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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再见 ...

  •   她问我那天为什么没有来。我知道她问的是哪一天。不是今天也不是昨天,是八年前的那一晚。我本以为我已经忘记了一切,但在她开口的那一刻,记忆却在我脑海里再次清晰浮现。

      2001年12月,我已经升入了国中,结城宥子和我一个班级,绘理在隔壁。那时候受青春期影响,人际交往关系多多少少有点风雨飘摇,女生间开始在意谁的侧脸好看,细瘦的上臂穿衬衫会更可爱,一个又一个朋友圈和小团体组合成了班级、校园。我有些不大适应,但因为有朋友在身边,所以过得还不错。

      越临近圣诞节结成宥子的状态越奇怪,自从升入国中以来她时常请假,一个星期能消失两三天,她本来就聪慧早熟,成长至今已经演变为阴阴沉沉的脸,一看就知道思虑过重。我们斟酌着问她在担心些什么东西,宥子也不肯倾诉,只是左言他顾,把我们糊弄过去。
      圣诞节前一天,她突然对说家里出了变故,或许要搬家了。那时候我负责结城理的放学接送已经两年有余,刚把他从国小接回家去,气喘吁吁跑过来,听到的就是结城宥子的道别。

      很突然的消息,我不知道该作何回应。伤心欲绝的?充满祝福的?我一向不擅长道别,在那时我以为我们的友情将会持续到天荒地老。

      结城宥子跟我们说了几句道别的话就沉默起来,气氛很凝重。我和绘理面面相觑,绘理率先开口:“没关系的,你搬家之后给我们写信呀,我们也会回复你的……等以后到大学,就可以在东京再见了。”

      “等等,非要到东京读书不可吗?”我抗议,“我不是很喜欢那种拥挤吵闹的地方啦。”

      “你理解得不对。”绘理故作高深,“东京不是一个地方,东京是一种生活状态,另外一种人生。”

      “都无所谓了……搬家之后他们还是会继续吵架的。”宥子消极地说,“我总是在想,或许没有我的话,父亲和母亲都会过得轻松很多。”

      “你没出生的话我们就遇不见你了啊。”我吓了一大跳,“你是我们很重要的朋友,我想象不出来没有你的人生。”

      她反问:“那又怎么样?”

      绘理点头:“我会伤心。”

      我也点头:“我会很伤心。”

      “……”

      “你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啦。”我理所当然,“我也是你最好的朋友。”

      绘理:“少占人家便宜了……”

      结城宥子把头埋在膝盖,过了好一会,哭腔从制服裙的缝隙中流淌出来:“可是那又怎么样。昨天妈妈抱着我大哭了一场,说家里投资失败欠下了一大笔钱,我们的房子已经抵押出去,无家可归,马上要搬到关西的乡下去。或许我们以后都不能再见面了。”

      我和绘理也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了,只是默默坐在她身边守着她。

      “没关系的。”绘理说,“我们来做个约定吧?在我们成为大人的时候,就买一张到东京的单程车票,在新宿或者银座某座高楼大厦里再次相遇。就算你们不买,我也会给你们寄车票的!”

      我犹犹豫豫地抗议:“要不还是换个地方,名古屋也不错……”

      “约定好了!”

      绘理伸出了小拇指。我觉得这种约定的行为很幼稚,但在绘理如同实质性的死亡注视下也伸出了小拇指,然后一起希冀地看着宥子。她本来不愿意。但我们的坚持动摇了她刻薄消极的意志,等待了一会儿,她最后也伸出手指,低低嘀咕了一句:“两个幼稚鬼。”

      “现在是三个了。”绘理说,“我们一定会在东京再见的。”

      我们依偎在一起取暖。叽叽喳喳聊了一会天,然后说起圣诞节的事情。

      宥子开口说:“明天,是圣诞节吧?大家原本约好了一起去游乐场,我不能去了。你们去玩吧,连带着我那一份玩得开心一点。”

