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品格》曦夜不寐

52、第52章

　　中庭各个时空裂缝的监视器画面相继传送到京港总指挥部，此时的大厅里除了楚承和几名中阶能力的技术兵，已经没有别人了。

　　凡是能动员的力量已经被楚承派去了前线支援，他甚至还收到了不少主动联系指挥部，请求上一线作战的伤残退役官兵。

　　即使他严词拒绝，那些人仍旧固执地选择了另一条路——没有躲进避难所，而是集结起来，一边协助各地军警部门撤离民众，一边在各个避难所外巡逻防御。

　　得知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楚承再也没办法安心待在指挥部。

　　“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我。”他留下一句话便转身走向了大门。

　　一名技术员慌忙叫住他：“楚少将，您……”

　　楚承回头朝他安抚地笑了笑：“这里很安全，继续你的工作。”

　　京港市的这座总指挥部是建立在地下的，本身就有考虑到危难降临时的避难作用，防御强度与出入界中心持平，楚承并不担心这几名技术兵的安危。

　　一名女兵站起来：“我们也想……”

　　“待在这里，调度统筹各地情况，这才是你们唯一的任务。”楚承说完，便不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出门时顺便又留下了一层电网保护罩，这是他雷电异能的衍生技能。

　　他直接穿过空间门，来到中大洋。

　　此时的中大洋机甲部队已经全部启用，加上图兰塔的支援力量，一共有五十架机甲。

　　但是从时空裂缝中涌来的巨兽可不止五十头。

　　防线一再被突破，中庭军团和各界支援士兵的战线已经无限接近岛屿防护罩。

　　快要撑不住了。

　　楚承抬头看向高处那片因为距离过远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龙卷云，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他不再迟疑，借用风暴腾空，双手登时展开一片雷电攻击网，精准覆盖了一群黑暗生物。

　　……

　　宿泱特意隔离出了一座特殊空间，令周围的黑暗生物短暂忽视了她们这片范围。

　　有她的空间能力，情况就好办许多了。

　　伊洛维丝、季松萝和星海清歌三人都拥有不俗战力，索性便在空间外围组成一道人形防护墙，一边为芙拉护法，一边不停击杀周围涌上来的怪物，减小其他士兵的压力。

　　空间内部，芙拉将一丝丝魔力牵引出体外，无形的魔力化为有形的丝线，在空中勾画出一道又一道错综复杂的线条，线条沿着某种轨迹逐渐拼合在一起，组成了一道繁复精妙的金色法阵。

　　这法阵看着格外复杂，画起来也十分费工夫，还好芙拉有“印记”作为外挂，只需以意念循着“印记”指示将每个线条画出来就行了。

　　法阵很快画完，花费甚至不到半个小时。

　　宿泱看到她陡然放松的表情，沉凝的眉眼也跟着松了些，“这就好了吗？”

　　“……还没。不过快了！”

　　只见她施法使面前这片不过茶几大小的法阵缓缓抬升、放大，大到已经逐渐超过了特殊空间的大小。

　　无需废话，一个眼神就让宿泱心领神会撤去特殊空间。

　　空间一撤，金色法阵瞬间膨胀数倍，阵纹线条携带的熠熠金光将这片已变得昏沉的天空照得亮如白昼，转瞬就笼罩了方圆百米的范围。而它并没有停下，仍在缓缓上升、扩张。

　　伊洛维丝等人慢慢停下手上的攻势，因为她们发现，在这道法阵笼罩之下，黑暗生物于眨眼间便化为了尘埃，甚至连黑雾都没有形成，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中大洋战场上的士兵们渐渐发现了奇怪的一幕——从东部方位，开始逐渐涌来大批黑暗怪物，但那些怪物除了偶尔攻击士兵之外，大部分却像是慌不择路狼狈逃窜。

　　有一部分怪物甚至开始往裂缝退去。

　　“什么情况？”

　　“它们跑什么？被鬼撵了？”

　　……

　　士兵们的议论传入霍卿耳边，她立刻询问还留守在指挥中心负责调度的军官：“汇报最新情况。”

　　那头静默了一会儿，才听见一名军官似激动亢奋又似难以置信的声音：“是芙拉！她启用了某种魔纹，那片魔纹正在逐步扩大覆盖整个中大洋战区！”

