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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明神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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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夹杂着交谈的话语由远及近,及至门边,来人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方无患等人起身,只见一位大马金刀,身着劲装的中年男人阔步迈进堂中。他身后,跟着的那人却与他极为不同,一副儒生打扮,眉目清和,看起来年岁倒不大。
华似见了那人,忙不迭从椅子上蹦起来一路小跑,跳到那人身边,脆生生叫道:“二叔!”
他便是城主的弟弟了。方无患不动声色又看了看另一边的城主,细看之下,他们眉眼确有些相似,只是两人性格着装迥然不同,乍一看反倒不似一家人。
那人抬起广袖拍了拍华似的发顶,满脸宠溺。
城主却瞪了一眼,随即对那人道:“你再纵着她,她明日便要踢天弄井去了。”说罢,转向方无患等人,“小女顽劣,如有冒犯诸位之处,还望莫怪。”
方无患笑着摇摇头,“哪里,少主天性自然。”
“城主想必已经知道我们此来所为何事,在下不兜圈子了。”她示意云纱走到身边,“这孩子与城中诸事皆无干系,望城主勿再追究,放她自行离去。”
看着眼前这个戴着简陋面具大言不惭的人,城主不禁在鼻子里哧了一声,他扬起眉毛,向前踱了几步,“你有什么证据,就叫我放了她?”
果然,那些修士早与他通过气了。
“您亦没有证据,能证明那些事是她所为。”方无患直直看着他道,“更何况,她今日才入此城。”
说罢轻轻推了推云纱,示意她把经历再说一遍。
云纱感受着搭在肩上的手,顿时有了底气,把事件始末从头至尾道出。城主听完她的叙述,脸色有些僵硬,但还是强硬道:“一家之言,不足为证。”
对于这个结果,方无患早有预料。她本就不奢求城主听了小狐狸的话,就能大剌剌放人出城,一开始那样说,只是为了更好地谈条件。
可一旁的云纱却以为城主铁了心要给自己定罪,焦急起来,辩白道:“真的不是我。我今早还在城门边吃了包子,那里的人都能证明。”
说得急了,话音里隐隐带了哭腔。
“既然城主认为两边都是一家之言,那我们不妨各退一步。在找到证据前,限制她的行动,但也不可再加害于她,如何?”
“加害?”城主挑了挑眉,“我可以免了她牢狱之灾,但加害从何说起?”
看来那些修士并不是毫无保留,方无患觉得可笑,轻轻摘下了云纱的帷帽。城主府里的三人登时倒抽一口冷气,看着眼前场景目瞪口呆。
檐帽下,一对火红的狐耳在发顶轻微摆动,堪堪维持一半人形的少女紧咬着嘴唇,眼里满是委屈和怒火。
“她是正道修士。”方无患看出了城主的欲言又止,“只是修为已被人夺去大半,想来没法再对容屿造成什么威胁了罢。”
城主兄弟二人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局面,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云纱的目光向另一边扫过去,却突然像是看到了希望,急切道:
“是你!”
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又喜又急,迭声道:“就是你。”她指着城主身后那人,对众人解释,“他就是早上买包子给我的好心人,他可以证明的。”
城主听见,有些错愕地回头看向那人。见他点头,心中的怀疑当即散了大半,语气放缓道:“既然如此,在案子查清之前,她不离开内城就行了。”
“自然。”方无患颔首道,“此事了结之前,我们都会看着她。”
“今日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城主身后的青年人蓦然开口,“不知仙长师承是何门派,大家彼此有底,也好放心。”
言下之意,若她不愿告知,那他们也不能放心云纱跟随在她身边。
可惜师门规矩,出山不言法脉,她亦不能违背。正想着怎么搪塞过去,身边的方秩午淡然出声道:
“城主大可放心,泊云宗的名头,您还信不过吗?”
闻得此言,二人细看方秩午服色,果然衣角云纹盘绣,正是泊云宗的标识。那青年大惊失色,忙揖手致歉道:“没想到此事竟惊动贵派,请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失礼失礼。”
“言重了。我也是偶然到此,师门并不知情。”
方秩午解释道。
城主和他身后那人听了这话,对视一眼,再不提疑心之语,看向众人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敬畏。
一直在旁好奇听着的华似,见她爹爹和叔父这般神色,尚不明白前几日还与自己说笑的秩午哥哥,怎得忽然被如此礼遇。
“泊云宗是什么门派?比昨日那些人还厉害吗?”,她问。
不等方秩午解释,那青年便抢道:
“‘海中无相’,‘山间泊云’,再加上‘谷隐汨罗’。这可是洮国三大仙门,岂是旁支可比。”
他又向众人拱手,“几位远来此地,怎能不尽地主之谊。倘若不弃,不妨便在府中安歇。”他看向城主,“大哥,你看如何?”
