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从入门到精通到变异》关山梦

4、第 4 章

　　洗干净的红发画师头发上还在滴水，他用麻布擦着脸颊，跟在曼妮身后，进了马车。

　　一时间，马车里坐了五个人，还堆满了箱子和装饰品，但饶是如此，这里的空间还是如此舒适得当，完全不显得拥挤。

　　以利亚跪坐在后面的床上，将座椅的位置让给几个人谈话。伊尔萨莉亚坐在最中央的椅子上，粉发女仆立在她身侧，而她的对面，分别是曼妮和画师先生。

　　这位画师先生，大大方方地踩在丝绒地毯上，完全没有普通流浪汉第一次见到昂贵丝织品的惶恐不安，也没有小心翼翼。

　　洗干净脸上的泥土后，伊尔萨莉亚发现，这位流浪画师，非常的白，是那种没有血色的惨白，一看就不健康。

　　如果说自己的皮肤像是羊脂玉，像是冷白的陶瓷，还带着一层釉色圆润，对方的皮肤，就像是惨白的骨头，像是石膏雕像，唯有嘴唇是突兀的红色的，和那双猩红的眼睛相呼应。

　　伊尔萨莉亚心头微突，警惕心提高，暂时将对方假定为一位会邪法的巫师。

　　“您看起来不像傻瓜，流浪画师先生。”伊尔萨莉亚的目光在对方身上打转，尤其多看了几眼对方暗红色的头发，末尾的位置揪着一个小辫子。

　　“引起我的注意，请问您有什么目的？”伊尔萨莉亚的措辞很文雅谦虚，但口吻却格外严厉，带着压迫感。

　　“尊贵的伯爵小姐，谨遵您的吩咐。”他没有慌张地大喊大叫，而是故作苦恼地抱怨着，微微耸肩。

　　他不开口的时候就像是一尊石膏雕像，但开口之后，市侩和精明，冲淡了那份非人感，让他看起来顺眼多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风中的旅行者，可可里的流浪画师，维诺。”他十分绅士地站起来，一手在前，一手在后，一条腿后撤半步，弯腰行礼。

　　“愿康斯特保佑您，赞美您的智慧，愿您安康。”

　　他的腔调明明很油滑，但那双眼睛投过来的时候，却让人感觉莫名诚恳：“我的确是别有目的。哎呀，但也没有什么坏念头，只是被您的美貌打动，想要帮您做一副肖像画。”

　　“我当时站在山坡上，刚好看见您撩开了帘子，从未见过的美丽打动了我，伯爵小姐，”他再次俯身行礼，腔调从圆滑，慢慢染上充沛的情感，“您如同早上的玫瑰，夜晚的皎月，您就是我的女神，请您一定要给我一个机会为您作画。”

　　他似乎很激动，身体微微颤抖。

　　我是不是应该收下这份恭维？并且礼貌回应一句？伊尔萨莉亚思索着，观察剩余几人的动作，慢慢开口。

　　“感谢您的赞美，也赞美您的美貌，画师先生。”她的眉眼含笑，发现曼妮的指节不安地动了动，“我理解您的激动，因为您出众的美丽，也让我欣喜。”

　　这句话说出来，旁边站着的曼妮和粉发女仆都有些不对劲了，而流浪画师目光微微闪烁。

　　但紧接着，就听到伊尔萨莉亚接了一句：“请放心，看在您这张脸的份上，就算您胡言乱语，我也会给您留一个全尸的。”

　　她的嗓音是那么平和甜美，好像在表扬对方一样，和突兀血腥的内容，成了悚然对比，让红发画师微微抿唇。

　　曼妮恢复了沉默和平静，粉发女仆也不再躁动不安。

　　“也请您务必，仔细思考您的话语，不得不将这样的艺术品打碎，我也会很痛心的。呵呵。”伊尔萨莉亚眉头微皱，似乎真的很为难，很不舍，让人都要相信她了，但末尾的轻笑，又显露出了真实的情绪。

　　“我……我说的……”画家维诺深吸了几口气，反复开口，但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您说想要为我作画，”伊尔萨莉亚挑眉，不紧不慢地主动开口，“你是什么知名的画家吗？之前给哪位阁下画过肖像画？”

　　维诺支吾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垂头：“这，只有像您这样的美人，才配入我的画作。”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之前一幅画都没画过。

　　伊尔萨莉亚不咸不淡地盯着他，微微抬头，曼妮熟稔地上前倒茶。

　　蓝紫色的花朵漂浮在白瓷杯子里面，散发着幽幽香气。

　　“再次赞美您的聪敏，伯爵小姐。”维诺好像认输了一样，感慨着，说出了实话，“我的确想为您的美貌作画，但也的确有另外一个小小的目的。”