　　“那些黑暗生物似乎格外惧怕魔纹的力量……我看到了，魔纹覆盖之下，所有黑暗生物……全部、灰飞烟灭了……”

　　霍卿的心思没有再分给军官的汇报声，因为不需要第三方的解惑，她已经亲眼看到了那道逐渐扩大到自己所在方位的金色法阵。

　　法阵之下，金光耀耀，辉芒夺目，军团战士安然无恙，黑暗生物无一存活。

　　如果那法阵是一种武器，霍卿想，这一仗结束后她绝对绝对要郑重请求芙拉务必卖给她一个，多少钱都买！

　　因为法阵的出现，中大洋战局形势瞬间逆转，所有战力在霍卿的命令下即刻集结起来，开始包抄合围，准备将所有怪物都驱赶至法阵之下。

　　楚承乘风落到霍卿身旁，眺望高处的那片龙卷云，眉宇间忧虑不减。

　　霍卿长叹一口气：“芙拉这个孩子，真是不可小觑啊。”

　　“指挥官他……”

　　楚承话音未落，头顶金色法阵遽然生变，阵中繁复绮丽的花纹开始快速旋转变换，演化出无数更加复杂的图纹，本就耀眼的金光更加璨亮，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天地倏地一静。

　　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了此刻的动作。

　　很奇妙，他们明明还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掌控不了自己的身躯。

　　那些慌忙逃窜的黑暗怪物同样被定住，甚至连死后化为的飞灰尘埃也维持着逸散的沙粒模样，就这样奇异地静止在了半空。

　　还没等有人尝试挣扎，一道磅礴伟力倏地于法阵中心覆下，刹那间席卷了在场所有种族生灵的识海。

　　那是一道直接贯穿意识的力量，一击便摧毁了所有企图反抗、挣扎的念头。

　　只有臣服。

　　绝对臣服。

　　……

　　芙拉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双手手掌交叉放在额前，极为虔诚地垂下脑袋，开始低声诵念“印记”启示她的咒语。

　　——吾以敬服、以惧畏、以虔诚，呼唤至高之名。

　　——宇宙之起始、星辰之归宿、法则唯一之母、诸神唯一之主，吾呼唤您的名。

　　——吾祈请天地至高、至上、不朽之神明，垂降于世。

　　——以吾灵魂呼唤，以世界之树呼唤，以亿万生灵呼唤。

　　——至高神降！

　　璀璨金光于刹那间盖过世间一切色彩，将所有视线、呼吸、感官尽数攫取，铺天盖地的巨力猛地压下，越靠近阵法中心的生灵越觉得难以支撑。

　　而法阵中央，除了闭目似乎在喃喃念咒的芙拉以外，其余四女即使浑身难以动弹，也在那道伟力之下被动伏跪在地。

　　周围离得近的士兵无一例外也和她们一样，在那巨力中低下头颅献上绝对的垂服。

　　冥冥之中，所有人内心似乎同时升起了一个模糊的念头：某个伟大独一的存在，要降临了。

　　静止忽地消失，有人惊讶地发现自己能动了，却仍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半空中那道金色的法阵上。

　　黑暗生物持续发出尖锐的嘶嚎，那狂乱的叫声中携带了极端的恐惧，恐惧驱使它们不顾一切朝着时空裂缝的方向撤退、奔逃。

　　战区的监视器出现了一瞬间的黑屏，无法将那一幕清晰记录。

　　但无数双眼睛都亲自目睹了那幅无与伦比的、即使死亡也无法忘怀的画面——

　　金色法阵渐渐在空中收缩，强烈的金光随之聚拢，两者交融汇聚形成了一团难以直视的光芒。

　　光芒中心，一道模糊的身形轮廓逐渐清晰。

　　一只纤细柔美的手掌最先探出浓郁耀眼的金光，朝着四散奔逃的黑暗生物随意动了动手指头。

　　霍卿陡然想到了今早才看到过的那幅画——那只凌驾于世界之树上，受守护者们顶礼膜拜，似乎能翻云覆雨无所不为的手掌。

　　顷刻间，时空裂缝之外所有的黑暗生物尽数化为飞灰，即使是身怀魔力、体型巨大的黑暗巨兽也不例外，消亡速度实在难以用言语衡量。

　　整个中大洋战场，转瞬后再无一丝黑暗生物的踪迹。

　　无法想象，这是怎样一种强盛无匹的力量！

　　金光内，几缕如丝缎般光滑的银发微微拂动，随着那只纤细的手掌一同显露形迹。

　　芙拉缓缓睁开眼，朝着那道被金光包裹的模糊身影单膝下跪，虔诚低头：“老师。”