容屿城主大手一挥,“只要几位不嫌我这府里寒酸便好。”
方秩午推让道:“岂敢。”他含笑看向方无患,“我们的去留,凭她做主。”
话音递来递去,又抛回到她身上,方无患无奈道:“多谢城主美意,在下心领。只是今夜还有要事,不便久留。”
见云纱的事已经解决,她从怀里掏出那份帛书。刻意放慢了动作,留意着城主和那青年的反应。
可惜,他二人除了疑惑外,没有表现出任何其他的情绪。
看来这府中的内贼,他们尚不知情。方无患清了清嗓子,对城主道:“在下还有一件机密要事,想同城主商议。”
又回头对阿回吩咐:“你带着云纱,在府外稍等片刻。”
城主见状忙阻止道:“何必去那冷风里等。”遂叫来仆人,让带着几个孩子到暖阁中玩耍。
华似乐得从她爹身边逃走,不等仆从引路,便径直领着阿回和云纱往门外离去。几个孩子一走,厅中霎时冷清下来。
方无患见那青年也不离开,心知城主对此人信任颇深,也不再拘泥,开门见山道:“城主,可眼熟此图?”
她揭开手中帛布,其上种种尽显于众人眼前。
那青年一见此图,脸色骤变,立刻看向一旁。见城主同样脸色铁青,动了动嘴却不说话。
“这图,你是如何得到的?”城主沉声问道。他两手紧握成拳,关节咯咯作响。
自家府邸被渗透到这种地步,会发怒是人之常情。方无患盯着二人,看他们目光在图中画圈的几处逡巡,心中便有了大概。
“贵府的守备被人有意调开,这才有了可乘之机。”她斟酌着言语,“偷盗此图的人现在府后一条小巷内,城主可着亲兵前去捉拿。”
到时有方秩午带路,不怕士兵中有人动手脚。
城主却眉头紧锁,开口道:“这图不是府中失窃之物。”他眼中尽是怀疑和恼怒,“是旁人绘制而成。若叫我抓住是谁,定不轻饶。”
一旁的青年面色忧虑,瞄一眼方无患二人,附在城主耳边低声提醒,“大哥,被盯上的可是那物?”
“不必遮遮掩掩。”城主对二人倒不避讳,直言道,“这图中所找的,正是我镇族之宝,明神印鉴。”
“明神印?”
方秩午感叹,“在下早有耳闻,却不知此物正在容屿城主府上。”
提起明神印,城主脸上却露出一丝自嘲之意,“说是世间难得的奇宝,千年来却不知惹来多少祸事。”
“传说明神印鉴为神所藏,乃是留在世间引有缘者取得明神宝藏的钥匙。”
“哼,宝藏,茫茫大地何处寻去。若不是为着这些传言,我李氏一族也不必一路隐姓埋名才苟存至今。好容易在容屿立足,又遭此祸。”
听城主的意思,如此神遗倒像是烫手的山芋,毫无用处。
又听他道:“说来这明神印,我即位时也曾见过,实在看不出有何异处。若不是祖训在先,我早把它扔进海里去了。”
方无患看着面前这狂诞不羁的城主,毫不怀疑他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不过此事毕竟牵涉到魔物,她正色道:
“此物若落入有心之人手中,恐生大乱。还请城主善加保管,切勿中计。”
城主哼了一声,倒是那青年拱手称谢,“多谢仙长提点。此物关系到我大哥城主之位,不容有失,我们定会严加防范。”
“只是……”青年似在斟酌,“城中游神节庆在即,巡城已耗费不少人手。”
“这个无妨,既知道他们所求何物,我亲自去守着就是。”城主道。
“不妥。”方无患立刻制止,她指了指图中的划圈,“对方显然还不知道神印所在,您这一守,不是反而暴露了吗。”
她给出了另一个方案,“倒不如邀仙门修士起阵,再调派精兵驻守,莫要放人进得府来。”
“至于城中,我二人会尽力调查。即便不能揪出主使,去除事根,至少先平安度过节庆。”
今日与那些玄衣修士们交过手,他们德行有疵,道行却不假。
若能合力起阵,再让方秩午对阵法稍作调整,要保城主府不受外物入侵绰绰有余。再不济,暗处之人现身,至少也能拖到他二人前来。
城主听了,自然觉得没什么不妥,当下便召人去请。
几人又商议片刻后,方无患留下那份帛书,告辞离去。而方秩午则带着城主亲兵,去小巷中捉拿那个满身鱼腥的男人。
离开议事堂,由仆从带着走向暖阁。刚一进门,便见到华似捏着云纱的狐耳,几人正研究得热火朝天。
“哇,那你化形中途,会有四只耳朵吗?”
方无患才推门就听到如此彪悍的惊叹,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几个孩子见门被打开,青袍戴着面具的人边走进来边笑着说:“这件事我也很好奇呢。”
云纱登时羞红了脸,讷声道:“我,我没想过。应该不会罢。”
她们相处得很是融洽。云纱的帷帽放在一边,两个毛绒绒火红的爪子轻搭在桌上,嘴角还沾着糕点。
华似这丫头一手捏着狐耳,一手擎着点心,不用想都知道她是使的什么阳谋。可怜小狐狸被骗了还帮着数钱,一点也不知道人心险恶。
方无患笑着看这一幕,只觉得先前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