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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草莓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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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又一条的留言,那么的不真实。
桑涴的视线一片朦胧,直到眼泪砸在屏幕上,晕出一朵朵水花。
她才真的反应过来,真的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不是梦。那个少女时代曾以为遥不可及的东西、以为永远也得不到回应的东西,竟然真的一一给了她回应。
桑涴泣不成声。
可她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喜悦的,酸涩的,还是错过后的遗憾。
对面的靳延似是感知到桑涴的情绪波动,头像闪了闪,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JIN:还好吗?
那样小心翼翼的口吻。
桑涴看了一眼,没有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忽然,大门被人敲了敲,有规律且不唐突,好像里面一旦有什么应激反应就会立刻停下。桑涴抽泣顿了顿,看向大门,过了会儿外面响起一道人声。
“桑涴。”
“是我,靳延。”
说不上来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那道门好像是时空长廊,将少年时期的靳延跟二十多岁的靳延交错调换,让桑涴产生了这样的一种幻觉。
她反手抹了几下眼泪,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后,才打开了门,“你怎么……”
话未说完,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牢牢抱进怀里,既轻又重的力道,靳延的左心房正对着桑涴的耳廓,咚咚的有力心跳声,隔着一层皮肤,直接地撞进她耳朵里。
曾经有人说,心跳是骗不了人的。
所以这一瞬间的桑涴是真的相信,靳延是在乎她的,比她想象中的要在乎。
靳延叹气:“就知道你又哭了。”
桑涴脸埋在他衣服里,没说话。
靳延轻轻拍了下她的背,“别哭了。”
“……我没哭。”桑涴嘴硬一下,从靳延怀里钻出来,煞有其事地拉开半米的距离,“你怎么上来了?”
“刚看你爸妈出门了,猜到你要哭,上来哄哄。”他倒是诚实得很。
桑涴:“骗人。”
靳延看她。
“我爸爸出门钓鱼都是在早上四点左右,我妈跟他一起,你怎么可能是刚刚看到。”桑涴停了停,声音低下来,“你不会在楼下又等了一晚上吧……”
靳延没吭声。
那就是默认了。
桑涴想,这是他第几次在梧桐小区楼下等一夜了。
桑涴抬眼,靳延的脸色果然算不上好,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充斥着淡淡的血丝,下面是浅浅的乌青,身上的衣服倒是挺干净,应该是等了一晚上后,趁着天光大亮的时候抽空回公寓洗漱了一番,好像见她一面是什么再重要不过的事情。
“你……吃早饭了吗?”桑涴问。
“没。”
她慢吞吞地“哦”一声。
没下文了。
靳延也不指望她留他,再说,这样也有些唐突。他抬手,习惯性地想要摸摸桑涴的眼睛,随即想起来两人已经分手了,现在是他单方面重新追求阶段,这样的行为不妥。他又放下来,给桑涴理了理歪下来的睡裙领子,“今天忙吗?”
桑涴摇头。
“那不知道今天有没有邀请桑涴小姐出门逛一逛的机会?”靳延冠冕堂皇地扯了下嘴角。
“去哪?”
“你呢?”
桑涴最近很想出去散心。
京北市快要入冬了,清晨的薄霜落在绿草地上,空气清新好闻,等再过段时间冷空气蔓延,天寒地冻的,再清新的空气也不敢随便出去了。
她刚想说“去外面转转”,又蓦地把嘴巴闭上,闷闷地说了句:“不知道。”
听起来有些赌气的意味。
靳延轻扬眉梢,哪里看不出来这是小姑娘在拿乔,他提出来的邀请,当然得他来做好安排,哪有东道主请客还让客人操心的理。
他笑了一下,“那去芝山湾那边转转?”
桑涴说了句好,然后准备去换衣服和化妆。
刚要走进卧室,忽然回头,板着脸对靳延说:“你,出去。”
靳延愣了下。
桑涴大义凛然,很有被追求者的原则:“去外面等,在家里不好。”
靳延格外地好脾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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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没去成芝山湾,两人在去芝山湾的路上停了下来,还是靳延主动要求停的。
停在一条稍显落寞的街道——望岳路。
七八年前的“望岳路”还是很繁华热闹的,附近有一个二中,学生上下学都得经过这边,那时候白天晚上整条街都是一片灯火通明,小摊遍地是。但几年前,二中翻修,把通往“望岳路”的学校后门关了,所有的学生都只能从对面街的正门进出,从那以后,整条街慢慢变得萧条起来。
这些年又是商业整改,剩下的几家大型超市全部搬走了,在这偌大的繁华都市里,倒显得有些陈旧和落魄。
好像被时光遗忘在了角落里。
靳延把车停在一边,拿着车钥匙回走的时候,发现桑涴走到了一个路口下面。
早就坏了的路灯柱子还在那儿,蓝白色的漆皮掉的左一块右一块,许久未曾亮起的路灯已经变得灰黄,像是经年累月过后蒙上了一层层厚厚的灰。
桑涴就站在那盏路灯下面,隔着窄窄的街道,看向对面一个同样坏了不知多少年的红绿灯。
在她记忆里,这张红绿灯明明很新,红灯和绿灯交错亮起的时候格外醒目,还伴随着小汽车和小电驴的嘀嘀声。尤其是晚自习下课后,这盏灯照亮一大片的路,经过的学生一个个背着书包,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聊起明天是什么课、谁谁谁要检查作业。可现在这盏灯跟这条街一样,变得荒芜破旧,跟记忆中的路灯相差甚远。
也就是这一刻,桑涴忽然体会到了时间的“具象化”。
而当年站在路灯下面的少女,也早已长大成人。
“在看什么?”靳延走过去。
“没看什么。”
靳延的小洁癖好像没有了,就这么大喇喇地靠在路灯柱子上,看着桑涴说:“这条街我记得。”
他一字一顿道:“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那条街。”
桑涴蓦地抬起头来。
“知道你喜欢过我很久这件事后,我就找了很多你可能跟我见过面的地方,这里是第二个。”靳延轻轻眨了下眼,冷淡的嗓音此刻露出几抹温柔,“我记忆不怎么好,也可能是我这个人就是没心没肺吧,很多事情都没印象。但是这条街的所有,我都记得。”
他记得,那天桑涴穿着白裙子;
她个子不高,人还瘦,风都能吹跑;
她留着齐胸的头发,乌黑,柔顺;
她留着浅浅的刘海,那天出了很多汗,湿哒哒地黏在她脸上;
她着实长得乖,那样一双澄澈的眼睛,像极了误闯入尘世的小鹿;
她低着头,哭得实在可怜……
本该模糊的记忆,却在靳延的脑海里越发清晰,好像老天也在为那个女孩儿不平,所以要叫他全部都记起来,再不能忘掉。
桑涴有些脸红。
“你当时为什么又回来给我买、买那个?”