      “宥子……”

      “我是说真的。”她抬起头,布满水光的灰色眼睛认真注视我们,“只要看见你们开心的样子,我也会高兴起来。拜托了,让我带一张你们的照片,开开心心地离开吧。”

      我不想道别。
      我们能动摇宥子的意志,但无法动摇艰难残酷的现实。

      绘理比了个耶:“放心吧,我会穿上我最漂亮的裙子去拍照的。”

      “那我带上拍立得。”

      第二天,12月25日,2001年的圣诞节。
      我和绘理约好了在游乐场见面,恰好父母要出门约会,可以和我一起出门。因为是约会,妈妈今天化了得体的妆容,脖子绕一条灰色羊毛围巾,穿一身厚重的驼绒大衣,和爸爸挽着手出门。我本来走在他们中间,神使鬼差般想起今天要拍照片,但我忘记带拍立得出门了。

      我跟爸妈说要回家拿点东西!妈妈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宣布我再拖拉下去就要赶不上原定的电车,然后不轻不重地训斥了我两句。爸爸挽着她的手,替我发声:“反正今天是圣诞节,迟到一点又不会怎么样。回家拿东西去吧,好好收拾,我们在路口等你。”

      我回家直冲房间,翻箱倒柜找出自己的富士山拍立得,又爬上窗台敲了敲隔壁的窗户。结城理在房间写作业,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受到结城家剧变的影响。我对他说我去玩了,回来给你带纪念品。他细声细气和我说玩得开心。

      我犹豫再三,还是发问:“宥子说你马上就要搬家了……你也要和结城叔叔一起搬到乡下去吗?”

      结城理对分开和别离已经司空见惯。他正是从其他领养家庭辗转来到这个地方,再次离开,对他来说也是一件无比正常的事情。但他现在看起来很难过,也很迷茫。

      “我不知道。”他说,“去哪里我都无所谓,但是我不想跟你分开,姐姐。”

      他又开始安静地流眼泪,大滴大滴泪水从他眼角流淌下来。我吓了一跳,半个身子趴在窗台外,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我实在不忍心看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下定决心:“要不我收养你吧,我去便利店打工养你!”

      “…才不要。”

      听见我的豪言壮志,他破涕而笑,表情滑稽可爱,心情总归是稍微好了一点。他也趴在窗台上听我说昨天做的噩梦,今天的游乐场约会,他问我梦见了什么,我说巨大的死神笼罩在月亮上空……他说他也曾经做过这个梦。

      我还赶着要出门。聊两句后囫囵道了个别就跑了。

      家门口是一条新铺不久的水泥路,可以通车,但因为停车场不在这附近,所以一般不会有车经过。在这条水泥路的尽头是乡道,乡道隔壁是那条宽阔的清橙山分支河流,我们经常在河边散步。爸妈就在路口站着等我。

      一辆搬家用的货车从我身边疾驰而过。

      爸爸在朝我招手。妈妈抱胸,时不时看一眼手表。我提着背包快步朝他们走去,可是那辆车比我走路的速度快上成千上百倍。它径直冲了出去,我眼睁睁看着它撞向我的父母,剧烈的撞击声和惨叫声瞬间响起。
      站在路口等我的父亲和母亲,像是赛道上被击打的保龄球瓶一样直接被货车撞飞,身体摔倒在地。那辆货车没有刹车,保持极快的速度冲出栏杆,一头栽进了河里面。

      在那一秒,那一瞬间,那一刹那,我完全没办法反应面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陷入了一段不真实的时间,一切都在延长,我听见了一声尖锐的哀嚎,撕心裂肺地哭喊,等到喉咙撕裂疼痛,才后知后觉这是我自己发出的声音。我一步一步走到栏杆被撞裂的地方。我父母曾经站在这里等我。

