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禁》千花星

20、贺喜

　　尹潇楚真心的替她高兴，想了想，从首饰盒中拿出一个白玉花卉的坠子，放在梧桐头上比了比：“你明个要见他，今日我就把这个送给你，我们梧桐漂漂亮亮的，定是一见面就能将那人征服了，让他的眼睛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梧桐摸着尹潇楚给的坠子：“好，我明天一定带上。明天你陪我一起去吧，我还叫上了蔷儿，我如今心头不安定，一个人去总怕乱了规矩，你们跟在我身边，也好时时提醒我。”

　　“好。我明日一定及时赶到。”

　　每一个月的初一十五都是宫女太监们见家人的日子。有哪家的家人相见宫女的也可至内务府登记，内务府通知宫女太监，若得了许可双方就能见面。

　　梧桐的父母已经早早的知会过内务府了，梧桐感到神武门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自己的父母。

　　尹潇楚与蔷儿离得比较远，远远的看站在梧桐父母身旁的男人，身形魁梧，脸色偏黑，笑起来憨憨的。

　　梧桐将手中准备好的包袱递给父母，又将自己的手伸出去，旁边的男人红着脸，透过栅栏拉住了梧桐的手。

　　蔷儿笑的前仰后合的，从她们的角度看过去，梧桐的耳朵也是红彤彤的。

　　见面是有时间限制的，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可未到时间，守着的太监就张口呵斥道：“时辰到了，下一位。”

　　梧桐觉得时间很短，可想象大约是因为自己太过于思念亲人，因此才觉着时间短，便依依不舍的道别了。

　　走的时候郑重的拉着男人的手，嘱咐道：“一定要等我。”

　　男人点头，有些羞涩的笑，白白的牙齿在他黝黑的皮肤上极为显眼：“放心。”

　　看守的太监催的严，梧桐匆匆转身，却与后面的春桃撞了个满怀。

　　春桃冷着一张脸怒斥：“没长眼啊你！”

　　梧桐是不识得春桃的，皱着眉头刚要争辩，旁边的太监害怕惹得春桃不高兴，跟着叫嚣：“敢撞五公主的掌事宫女？不想活了你！”

　　太监的声音又尖又利，话说的却清楚。五公主的掌事宫女，那是不能得罪的。梧桐面无表情的瞥了春桃一眼，起身离去。

　　这是第二次见到春桃来见自己的家人。

　　梧桐出来的时候没有吭声，倒是蔷儿不满道：“看这女人，屁股都要长到头上去了。”

　　蔷儿说话向来没有什么忌讳，一句话倒惹得潇楚笑了，潇楚瞥了一眼春桃，春桃见得好像还是上次那个人。

　　桓国选宫女大多是家里人主动递的名，之后内务府派人挑选，选中的才会送到宫里来。所以她们这些宫女，都是家里没法子才送进来的。

　　不过也保不齐。

　　有寻富贵的。

　　尹潇楚低头想事情，蔷儿戳了戳她道：“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尹潇楚将春桃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两个，听到春桃居然胆大到去堵皇帝的时候，忍不住都长大了嘴。

　　“她也不怕被打死。”蔷儿道。

　　“若不是后来投靠五公主，说不定已经被打死了。”梧桐道，悄悄的看了一眼四周：“浣衣苑的人对这种人可不会留情。”

　　提起浣衣苑，三人忍不住都打了个冷颤。

　　天黑了，得赶快回宫里了。

　　初夏的天气，中午已经渐渐热起来，寿康宫宫里有一颗樱花树，渐渐的花也要满了枝头了。

　　尹潇楚像往常一样在寅正醒来，收拾了下便去寿康宫等着，赵素儿已经在那里等着，安排好当日的日程，赵素儿便可以休息，剩下的就是她们当值的时间。

　　姬太后一般卯时起床，待姬太后起床之后开门，一行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之后就是收拾宫殿，姬太后这个时辰一般会去外面走走，不过也走不太远，等待宫女们打扫完毕，她也就回来了。

　　掺带着丝丝黑墨的夜色逐渐消失，天边露出一丝红光来，可是这红光太暗了，根本赶不走冰凉的雾气，一行人中有略微大点的宫女，一边忙着一边小声咳嗽，咳嗽声尽量掩着，可是这清晨太寂静了，尹潇楚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正忙着，赵素儿却赶过来找她，说万岁爷那边敬献了件东西，现在在广储司放着，要她去取回来。

　　这本身不是她的活计，可是既然赵素儿说了，她就没有推却之礼，便匆匆放下了手头的活，向广储司赶去。

　　广储司在太极宫外围，过去要经过慈宁宫花园，赵素儿说这件东西挺急的，姬太后回来了就要看着，所以她就从咸若馆左侧的小门里绕过去。那是一条小甬道，又小又挤的，平日里也没有多少人。

