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锦衣夜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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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誓既出，余人皆无话可说，谢断云道：“接下来的路，带着她也不便行走，我有个想法，暂且一说，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她已经说了许久，嗓子发干，于是别过头咳了两声，李无衣见状，默默走到院内井旁，打了一桶水上来，找了个炉子生火煮了起来。其余人见到这样的情景，赶忙劝她不必着急，天色尚早，等等再说也来得及。
见知微道：“我昨晚这么一闹，正在风口浪尖，现在出去反倒惹人注目，不如在城内歇息几日，再出发也来得及。采薇，你觉得呢？”
“我？我是去参军的，千里万里都走过来了，也不急在一时。”漆采薇摆摆手，对着谢断云道：“只看谢姊姊的，咱们都不着急，还是谢姊姊身体要紧。”
谢断云摇摇头，苦笑：“你们待我这样体贴，我倒觉得惭愧。”
“既然一起上路，相互照应是应该的，你身子不好，可出手大方，我们自然该讨好讨好你。”
薛翮不跟她客气，直接将几人利益牵扯说了出来，事实的确如此，她们三个均囊中无物，若靠自己，漆采薇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走到播州，在茶肆内搭上谢断云，乘上快马，一路上不愁吃穿住宿，已经是撞了大运，岂能不照顾谢断云的身子？
“薛姑娘这张嘴，可真是比刀剑还利，还直。”谢断云微微一笑，端详着薛翮，心中想起故人身影，只觉得血缘联结是何等奇妙，她父亲虽早死，不能进到教育之责，但如今一张嘴，真是肖似其父，仿佛旧人重生，来跟她讨命了。
随着几人闲话完毕，院中早已暖和起来，阳光洒落一地碎金，树影婆娑，地上斑驳落着不少碎枝枯叶，看着的确久无人居住，偌大一个宅子，也没人打扫。见知微夜里大闹了一番，现在尘埃落定，心里也松了下来，嚷着困了，要找地方睡觉。
薛翮领着她到了一间厢房，从蒙尘的柜子里搬出被褥，抖落了一地的灰，两人面面相觑，薛翮看这也没办法盖，没法子，只能和衣而睡，师姐妹依偎着靠在雕花木床上，盖着外衣沉沉睡去。
那边漆采薇也找了一个房间睡下，白奚少女被李无衣带着，从屋宅内寻了一套正经衣服穿上，为了遮掩她打眼的外貌，谢断云将自己备用的帷帽给了她，如此一来，也算是正经有个人样了。
李无衣领她回来复命，谢断云上下扫了她一眼，熟练地用白奚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一惊，讷讷回应：“芬夏，我叫芬夏。”
“你想回家吗？”
“回家？我没有家，大火把我的家烧掉了，你们中原人带着铁和马来到我们部落，再一次把我们的家烧没了。”芬夏面带仇恨，咬牙切齿地控诉，她愤怒地说：“你们带走了我们的一切！”
谢断云一时间沉默不语，给她时间来平复情绪，见她胸膛不再剧烈起伏，呼吸缓和下来，方才温柔地问：“是我烧的吗？”
听她这么说，仔细审视她，见她并不是那些骑着马冲杀来的中原人，遂说：“不，我没见到你，抢夺我们的那些人都是男人。”
“所以你为什么要对我生气呢？芬夏，我和我的同伴救了你，不是么？”
她这番话让芬夏无从辩驳，可她又有所不甘，说：“是的，对不起，你们救了我，所以你们是我的恩人。可是……你们中原人也伤害了我们！没有你们，我们怎么会遭到屠戮？”
“你被他们关了多久？”
芬夏茫然道：“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快忘记了自由的风是什么滋味。”
谢断云怜爱地朝她招手，唤她过来，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不顾上面沾了多少脏污，她放慢了速度，温和地说：“这一路上翻山越水，他们像对待牲畜一样对待你，可是现在不一样，我们从未侵犯过你们部族，却将你从牢笼之中解救了出来，对你来说，难道这不是一种恩情吗？”
“是……可……”芬夏觉得她说的没错，她们看上去分外和气，全然不像是凶神恶煞的中原人，尤其是眼前的温柔女人，虽然不知道她年岁几何，平白却让人陡生亲近之感。可心中又放不下对中原人的芥蒂，她咬唇，心中天人交战，嘴上仍不肯松口。
谢断云也不逼她，有些事自然要循序渐进，治大国若烹小鲜，待人又何尝不是？她悠然躺回了椅子上，遥遥望着碧瓦飞甍，时间一瞬间如风止息，一旦放松下来，谢断云便不自觉陷入了物与我皆静的境界。
李无衣煮好茶端了上来，谢断云接过，小呷了一口，又问：“芬夏，我再问你一遍，你想回家吗？”
“当然想，可我已无家可回……阿爷死了，阿娘也不堪受辱撞死了，只剩下我……只剩了我一个人……”
谢断云慈蔼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她看着两行热泪从她脸上滚下，又被脏兮兮的手抹去，那本就花猫似的脸上又添了两道污痕，她可怜她，却又置身事外，只说：“既然已经回不了家了，那你想报仇吗？”
“报仇？我该找谁报仇呢？那么多人，我要如何找？”芬夏听她此言，虽有报仇之心，却苦于孤身一人，该找谁？又如何报？她一个流落他乡的异族孤女，哪里来的机会呢？
“倘若我说我可以帮你呢？”
芬夏困惑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更何况……你一个中原人怎么会帮助我？”
“大概是因为，我曾和你一样罢。我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意思就是，我和你有过同样的遭遇，见到你如此凄惨，不由得想起了我自己，由是感慨万千。”
谢断云放下手中的杯盏，轻轻盖上瓷杯上盖，缓缓道：“当然，也是为了报答当年救命之恩。”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锦衣夜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