      现在面前只有浸满血的灰色围巾,散乱在地上的腕表和手提包。父亲的后脑勺裂开了一个大缝,一直流出血液和白色的脑浆,母亲被撞飞后身体又被碾过,半个脑袋已经凹下去,碎肉横飞,我认不出那是她化了精致妆容的脸。

      我试图伸手去擦母亲脸上的血,摸到她的肌肤还是温热的,剧烈的耳鸣闪过,我无法直面这种痛苦,无法承受血腥可怖的现实,只能嚎啕大哭,几乎听不见任何东西。

      气管像是一点一点塞进铅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空气里很快弥漫一股血液的可怕腥味,我艰难呼吸,胃部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呕吐欲望。报警…对,报警。我拨打了警局的电话,绝望地喊来医疗车,试图用衣服按住他们的伤口,不让血继续流出来。

      我甚至开始感受不到呼吸了。
      我跪坐在地上,身边是父母失去生命体征和温度的尸体,感觉灵魂被抽离在外,思绪进入了真空,脑子里一直在回想那辆货车撞向我爸妈的那一刻。

      最早到达的不是警察,是好几辆黑色的商务车。车子里下来了一群穿西装的男人,他们井然有序地开始善后工作,有人在拍照,有人在记录。

      “确定无生命体征,两人已经当场去世了。”

      随后一辆吊车到达现场,几人合力操作把沉入水里的货车吊了上来。两具惨白僵硬的尸体从车前座搬出,出现在我的视野内。我转动僵硬的眼珠子去看,看见的是两张熟悉的脸。

      这是谁?
      我已经完全思考不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医疗车不来,来的是一群不认识的人。
      我不知道这只是无比平凡的一天,为什么我的父母会命丧当场。

      我不知道……为什么撞死我父母的车里面,坐着计划搬家的结城宥子的父母。

      阴沉沉的天终于下起了雨。撞击惨烈的车盖完全掀起,有人从车箱里搬出了第三具瘦小的尸体。

      有人说过度的悲伤会混淆情绪。我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失声痛哭还是无语凝噎,不可置信、连滚带爬地到那具尸体面前。

      我拨开她的肩膀,看见了一张青白、稚嫩的脸。黑蓝色的头发湿漉漉的紧贴脸颊,眼睛紧紧闭着,身上有一股河水的腥气,和死人身上特有的又冷又苦的味道。这是结城宥子的脸。现在已经十二月末,距离初雪已经过去了一十六天,我触摸她脸上的肌肤,冷得像冰块。宥子平时总是一脸不开心的表情,现在她的嘴角竟然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冰冷刺骨的雨水越下越大,我坐在一地尸体边上,一动不动,无比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很快有人来检查和翻看我父母的尸体。

      “滚开!”

      我扑上去打开他的手,很快就被成年人制止住。我的脸被死死按在水泥地上不能动弹,雨水在地上形成水流,冲刷着血和脑浆,我闻到那股味道又几欲作呕,水打湿了我的视线,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我的眼泪。

      一双皮鞋停在我面前。雨停了。不对,是伞的阴影。

      “看起来真是可怜。”一把陌生的男人声音响起,“她一点事都没有吗?”

      “没有被车祸波及到。”

      他笑了笑:“可怜。我是你的话,真巴不得自己也死掉算了。”

      我奋力抬起头,想要看清楚他的脸。但是后颈被狠狠按住,只能瞥见黑伞的影子。很快巨大猛烈的雨滴又打在我的脸上,我看见他往远的地方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宥子的尸体。遥远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

      “那个小女孩怎么也死了?”

      “我们在后备箱找到的。看起来是自己爬了进去,然后被不知情的爸妈带着一起冲进河里一起淹死了……也好,替我们省下了一笔。”

      “这里没多少东西了。走吧,到家里去翻翻,那女人谨慎得很,电脑找不出什么东西的。搜寻她名下的遗产,把所有带锁的箱子都打开。一定要找到那份实验报告。”

      “她女儿怎么办?”