　　她身旁四女纵然难掩眼底震撼，却也自觉随她一道跪下行礼，嘴里呼唤出的称谓却与芙拉截然不同。

　　“恭迎吾主。”

　　……

　　陆明苍身上的裂口越来越多，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迅速流失，那弥漫在伤口处的黑雾正一寸寸蚕食他的力量。

　　红瞳男人笑睨着他：“你这具躯壳也不错，我挺喜欢的……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我原来的身体。”

　　他姿态悠闲地站起身，像是一位刚从一场盛宴抽身的绅士，甚至还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跟你玩够了。”

　　他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露出右边一颗尖牙，是十足恶劣的笑意：“现在，战神明光，彻底成为我的一部分吧。”

　　他慢慢抬起了手。

　　陆明苍身上大大小小的裂口开始加深、崩裂，逐渐深及骨髓，无数黑雾缠绕在那些伤口处，形成一道道诡异的裂痕。

　　他拼尽全力抵抗黑雾的侵蚀，却发现根本无法调动体内的力量，他现在孱弱得像个幼童。

　　可奇怪的，心底却没有感到什么绝望、不甘的情绪，只有一丝丝难过开始漫上来。

　　他想，他可能等不到希微了。

　　他似乎听到了希微在呼唤自己。

　　——明苍，别害怕。

　　——等我回来。

　　似乎还有别的……他明明没有记忆，却仿佛就响在耳边那样熟悉。

　　——我不再需要你为我守护世界。

　　——我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像极了希微的声音，却更加冰冷，更加幽远，仿佛从遥远的星云之外传来。

　　陆明苍缓缓闭上眼睛，开始沉湎于一场美梦，一场有希微的美梦。

　　他不知道，就在他闭上眼的下一瞬，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红瞳男人骤然脸色巨变，相似的五官开始扭曲变换，像是再也维持不住这层刻意伪装的皮囊。

　　“不！不可能！”

　　“祂醒来了！祂来了！”

　　“啊啊啊啊只差一步——”

　　崩溃嚎叫随着男人的身躯倏地化为碎片消散，周围的虚无黑暗也化作沙砾尘埃缓缓消逝，露出风卷云涌的本来面目。

　　身下失去了依托，毫无知觉的陆明苍不受控地自高空坠下，身上裂口处的黑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一眼看去，整个人像是被分成了十几块。

　　事实上也差不多了。

　　……

　　夺目璨光缓缓消弭，那道被万人朝圣的身影踏着虚空星芒款款走出，银色长发随风微扬，金纹白袍一尘不染，暗纹处流淌着星河光辉，仿若以一片瑰丽星云裁就，装饰了神明满身荣光。

　　渐渐看清了那身影自光芒中显露的全貌，楚承瞳孔骤缩，即使是之前面对灭顶危机也依旧保持沉稳冷静的脸色在这一刻破天荒地凝固了。

　　那怎么会是……希微？！

　　“老师……”芙拉难掩满心兴奋，目光上仰紧紧黏着那银发白袍的神明，只是还没来得及倾诉满腔思念，就见她重新召唤出来的守护神身影一闪，不见了。

　　不！见！了！

　　她这么大一个守护神呢！？

　　芙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神情呆滞，眼底渐渐漫上浓郁的失落。

　　衣袖忽然被扯了扯，身旁的季松萝朝着头顶某个方向指了指，示意她往那儿看。

　　芙拉下意识看去——

　　好家伙，更绝望了。

　　她选择眼瞎。

　　黑暗生物消亡，天幕上的巨大裂缝开始诡异地自动修复合拢，空中的龙卷云也随之散去，指挥官的身影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中遽然下坠。

　　有士兵见状立刻动身准备去接人，谁料一道快过他们无数倍的金色光芒突然在眼前划过，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那道银发白袍的身影便已经稳稳托住了浑身是伤的男人。

　　倏然沉寂的战场中，似乎有人听见了一声清幽的叹息：

　　“啧，真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