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浮生》戈壁滩涂

10、第 10 章

　　人这一生虽然短暂，但是经历的事情却是纷繁复杂，多种多样，似乎没有点儿困难，没有点儿阻碍，没有点儿意外这人生就不完美一样。
　　世人都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五阴盛。若是细细数来，这八苦除了老这一项阮枝雪没有体会过，其余的都品尝了一个遍，一些甚至深入了骨髓，刻在心间，成为了难以磨灭的痛苦。
　　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有其两面，一面是好的，一面是坏的，只要站的角度不一样，看到的也就不一样。甚至就连这些让人厌恶的苦难也是这样，其中也包含着许多让人没有办法去忽略的好的东西，亲情，友情，爱情，陌生人对你的关怀，偶然之间碰见的能够抚平你伤痕累累的幸运……因为有这些东西在，所以你甚至连这些苦难都无法彻底放下，因为其中有因果，没有这些苦难，就没有后来的好的东西。
　　但是人不是趋利避害的吗？怎么还会如此呢？
　　其中缘由阮枝雪想了又想，始终没有想明白。
　　祝澜一直站在她的身旁，但是她也没有问她这个问题，因为阮枝雪知道，祝澜是最不能说明白这个问题的人了。
　　作为一只妖，一只千年的大妖，若是能回答这个问题，应该也就能解开现在她所处的这个死局了，但是她现在仍旧被困在这个局中，不得动弹，甚至这个困住她的地方都是她自己编织的。
　　在某些方面，祝澜和阮枝雪还是有很大的相似之处的，她们都不怎么善于言辞，不会主动提及自己的过往。
　　有些事情是只能深藏在心底的，而这些深埋心底难以言喻的事情大多都是悲惨艰难，沉痛无比的过去、难以宣之于口的情感抑或是自己做的一些亏心事……
　　即便想说但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究竟该从何处说起。
　　也因为连自己都无从说起，所以也很讨厌人挑起这个话题。也许从前的阮枝雪有些时候还是控制不了自己问出一些问题，但如今的她却再也做不出这种事情了。
　　好似被捂住的嘴巴，带着氤氲水汽的眼眸，唇边淡淡的笑容……与之前的自己全然不同的现在的自己好像变成了自己对抗这个世间苦难的最好的状态。
　　只是不知这究竟是一个身经百战之后的巨人还是一只被磨平了所有棱角的可怜虫呢！
　　这大概要看站的角度罢！
　　罢，终究还是一件没有结论的事情，多思无果便不思罢。
　　今日的阳光很是温暖，门外的积雪有化雪的迹象，祝澜特意交代今日她不准出去，她谨遵医嘱，就在温暖的房间里面看看书，看看窗外的风景抑或是将祝澜送给她的草药包拆了认认草药然后再将其缝起来。曾经祝澜问过阮枝雪喜欢看什么样的书，祝澜只说什么都会看一些，不挑。祝澜听后就将屋中收藏的书籍搬到了她的面前，这些书应当是有些时候了，上面的封皮早就已经发黄，卷了毛边儿，但是还是一眼可见保护得很好。
　　书本放在桌上，祝澜素白的手在上面轻轻的拂过，眼神之中带着怀念。
　　看到这样的眼神，阮枝雪已经明白了，恐怕面前的这些书籍也是当初那人留下来的。
　　“这些书是当年她收集来的，有一些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算得上是孤本了，现在更是不传于世，这些书的类别是不一样的，什么都有，讲风俗民俗的，讲地理景物的，讲天气物候的，讲草药的各不相同，或许你应该喜欢。”
　　阮枝雪点头答应，看书的时候，她特别注意了一下，不对书造成大的磨损。看着看着，阮枝雪便被书中的内容所吸引，她也在这些书里面看到了大量的笔记，小个小个的字挤在了书页上，若是还有未尽之言，则会单另写在一张纸上而后夹在其中。
　　阮枝雪逐字看了过去，透过上面的言语，仿佛窥见了当时写下这些感悟，在祝澜的人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让她久久无法忘记，无法走出，心甘情愿的被缚原地的奇女子。
　　她不认识她，她已经是几千年之前的人了，但是现在的阮枝雪却在几本书中就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人的风采。
