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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分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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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方无患站在房间门口,曲起指节叩了一下。正犹豫着要不要晚些再来叫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掀被蹬鞋声响。
不一会儿,房门从里面被打开,阿回穿戴整齐,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嗯,准备十分妥当,如果他眼底没有两道乌青的话,就更好了。
“仙长,今日去做什么?”
“嗯?昨夜不是说了吗,去城主府。”方无患有些奇怪,看他神采奕奕,不像是没睡醒的样子,“快去洗漱。”
她没有在意这点小事,靠着门框,把昨夜从海盗那里得到的信息又整理一番。阿回听话地跑去洗漱,没过一会儿就跑回来,准备出发。
收拾停当,两人直奔城主府而去。
因着昨日那卷帛书的缘故,城主安排在街上巡视的守卫明显少了许多。今日又是游神节,故而路上往来的行人,比前日进城时多上一倍还不止。
天色还早,但街上已经是彩绦垂扬,车马环佩之声不绝于耳,好一番热闹景象。
二人在人群中穿行,抬头时,能遥遥望见城西搭建的神台。那里将是今夜游神仪式的终点。
神台附近的酒楼到这时往往一座难求,饶是如此,多有显贵人家豪掷千金,早早便订下雅间。而平民百姓,亦是大清早就携着长凳干粮,只求占个靠前些的位置。
随大流走了一阵,拐过一个岔口,登时清净许多。
“全须洲的人都在这儿了罢。”阿回从人堆里挤出来,感叹道。
“这还是早上。”方无患轻叹一声,“等到了夜间,人只怕还要多。”
长街嚷嚷,鱼龙混杂,不管是对魔物还是对别有用心的人而言,节庆期间都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今夜注定是一个多事的夜晚。想了想,她转头问身后的孩子:“今夜,你和华似云纱她们一同去城楼看灯吧?”
城楼虽离得远些,但有官兵守卫,而且远离纷争的中心,看城中也是难得的美景。
阿回愣了愣,反应道:“不用待在城主府么?”
城主府。方无患闻言走得更快了些,自从昨夜见到那黑衣人,城主府里与魔物勾结之人的身份愈加明确。原本的计划做了一些调整,这几个孩子断乎不能留在府中。
没等她解释,阿回的另一句话却提起了她十二分戒心,“华似不能和我们一起去,她是游神神女。”
此话一出,方无患立刻停下脚步,“她昨夜同你们说的吗?”
“嗯。”阿回点点头,见她问得十分严肃,语气也认真起来,“她亲口说的,要我们明日记得去看祭神典仪。”
方无患抓紧手里的剑,此事如此紧要,为何城主兄弟二人半句都未曾提起。是他们忘记了?还是另有原因?
不知道方秩午对此事是否知情。想到城主的隐瞒,她顿时感到一阵齿冷,拎起旁边的阿回,提起真气就往城主府赶。
阿回只觉得眼前路面急遽变换,被捞着腰,吓得四肢不敢动弹。不消片刻,就见到了城主府的大门。
城主府的守卫并不阻拦,方无患径直去了昨日议事的厅堂。
打眼一瞧,众人皆在。
堂中比昨日不同,其间摆着一张长桌。方秩午和城主兄弟二人正围在桌前,对着上面的一张图讨论些什么。玄衣修士们也围站在一旁,专注听着。
方秩午早听见脚步声,抬头笑道:“你来的正好,府里阵法已经备全,如今正商议伏兵呢。”
那些修士闻声也看向门外,面上一派谦和恭敬的模样,只是见到来人是她,几个年轻的登时有些沉不住气。
方无患不以为意,走到一边,先把手里已经有些发晕的人安置在椅上,转而向众人问道,“少主现在何处?”