“我热心肠。”
“撒谎。”桑涴一板一眼地吐槽,“你才没那么好心。”
靳延好笑,肩膀都笑地抖了两下,他抬手挠了挠眉梢,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你当时哭成那样了,我真怕你哭晕过去,这要是倒在大街上多尴尬啊。”
怎么说,他这也算是热心肠吧……
桑涴:“……”
她羞愤欲死,没好气地瞪了靳延一会儿,转身就走,越走越快。
身后的脚步声随之越来越快,靳延一把拉住她的手,“怎么还恼了?”
听语气好有些笑意。
桑涴甩开他的手,板起脸:“你走开。”
靳延笑着举起手作投降状,配合地朝后退后两步,“走开了,不知道桑涴小姐满不满意?”
桑涴站在原地咕哝两声。
靳延冷不丁:“骂我呢吧。”
她看过去。
“我抗骂。”靳延一边改口,一边放下一只手把桑涴往里拽了下,脸色正经了点儿,“小心车。”
那是辆大货车,轰轰地停在一家店门口,店里出来一个正啃着西瓜的男人,笑呵呵地跟司机说着话,然后把大货车上的几个纸盒子抱进店里,哼哧哼哧的,一看很沉。
大货车过来了会儿又轰轰地开走了。
这时,桑涴才注意到那是一家老式游戏店。
记忆里某些模模糊糊的片段涌上来。
高中那几年,少年总会在晚饭时间溜出学校,他性格随和,不在乎高档不高档,最常去的点就是一家游戏店。那时候手机还没那么智能,玩游戏还有插卡的说法,他常和同学一起打魂斗罗,还有植物大战僵尸各种小游戏,玩累了就趴在机器上小憩,阖着眼,身上的白T恤被头顶的吊扇吹得鼓起,他有些怕痒,就垂下一条胳膊横在腰间,无意勒出劲瘦清薄的身形。
那一幕常常会出现在游戏店里。
也常常出现在桑涴偷看的视野里。
这家游戏店算是桑涴能碰见靳延最多的地方之一了。
桑涴指了下那里:“记得吗?”
靳延看过去,“记得。”
桑涴想他常去打游戏,不记得才奇怪,没想到靳延忽然说:“就是在那个游戏店里,有个人最快地通关了,作为奖励,老板兑换了一把遮阳伞给那个人,但是最后那把伞放在了我的书包里。”
“是那个人给我的。”
桑涴的心颤了下,下一秒,听见靳延笃定的语气:“是你吧,桑涴。”
在很久很久以前。
少年皮肤白,但最不抗热,一晒就皮肤发红。那时候的靳延,一到夏天,脖子那一块经常都是红的,还总是一点点、一块块地变红,也正因为这个闹了不少笑话。
有次班主任听到些风言风语,怒气冲冲地跑到教室,一手揪起正在睡觉的靳延,拧他耳朵,“混小子,你脖子上是在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少年整个人都是懵的,睡眼惺忪,“恋爱,谁恋爱……”
老师一手拧他耳朵,一手指了指他脖子上酷似吻痕的草莓印,“我问你跟谁谈恋爱了!”
少年哭笑不得,老师见他又是这混球样,拧他耳朵的力气更重了,疼得少年直抽气,“啊疼疼疼……没谈恋爱,我是对强太阳光过敏!”
也不知道这荒唐事怎么就传到了桑涴耳朵里。
她不敢明目张胆地送靳延遮阳伞。
于是在听说游戏店有活动,谁打破通关记录就能兑换奖品的时候,动了小心思。
桑涴是抱着试试的想法,但真没想到她还是个隐藏的游戏高手,别的男生打得骂爹骂娘的,她三两下就通过了,如愿拿到了老板给的那把遮阳伞。
那天傍晚,晚霞好像比塞纳河畔的火烧云还要红。
少女心跳砰砰,脸颊发烫,做贼似的把那柄伞悄悄塞进了少年的书包夹层,还有一张卡片。
“记得撑伞。”
“别再被老师误会拧耳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