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 之 香销》苏月千

20、二十

　　二十
　　和也看得触目惊心，那边亮却浑然不觉似的只把龙也抱得死紧，手臂牢牢箍在他背上，一声半声软绵绵游丝飞絮般的啜泣便止不住地自那枯萎蝴蝶似的单薄身体里溢了出来。亮咬牙低低道不许哭，说着又揉了他两下，恶狠狠音调，下手却轻飘飘的。龙也索性指尖一收撕住他手臂，痛得亮眉峰一簇，却没作声，看得山下眼角颤了颤又不好说话。龙也慢慢放了手低声笑道，“你未来舅爷就在外面，还有胆子跟我缠。”亮箍着他不放也不作声。和也听这话稀奇，忍不住看一眼山下，却见他抿着唇一脸无奈。龙也挣出一口气，眼睁睁瞪着山下道，“你做的好事！”山下倏地退一步苦笑道，“我没办法……难不成你愿意这事闹开来？”龙也便不作声。
　　和也陡然想起什么，拔脚便想跑，却教山下一把拽住，低声问，“你去哪儿？”和也气急，狠狠甩开他道，“你管我！”龙也陡然低低一声断喝道，“你站住！”咬牙狠命挣了起来，只觉头晕，撑着亮冷冷看着和也，一时心头百感交集，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方道，“你可是在乎赤西？”一句话正中和也心思，不由得苍白了脸儿怒道，“你们凭什么这么掇弄我！”龙也只笑得呛咳起来，一边指着他说不出话。亮轻轻替他拍着，将那枚红宝戒指重新给他戴上。龙也挣开，冷笑道，“你答应过我的！”亮头也不抬地答，“我做不到。”一句话生生窒得龙也不能作声，半晌才咬牙恨声道，“锦户亮，你也真是个人物！”亮淡淡笑道，“我什么都不是，这可好了？”龙也又怔了半晌，一声也笑出来道，“何至于，你再不成气候，也是内家的乘龙快婿。谁又敢小瞧了呢。”亮脸色如冰铺霜，定定瞪了他一刻，陡然将他打横抱起来便送回卧室去，一脚踢上了门。不知他两个又是怎么一番相持纠葛。和也瞪着山下不知如何是好。山下却定神看了他片刻，叫他坐下，一边轻声笑道，“你放心。在这儿的几个人都是为你好的。断不会叫你为难。只是你也须为他们着想。今儿晚上无论如何，这出戏但求你成全。陪到了局，大家都好下场。方才是我莽撞，得罪了你。”和也听了这话，再想起他突如其来印在自己唇上那一吻，耳根都烧得火烫起来。再见山下一双清明透澈的大眼真真切切端详自己，忍不住想别开头。却听山下叹口气道，“龙也给你那戒指的意思……”说了半句咽下，摇头道，“真是他做得出的事。只是苦了亮。”和也一听这话，他本来聪明剔透，岂会不明白。龙也那分明给亮看，倒是个柔声细语的紧箍咒儿，时时刻刻逼他记牢了答应的事。山下却低低道，“他待你这样，倒真是难得的。亮也是，若不是看在他情面上，大抵也不会如此。”和也怒道我不稀罕。山下看他半晌，忽然笑了一笑，一张清淡秀丽面孔陡然漫上些懒懒的优游神气，低声道，“当真不稀罕，又跟他赌这口气，算什么呢？”
　　和也竟给他好好地吓了一跳。不由得不承认山下一言点破心事。龙也那千般万种的倜傥妩媚见得久了，身边这形形色色的众生相看得多了，什么叫跃跃欲试，只欠自己给自己一记老实交待。他是不服气的——凭什么龙也便可以做到那些事，凭什么他挡着他……大家都是这繁华里兜圈打转的身份，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呢。他不明白。他不能不在意仁说过的话，龙也是自己什么人呢，天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焉知他就不想拿自己来敷衍亮呢？他正前思后想，冷不防山下轻轻叫他一声，含笑道，“你却错怪了龙也了。”和也脱口问道，“那人又是谁？”山下怔了一怔，却明明白白地会意，沉吟半晌道，“那是内家的少爷，他妹子同亮打小儿就定了亲的。”和也这一惊不小，盯着山下说不出话。
　　这时有人仔仔细细敲了几下门，山下说是中丸，开门果是他通风报信说内给田口他们绊住了。山下回头去叫亮，一边拉着和也叮嘱他从侧门出去，等下自己送他回家。和也无计可施，出了门一个人惴惴地等在棵半脱了叶子的梧桐树下，左等右等不见山下，却有脚步声向这边来，和也转身想躲，陡然给人一把拖住了手腕，又惊又喜道，“可找着你了！”说着便用力拥进了怀里。和也一动不能动，整个人便似抽空了似的，望着仁作声不得。正在此时身后一声冷笑，分明是龙也的声气。和也吓得一挣，仁却把他抱得紧紧的，抬头看着山下同龙也，笑道，“你们且放心，那出戏演得好，内是给瞒过了。”龙也冷冷道，“你又想怎么样？”说着给冷风一激，又咳嗽起来，山下连忙替他裹好披风。仁笑道，“你还不走，等亮心疼怎的。可惜他倒是分身乏术呢，你倒是问他敢不敢轻忽了那未来舅爷。这么久了，你想等他冲冠一怒甩了江山，大抵是不能的。”龙也怔怔听完也不还嘴，一张脸只白成了水清碧透的骨瓷，早没了半点血色。山下看着仁又看和也，苦笑道这又何必。仁也不睬他，一径拉着和也要走。龙也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声厉喝，和也禁不住停步。龙也甩开山下，几步抢上去拖住和也的手，直勾勾盯着他眼睛道，“你何去何从，我没资格管。只是你若信我，今晚跟我回去。我同你说个清清楚楚。”仁笑道，“那又何必，你现在想说，又有谁能拦你。”龙也一双眼恨不得钉进他肌肤骨肉里，瞪他半晌依旧回到和也身上，却尽是茫然神气。仁手上用力，陡然将和也拉到身边，带得龙也一晃险些摔倒。和也吸一口气，仁不等他犹豫扯着他便走，冷不防肩头一紧，回头看山下扣着他，脸上仍是淡淡神色，微带些笑道，“亮托我送这兄弟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