　　她开始对这个人好奇了，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祝澜外出就诊去了，为了防止阮枝雪随意乱跑，祝澜还在设了一个屏障在屋外。待到祝澜回来，会和阮枝雪说一说今日就诊时或是就诊中途碰见的趣事，让她一个人呆着这里不会太过无聊和烦闷。
　　今日又看完了一本书的阮枝雪终于没有办法按捺心中的好奇，主动问道：“我现在看的书上面有许多的笔记，这个写笔记的人我没有见过，但仅仅只是通过上面的文字便能见这个人的风骨，能看到这个人胸怀大志，能看到这个人博识多通，她喜欢新奇的东西，也不断的去探索那些未曾见过的东西。看着看着，我也对这个人产生了好奇，所以想问问，不知道是何人所写呢？”
　　祝澜看了一眼被放在一旁的书，笑着答道：“她叫姜秋霁，是个大夫，她，很厉害，我的医术是跟着她学的”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就和你所描述的那般，做事认真，见识广博，期待新的事物，整个人温柔极了，遇到大呼小叫，指指点点的人也会拿出应有的魄力，让人立马就不敢继续编排下去。”祝澜在书桌旁坐下，桌上放着一堆书，最上面的一本就是《异地志》。
　　姜秋霁留下的这些书这千年之间祝澜早已反反复复不知读了多少遍，已经能将上面的文字全都背下，文字上配着的图画是什么样的她也能将其描绘下来。除了大小和一些细节，其他的大多数地方都是相同的。
　　往日的回忆涌上心头，祝澜突然猛地转过身，看着窗边的美人塌处，旧日的影子好像出现在那里。
　　姜秋霁半靠在美人榻上，手中拿着那本《异地志》，另外一只手中拿着一支笔，时不时做些批注，看到一个喜欢的地方，就会将其念出来让坐在一旁研究医术的祝澜一起听听，念完了，姜秋霁还会和她探讨一下，说说这个地方的人文，说说这个地方的山川，说说这个地方的美食，说说这个地方的一些奇怪的传统，她们四处就诊途中碰见的，听见的东西都会在这些谈话中出现，说说这个地方是个草药生长的好地方，说说这个地方闭塞，应当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地方，说说在某个地方烟雾笼罩的地方生活着一群鹿，待到阳光驱散日光，这些鹿的身影又会全都消失……两人说来说去，总是会以我们去看看来结尾。
　　后来，姜秋霁和祝澜确实去到了那些地方，见到了一群热情好客，怡然自得的百姓，见到了在水池旁休憩的梅花鹿，见到了开在悬崖之上的梅花，见到了颜色绚丽的蝴蝶……也见到了许多民间疾苦，人生无常。我们只是一普通人，能力有限，只能能帮多少帮多少。
　　祝澜翻开书，翻开的页面上面写着一个地方，奇花岩谷，曾经在这个谷里面有一个村子。
　　“玉絜，我喜欢幽兰村这个地方，依山傍水，艳阳晴日多，百姓们不管见到谁都能笑着打招呼，我们这些外乡人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会主动上前来问我们需不需要他们帮忙。我要去告诉父亲有这么一个好地方可以养老，我们在这里买一间房子，等着父亲可以带着母亲来这里住，等我们老了，我们也来这里坐着养老，什么事情都不去想，偶尔可以帮村中的人治疗个头疼脑热的。我们在院子中种上一棵大大的榆树，等着抽嫩叶儿的时候还可以做榆钱儿糕吃，我们平时就坐在树下，放上两个躺椅，一边躺着，一边享受。我们还可以在院子里面种很多的梅花，最好是腊梅花和红梅花都有，这样在下雪的时候意境绝对很好。对了，我们可以再种一些青竹，既然是养老，那我想要一大片，就像我们搭建再竹林里的那间竹屋一样，透过窗户便能看见外面的一片清脆。”她认真的规划这房屋，兴致勃勃，眼中带光，祝澜笑容明媚的在一旁看着她，双眸带着笑意，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不对，这里并不是竹林，况且我们已经在竹林里面有了一间屋子了，若是再装设成那般样子，岂不就重复了，算了，不要这样了，竹子……嗯，随意种上几棵就好了。”
　　“好！”