      “年纪太大,已经过了觉醒能力的最好年纪。随便找个地方送走吧。说起这个,哎呀,我想到了,像狗(Dog)一样的道具(どうぐ),哈哈……”

      西装裤和皮鞋越走越远。按住我的人也逐渐松开了手。但我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我环顾四周,所有尸体已经被收敛好,运进黑色的商务车后备箱,车也被拖走,雨水无情地冲刷一切痕迹。
      恍惚间我总感觉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现在回家还能见到亮起的灯,去学校能看见宥子那张不开心的脸。她咄咄逼人,问那天你怎么没去游乐园?你怎么没给我照片?我说不出话,只能掩面痛哭。

      过了不知道多久,雨停了。我几乎忘掉了一切,摇摇晃晃回到家里,客厅没有灯,昏黑一片,厨房里没人在做饭,地上一片杂乱。我在家里待了很久很久,直到另外一批穿着警服的人上门,给我看母亲的死亡报告。里面记录的死因是车祸事故,但却连尸体都没让我再见,就把我带出家门。

      在临走前回头最后一瞥,透过灰败的回忆,我认出了黑色商务车上隐约的桐条集团标识。

      *

      “是的,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雨。”
      我回答绘理。

      “我在游乐场等到好晚好晚,电车要停运了,我才回去。”绘理说,“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也没见过宥子了。新闻上只有死亡报导,我只知道死了很多人,没人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也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从小到大跟你们在一起的生活像是一场梦。后来过了很久,关于你们的记忆随着时间逐渐淡去,有时我在想或许你们只是我过于孤独而臆想出来的幻觉。如果不是今年得到了你的消息,我会完全把你们都忘记了也说不定。”

      “……”

      “凛,你看着我。”

      我抬头去看绘理。
      她拉着我背对门坐下,她半蹲在旁,双手按住我的肩膀。如此近的距离,我能清晰看见绘理神色中流露出来的爱憎交织。她看起来几乎有些怨恨我了,她问:“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我回答:“你当我也死了不行吗?”

      “你——”她被我气得咬牙切齿,“你别以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是说真的,绘理。”我认真看着她,“你就当我已经跟他们一起死去,残存的只是一个破碎的鬼魂,而不是你的朋友。我之前没有主动联系过你,也并不想你再次找到我。如果我的出现会让你回想到那段记忆,会让你感受到痛苦……你忘掉我吧。”

      “我做不到啊。”她声音很轻,“我真的做不到啊。我好想你们,她死得太早了,而你回来得太晚,这么多年我依旧耿耿于怀,准备了一大筐的话要和你们说,到头来什么都说不出。死了的人没办法,我只能恨你了。你好狠的心。”

      “绘理……”

      她怨恨地注视着我:“我们不是约定好要一起去东京的吗?”

      那股熟悉的痛苦又缠绕上我。那些过往,那些约定,那些不见天日的血腥,那些我苦苦追寻的真相。黑雾从我体内逐渐升起,与绘理的身体融为一体。胃和心脏一同翻涌起剧痛,我死死捂住嘴,喉咙痉挛呕吐出一滩液体,如同液态阴影般的黑色血液从手掌缝隙中渗出。

      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是这样下去我肯定离开不了这个房间。我直接拍开她的手,在她愣住时糊了她一脸黑色的血,抗拒的姿态非常明显。

      “你……”她顶着一脸黑印,表情有些怒极反笑,“我们从五岁开始就没打过架了,你来真的?”

      我回答:“总不能食言吧。”

      “你不就已经对我食言了吗?”