　　“不知道小姐您是否听说过，术士？”他的语气压得很低，似乎在刻意营造神秘气氛，引人注意。

　　术士？伊尔萨莉亚微微挑眉，好巧，我刚刚还在看术士入门的羊皮卷。

　　伊尔萨莉亚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坐下，轻声开口：“愿闻其详。”

　　维诺从善如流，坐在伊尔萨莉亚对面的丝绒凳子上，曼妮拿出来另外一个小盒子，给对方沏了一杯碧绿色的茶水，有些像树叶子。

　　维诺暗红色的眸子微垂，目光从绿叶边角的深褐色小刺上一掠而过，什么也没说，继续自己之前的话题。

　　“您或许没有听说过术士，但一定听说过巫师，比如最为臭名昭著的黑巫师。”

　　“世界诞生了神明，因此人们得以使用元素力，但有力而无道者，被称为巫师。”

　　“有道而无力者，被称为哲学家。”

　　“只有两者皆有，才会被称为术士。”

　　伊尔萨莉亚微微挑眉，装作有些兴致的样子，好像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眼角余光却在观察在场的另外两名女仆，二人无动于衷，好像看木头一样盯着维诺。

　　维诺口若悬河，甚至开始讲创世神明的故事，类似于盘古开天地，什么太阳神和月亮神联合其余十二位主神，消灭了混沌，将力量带给人间，让人们再也不用担心会堕落这种云云。

　　伊尔萨莉亚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冷淡，她保持着礼貌微笑，甚至没有抬眼看维诺，只是低头，打开自己旁边放着的术士入门羊皮卷。

　　这上面讲解的和维诺大同小异，但可以两两对应，互相印证。

　　“只要虔诚祈祷，得到神明的恩赐，人人都可以成为巫师。开启术士的修行亦然，人人都可以轻易决定属于自己的道路。”

　　“只要用元素力，凝聚在心头，在心里默念三声，我宣誓，我将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可以是勇敢的，可以是聪明的，一切皆如你所愿。”

　　“但万万不可因此小觑术士的修行。”

　　“人一生，最多只可以开启四次宣誓词，天生心灵脆弱的人，可能只能开启三次，甚至两次。一旦决定，不可废弃，不可修改。”

　　“只有一小部分人，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道，并且成就自己的道，只有完成了第一次进阶的巫师，才可以被称为术士。”

　　“开创成就自己的道路十分艰辛，没有人知道这份道路是否适合自己，没有人知道这条路要如何进阶，是否能够进阶，而自己是否能顺利走到终点。”

　　“由此衍生出了另一种，伪术士，他们多半是神明的信徒，或者家族的子嗣，继承前人已经确定的道路，与其他人共享宣誓词。”

　　“现在，伪术士自称为术士，真的术士却越来也少。”

　　书写这句话的人似乎非常愤怒，字迹都在颤抖。

　　伊尔萨莉亚直接跳过中间的一大段历史，看进阶的定义。

　　“坚定自己选择的道路，并为之作出明确行动，造成了影响，则可以顺利进阶。”

　　“每次进阶对于影响的要求不一样，并且难度成倍增加。”

　　“比如，一个立志自律的人，在第一次进阶，只需要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开始学习，晚上九点按时入睡，一日三餐定时定点，坚持一个月，就可以完成第一次进阶。”

　　“历史上有记录的，自律道路的术士，四次进阶，所完成的项目记录概述——坚持五十年如一日地，早起，虔诚祈祷，苦修劳作，并将所有收入捐赠给需要的人。”

　　“在他帮助过的五万三千多名受惠者的感激和期盼下，成功进阶四级术士。”

　　这份记录让伊尔萨莉亚咋舌。

　　她产生了一个念头，我是巫师吗？我是术士吗？

　　我拥有的羊皮卷包括了元素力分类介绍和术士入门，所以，我很有可能就是一名术士。

　　对面的维诺似乎看出来了伊尔萨莉亚不专心，他改变了套路，主动开始推销自己：“伯爵小姐，马上就要进入科尔多瓦城了。”

　　“据我所知，您和冈萨雷斯阁下的关系不是很好，他一定很想要抓住您的小辫子，在您上任前这段重要时间内，添堵。”

　　伊尔萨莉亚终于提起了一点精神，她现在知道了另一个消息，在外人眼中，尤里乌斯家族和冈萨雷斯家族的关系并不好。

　　“如果被人发现，您的随从里混进了黑巫师，是很丢脸的事情。”维诺若无其事地说出了这句话，在粉发女仆震惊的目光注视下，缓缓伸手。

　　“我知道您在怀疑什么，怀疑我是一位黑巫师，试图通过您的车队，躲避城门口的检测。”

　　“但我并不是，也不需要如此。”

　　“我是隐忍道路的一级术士。”他的手上泛起来细微的元素力，神情微肃，下一句话开口的时候，伊尔萨莉亚好像听到了重音，“宣*告，我将忍让一切。”