　　房子建了起来，也修整成了两人喜欢的样子，姜秋霁如她所说的一样，在这个院子里面度过了自己的老年生活直到最后。
　　两千多年过去了，幽兰村变成了一个县，又变成了一个镇再变成了一个城，幽兰二字终究只剩下了一个兰。
　　祝澜继续往后翻，书页上写着落青山，这座山上有一大片竹林。
　　“玉絜，这片竹林好漂亮，好大一片，不知道是否是人种的管的。”那日两人走遍了这片竹林，并没有找到人，此处偏远，五里之内并无人家。后来两人在此处搭建了一间竹屋，还用竹子做好了家具。
　　“终究还是回归自然了，住在这间房中，躺在竹床上，只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鸟，回归了自然。”
　　“那多加我一只鸟。”祝澜接道。
　　“好啊！”
　　说完，姜秋霁挪了挪身体，留出了一半儿的位置来给祝澜。
　　祝澜也不客气，径自躺下了。
　　屋外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偶有飞鸟腾空而起，又落到了别的竹子上。
　　在这片青竹林中，两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拿着编好的席子随意找一个地方坐下，就在林间，听风看竹。
　　现在的竹林多了人烟，少了自然，祝澜用妖力将两人搭建了竹屋的那一小片的竹林隐藏了起来，她经常会回去看看青竹，听听风声，只是风声中多了呜咽声罢了。
　　手中动作不停，书页上面写着宁州城。
　　“玉絜，这个城中的姑娘都热情大方，听说她们会用漂亮的丝线编成漂亮的彩绳，若是有了心上人，那么她们就会将这彩绳送给心爱之人，心爱之人若是与她情投意合那么两人便可以一同前往宁山，爬到那山顶，一同将彩绳系在那长达三百多年树龄的树上。若是暂时没有或是心上人不喜欢自己的，那这个彩绳也不能浪费，可以自己爬上宁山，祈愿找到自己的正缘。不管女子成婚与否，都可以去挂上这样一个绳子。当然，若是男子有了喜欢的人也可以编上那么一条，只要去挂上，便会得到仙人的庇佑。”给祝澜介绍完，她快走一步站到了祝澜的前面，眨了眨眼睛，而后从身后拿出了一条彩绳，色彩艳丽，编的很是规整。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彩绳，祝澜笑开了花，她接了过来，而后从身上摸出了一个荷包，也从中拿出了一条彩绳递到了姜秋霁的面前。
　　“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将你骗上山，然后到了山上再告诉你事情，这样即便你想退缩也没有路了。”
　　姜秋霁眼中带着惊奇、激动和高兴，伸手接过了祝澜的彩绳，“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笑靥如花，迷了祝澜的眼睛，祝澜握紧手中的彩绳晃了晃，自信非常的道：“自然算了！”
　　二人上了宁山，将两根彩绳都绑在了树上。山上风很大，彩绳随风飘荡，带着众多少女，女子的期盼。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宁州城对感情一事十分认真，讲求一心一意，讲求两情相悦，若双方真心愿意便可结发为夫妻。
　　祝澜和姜秋霁就在这个城中裁定了两件嫁衣，天地为鉴，二人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
　　“今日之后，你便是我的了。”姜秋霁笑着拥住了她。
　　祝澜回抱住她，“乐意之至。”双手渐渐用力，将人圈住。
　　一百年过去，当祝澜孤身一人再次来到这座城，登上了那宁山，山上的彩绳依旧飘飘，颜色艳丽，应当是才挂上去不久。
　　祝澜也知道了这树上的彩绳挂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被剪短了拿下来烧掉，因为每天都有人来系，也因为时间太久颜色淡了或是风吹日晒脆了自己掉下来了。
　　城中除了最单纯的爱恋之外还多了很多规矩，一切都在改变。
　　祝澜穿梭其中，感到无边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