      我干脆利落地认错:“那天对不起。”

      绘理看起来更生气了。她气冲冲地盯着我看了一会,但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门把手转动的细微声音忽然响起。
      外面竟然有人在尝试推开门,我悚然一惊,背马上僵硬起来。

      绘理按住我的肩膀,把我的背狠狠压在门板上,抵御外面开门的力量。她对我说:“如果你真的做好了活下去的决定,你要记住,你一定要记住,在毁灭之日来临前你要回想起你的名字,你要回想起你和【——】做过的约定,只有记得一切才能有机会活下来。”

      我被她一连串事情说得头昏脑胀,拽住她的手,反问:“你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这座塔告诉了我一切。我们的生命早就被死侵蚀了…他身上封印着死神,是你母亲的研究让我们变成这样,找……”

      她的话语变得破碎,逐渐零散,原本宁静温馨的房间内突然狂风大作,吹散了所有东西,书籍、绘本、台灯、十二岁那年生日收到的礼物、我们三人的合照,所有东西都消失在风中,如同融入雨中的眼泪。告别的时候到了。

      房间的墙壁开始一寸一寸皲裂破碎,流出令人心惊的浓重阴影。
      门外的力度越来越大,似乎随时都会破门而入,我隐约听到了有人喊我的名字,却被更大的风声掩盖。

      “那你呢绘理?你不跟我回去吗,你要去哪里?”我抓住她的手不肯放开,在狂风中固执追问。

      “我要留在这里。”她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平静得接近温柔。“我在游乐场等你太久,走不出来,也走不动了。你不来就算了,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可是我来接你了啊!”

      她说:“这次轮到我拒绝你了。我要活在过去,你走吧。”

      我心中大恸,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想要努力握住她的手掌,掌心却越来越松,越来越松,最后只感受到粘稠的冰冷液体。

      “绘理——”

      狂风停止了,外面的人终于破门而入。

      闯进来的竟然是结城理一行人。最先听见的是风花的声音:“太好了,找到了!这么高的阴影浓度中竟然还有暴风眼一样的和平地带,实在是太幸运了。姐姐你没事吧?有见到绘理姐吗?”

      下一秒,桐条美鹤罕见的惊慌失措声音响起:“各位注意!探测到今天的影时间提前结束,塔尔塔罗斯要崩塌了!大家动作迅速点,快离开这里!”

      结城理当机立断把我拽起来逃生,指挥队员沿着正确的路线找到本楼层传送机器。我看见我的手匀称有力,不再复小时候的稚嫩,已经恢复原本的状态。绘理……她放过了我,却没有放过自己。

      结城理一行人显然对塔尔塔罗斯的结构非常熟悉,赶在崩塌之前就一路往下顺利逃生,再次回到校园门口。

      影时间逐渐消失,时间恢复流转,室外的雨滴最先掉落在我的肩膀上。这场雨还在持续。
      在月光馆学院门前,我们注视着塔尔塔罗斯的无声崩塌,那座高耸入云的怪异钟塔像一个巨大而荒谬的坟地,在雨中陷入了暂时的沉眠。一切结束后,世界回归正常,原地只残留三四层楼高的学校建筑。

      雨渐渐沥沥,越下越大。

      明天就是满月了,我听见他们在商量明天的对策,有疑心者提出今天影时间提前结束的异常是否意味着阴影的出现规律有了变动,也有人认为当务之急就是消灭所有的阴影,其他的事情完全不重要。

      我凝视着被淋湿的校园。凌晨时分雨中薄雾升起,遮挡了大半建筑与夜空,只剩下樱花谢尽光秃秃的湿木,恍如无人之地。
      我把五十岚绘理永远留在了那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逐渐听不清周围的声音,雨水、讨论声在离我远去,我又陷入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灵魂在不断上升,一路飘向塔尔塔罗斯的顶层。

      “姐姐?”结城理的声音拽回了我的神志,他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感觉,“你没事吧?”

      “我没事。”

      “你要做的事情都结束了吗?”

      雨水再次打湿了我的视线,沿着我的眉骨和温热的眼泪一同流下。

      “……结束了,”我说,“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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