄和我在一起,也不逼迫师兄给我答案,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好吗?”
“如果师兄嫌我烦,我可以出现得再短些,甚至不出现只生活在暗处,只求师兄别给我下死刑,也别排斥我,我已经在孤寂中寒冷地过了三年,实在撑不下去了。”
天之骄子本该无忧无虑,傲然天地,怎么一遇到他就卑微成这样?低矮成这般?
温竹卿那颗被刀剑凌迟的心血肉模糊着,本就不坚定地放弃也瓦解着...
呵...
如何坚定?
看着所爱之人迎娶别人,要多大的定力才能坚定?
张开双臂,他控制不住地抱住了人。
“陆程哲,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你这又是何苦?离开了我,何处不是一片坦途?”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我不要坦途,我要师兄。”陆程哲求救般抱住温竹卿腰身,“师兄就当我爱吃苦吧,你可怜可怜我,不要截断我唯一的生路。”
“傻瓜。”再也控制不住,双眸泪如泉涌,“傻瓜,你真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梦境里期待多年的怀抱拥着他,陆程哲心满意足道:“若是师兄愿意每天抱我一抱,我甘愿做这世界上最傻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