　　这句誓言似乎带着独特的力量，不是简单的话语，而是来自灵魂的认可。

　　冥冥中，伊尔萨莉亚产生了一种明悟感，对面的人说的是实话，不是在对自己说话，而是在宣告，在公示自己的道路，并以此得到力量。

　　“像这样，用元素力聚集在心头，宣告自己的道路，我们术士就可以得到能力上的增幅，甚至，有些能力必须要宣告出来才可能使用。”维诺炸了眨眼睛，手上的白光笼罩住他自己。

　　曼妮指尖微动，伊尔萨莉亚无声对她摇头，她想要看看维诺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伊尔萨莉亚睁大眼睛，惊异地发现，随着白光彻底笼罩住他自己，眼前的人彻底消失不见了。

　　努力辨认的话，可以看到那个人还在这里，但稍一分神，就会忽略这里有一个大活人的事实。

　　维诺维持这个状态几秒，然后挥手驱散白光，对伊尔萨莉亚笑得殷切：“我的能力，可以让您想要被忽略的目标，被其他人忽略。”

　　“如果您同意，我将我的能力施加在您的车队上，冈萨雷斯就不会发现您途径了这里，也无法刁难您。”

　　他的话语带着诱惑：“甚至，我可以帮助您，在不被检查的情况下，进入城池。”

　　“我知道黑巫师人人喊打，但我也很清楚，您这样的大贵族有太多身不由己，我都理解。”他诚恳地说道，“我是一个毫无身份的平民，因为好运得窥术士道路，我想要投奔您，做您的封臣。”

　　“我知道，初见的时候，我的做法鲁莽了。但您请宽恕我，像我这样的小人，可能一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面见您这种高贵的贵族。”

　　他如果去贵族府邸拜访，也只会被人赶出来，根本没有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

　　伊尔萨莉亚听出来对方的画外音，他在怀疑自己窝藏黑巫师并谋取利益，或者在推销自己，让伊尔萨莉亚凭着自己这份能力豢养黑巫师牟利。

　　至于对方说的，投奔我，想要做封臣这一点，她并不相信。

　　是否要顺水推舟留下对方，利用他的能力逃过城门口的检查？

　　那份检查灵敏到什么地步？会查出来自己不是原主吗？

　　伊尔萨莉亚沉思，或者说，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试图逃过检查，然后陷害自己，或者从中牟利。

　　她指尖微曲，对方的表现，似乎是以为自己不清楚术士的事情，或者是对术士自视甚高。

　　之前的那段话，总体可以读出来几个意思。他试图炫耀自己见多识广，站稳话语权，但就像是农民以为皇帝用金锄头一样，反而露怯了。

　　这倒是很符合一名贫民对于贵族的猜测。

　　或者说，识字，有着完整传承的贵族，想要成为术士很容易，但因为他们人数少，并且牢牢把控住这个晋升秘密，这位画师先生才会误以为术士是多么鲜为人知的事情

　　“感谢您的厚爱，这位珍贵的术士先生。”伊尔萨莉亚将手里的羊皮卷合上，放平在桌子上，封面上的术士入门几个字明晃晃映入维诺的视线。

　　他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认识字？伊尔萨莉亚将这个想法按捺住。

　　“我会仔细考虑您的投效的。”伊尔萨莉亚的措辞文雅，而又不容拒绝，并没有打算立刻回复对方，“曼妮，这位先生会暂时跟着我们，帮他安排妥当。”

　　曼妮脸色松快了几分，点头称是。

　　毕竟，中世纪收骑士都有着繁琐复杂的一套流程，伊尔萨莉亚现在的伯爵身份，能够亲自接见这个陌生人，已经是特殊情况，她不可能如此简单地点头同意。

　　“小姐。”维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曼妮架起来，似乎她之前已经忍了很久了。如果不是伊尔萨莉亚一直在暗示稍安勿躁，她早就将人拖下去了。

　　他手疾眼快地抓住马车的把手，高声叫道：“小姐，投效的事情无所谓，请您让我画一副肖像画吧！”

　　这份诚恳让伊尔萨莉亚莞尔，无论如何，对方扮演的画师角色的确称职。

　　她挥了挥手，没有回答，任由曼妮将人请下去。

　　她看了一眼在身侧站着的粉发女仆，对方并没有帮助曼妮的意图，而是上前将车帘拉严实。

　　伊尔萨莉亚看着对方回到自己身侧的位置，想到女仆发现自己要接待那名陌生人，就主动上马车的行为，再考虑到原主严格的性格……

　　伊尔萨莉亚心思微动，忽然开口道：“这个人如何？”

　　粉发女仆丝毫没有露出来奇怪的表情，没有意外伊尔萨莉亚为什么开口问自己。

　　淡粉色的嘴唇轻启，粉发女仆伸出手，和之前画师完全不同的天蓝色的光芒在她手上绽放：“宣*告，真诚是胜利的法宝。”

　　她，也是一名术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