“小女在后院。”城主不解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疑惑地看向来人。
她环顾屋中几人,随后径直看向城主,“神女一事,不知还有没有转圜余地?如此时节,只怕城中有人对少主不利。”
“阁下未免有些不知礼数。”一个玄衣修士呛声道。
“无妨。”城主摆了摆手,目光移回到桌上,像是没有听见关于华似安危的问话,“府里伏兵已经足够,剩下的,安插进城中各处作暗哨。”
方秩午眉头微微蹙起。方无患进门就抛出的问题,城主答非所问,显然是刻意避开。这屋里知道神印一事的,只有他们四人,方无患所说关系到华似安危的威胁,自然也是因为这个。
如今城中有魔物的痕迹,这事在场的众人更是无从知晓。若说了,恐怕打草惊蛇,可若不说,他们却不会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华似作为容屿少主,若幕后之人窃印不成,将矛头对准到她身上。单凭人力,对上魔物到底还是薄弱,到时她恐怕凶多吉少。
正犹疑之际,却听见城主的胞弟李不疑开口劝道:“大哥,我看还是太冒险了,华似她……”
“不必多说。”城主斩钉截铁,打断李不疑未尽的话,“她是容屿的少主,这是她应尽的责任。”
方无患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城主口中的责任,显然不是进行神台祭祀那么简单。难道他们已经另有打算?她目光紧紧盯着那对兄弟。
城主的目光虽落在桌案上,但他神思游离,面颊紧绷,双手紧攥成拳撑着自己。一旁的李不疑则愁眉深锁,张了张口还欲再劝,但在看见他兄长的脸色后,最终没有再说出口。
“敌暗我明,城主还请三思。”方秩午亦将二人的动作尽收眼底,开口道。
敌暗我明。
方无患心中一凛,突然意识到什么。
城主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华儿虽生疏武艺,到底比百姓更强些。神祀不容有失,她若过不了这一遭,那也是她的命。”
神祀要紧是一回事,但城主话中的更多用意,却也分明。比起百姓,他宁愿牺牲自己的女儿。或者说,必要时候,连自己的血亲也可以利用。好一个大公无私。
厅中一声冷笑不合时宜地响起,那戴面具的人幽幽道:“城主倒真是狠得下心。”
庇护百姓不假,但引出暗中的势力,恐怕才是真正的目的。城主倒也不辩解,看了一眼方无患道:“那就劳烦仙长留意了。”
他的一番安排,很难说对幕后势力所知多少。但方无患心里一沉,更在意他口中的另一层意思。
留意,而非护卫,城主定下的安排已经不容更改。就算她不愿配合,华似仍要走上那座祭台。难道女儿的性命,在他心中就这么无足轻重?
方无患不回答,而城主也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同她说话。
厅里的气氛有些凝固,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城主府管家忽然入内通报道:“城主,族中诸位长老皆告假抱恙,不能来府中议事。”
“哼,我就没指望这些老家伙能来。”
城主像是早有所料,摆手让管家下去,并不吩咐其它。
“只是例行通知而已,之后再发生什么,便与这些人无关了。”李不疑面色深沉,兀自说道。
李氏族中许多人与当今城主一脉不和,这事昨夜在案卷中便已得知。只是未曾料到他们的关系已经僵持到这种地步,内忧外患。
但若破局要用华似的性命来作饵,她实在不能赞同。
“少主几时动身?”方无患问道。
李不疑看了看城主,代他回答道:“午时便起身去大庙,神舆酉时出发,约莫亥时初即回至庙中。”
在外停留的时间多一刻,危险就多一分。她不得不揽下这差事,皱眉道:“城主的意思,在下明白了。只是府中之事,不便再参与,告辞。”
她只想立刻去找华似,好早做些准备,但一道声音叫住了她,“仙长留步。”
是李不疑,他上前几步,拱手道:“此间还有一些城防之事,与游神时的安排有关,还请仙长暂且留下,稍作了解。”
他与他兄长的脾性截然不同,一番话说得恳切又温和,“我等自然不会让容屿少主孤身置于险境之中,祭台边已安置下守卫,以备不时之需。”
“包括游神路上?”方无患回头。
“自然。”城主看着她,眼里有些复杂。他原以为这人被摆了一道,就算不发作,也不见得愿意再参与此事。
谁知她二话不说就接下差事,对华似的安危比他这个做父亲的关心更甚。若说昨日是看在泊云宗的面子上,少不得敬重二人。到如今,不由得从心底高看一眼。
方无患没有注意到城主目光变换,她全心想着今夜城中的布局。思索片刻,抬头看向方秩午,方秩午会意,对她点了点头。
见方秩午点头答应,她走上前,往桌案扫了一眼。案上是一幅容屿的城防图,图上摆着许多木制小巧的三角锥,想是排兵布阵之用。
正欲说话,一名玄衣修士忽然开口,“这位仙长修为如此高深,何须兵士助阵。虽说至今未能捉到妖邪,但想必就算遇上,也不是仙长一合之敌。”
这话表面恭维,实则夹枪带棒讥讽于她。方无患看了那修士一眼,转而看向不动声色的领头人,便知道他们仍对昨日之事怀有余恨。
她心里觉得好笑,虎狼屯于阶陛,这伙人还分不清轻重缓急。
“我这点微末道行,怎敢入各位的法眼。如今事关少主和城中百姓的性命,行事自然要以稳妥为先,不必争一时意气。”
一番话把那出言挑衅的修士说得面红耳赤。
城主将情景看在眼里,咳了几声,岔开话复与众人商议守备之事。约莫一刻钟后,便将诸事安排妥当。
众人分作两处。由方秩午并玄衣修士们驻守城主府,安排兵士暗中埋伏。而城中多数兵力,一半仍在明处巡逻护卫,另一半则在暗中警惕。
至于方无患,依城主的意思,是要她远远看着华似。若有人在游神途中发难,她便借此机会抓出幕后主使。必要时,不需顾及少主。
她手指虚搭在桌上,并不提出异议,心中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