　　她刚要从甬道里出去，却看到咸若馆旁边站着一个人，那人身穿官服，头戴乌纱，尹潇楚一眼就认出了他，那是孙望衔。

　　她身上的毛孔都张开了，四下看看，这咸若馆原本是先帝皇太后礼佛的地方，自皇太后宾天之后就已荒废，四周也没有多少人，只听得有些鸟在枝头上乱叫。

　　不敢抬头看孙望衔，她低身就走，孙望衔旁边的太监却跑出来抓住了她。

　　她下意识的看那个太监，是他不认识的，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人。

　　孙望衔就站在咸若馆偏殿的台阶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低着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孙望衔心头嗤笑，才来宫中几个月，她终究是认了命了。

　　此时的她是否能够理解，他在全家被贬斥后，从天上掉到地上的感受？

　　“我与公主的婚期是在四月二十三。”孙望衔道，“宫里应该会大摆宴席，那时身为低等宫女的人，也有一口喜酒喝。”

　　尹潇楚低着头不说话。

　　他讨厌她现在的样子，每次看到她低着头不说话，他都想要上前去抓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他。

　　紫虞说他跟其他的人不一样，他也感觉出来了，他心底似乎有丝丝的恨意，在慢慢的蔓延，只怕到最后，他也控制不了了。

　　他抬头看向咸若馆正殿，那里供奉着长寿佛，佛眼低垂极是慈悲，可是它前面的殿堂上已经落满了黄叶，荒凉萧瑟的不似在皇宫内。

　　孙望衔平静了下自己的心情，尽量让自己脚步轻快的走向尹潇楚：“你不为我祝福吗？”

　　尹潇楚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眸子看着他：“恭喜驸马爷，奴婢为驸马爷贺喜。”

　　这句话是他自己问出来的，可得到结果后他却心如刀割。

　　他努力在脑海中回想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试图减轻一下痛苦，可尹潇楚的反应却是很明显的，她看不起他。

　　这简直要让他疯狂。

　　她在宫中做下人，又在浣衣苑受尽委屈，他以为当她被五公主欺负，再次回到浣衣苑的时候就会后悔，就会去求他放了她，可是她没有。他以为她被派到寿康宫小厨房，堂堂的小姐竟然去做厨房里的琐事，她也会因为受不了而求她，可她也没有。

　　他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的一件事是：在尹潇楚眼中，所有的苦难贫苦她都不会觉得折辱，唯有向他低头，是她不能忍受的一件事情。

　　孙望衔可以因为权位放弃自己的尊严，他也认为所有人都会这样。

　　可尹潇楚没有这么做。

　　她虽柔弱却刚韧，虽然喜欢哭可在该坚持的事情上却毫不放弃。

　　他承认他后悔了。

　　不是后悔现在拥有的一切，而是后悔没有在她年少的时候就要了她。

　　那样她就是她的了，她再也逃不开、躲不掉了。

　　原来他真的爱她。

　　他的眼神中酝酿着风暴，走到尹潇楚身前，伸手摸上了她的脸，她的脸光滑而柔嫩，鼻尖挺翘，小嘴红润。

　　可她却在发抖。

　　感受到这一切，孙望衔倏然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果然是不爱他了。

　　旁边的小太监看着这一切，心中也在发抖。

　　爷爷哎，您这是在做什么？让五公主知道了您还有活路吗？

　　小太监颤颤巍巍的开口：“驸马爷，公主那该等着急了。”

　　孙望衔好似没有听到，依旧看着尹潇楚发呆。

　　“五公主若是见不着您，又该要发脾气了，您就当是心疼心疼奴才们。”小太监说着话，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孙望衔看了那小太监一眼，眉目中满是冰冷，过了会儿，他转过了身。

　　小太监向尹潇楚挥手，小声道：“快走快走。”

　　尹潇楚一溜烟的走了。

　　出去的时候手心里已经渗出了汗。

　　这孙望衔真是个疯子，尹潇楚心里想，这简直是太可怕了。

　　她心头恐惧，脚下跑的也极快，回到寿康宫时正见着姬太后从门外回来，所幸来的还算及时。

　　胸腔里灌满了冷风，一呼一吸都是痛的，她也没心思上前伺候太后了，一个人去偏殿里坐着，抱着热水壶一口一口的向口中灌热水。

　　该怎么办呢？已经两次了。

　　她再也受不了惊吓了。

　　孙望衔现在天不怕地不怕的，要不是能确切的抓住他的把柄，恐怕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到时候还能说成是她的问题。

　　只是该怎么办呢？

　　正想着赵素儿走了进来，询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不往姬太后眼前当值去。

　　她的眼圈立马红了，赵素儿上前拉住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尹潇楚早已把赵素儿当成了知心的人，瞧着四下里无人，便一字一句把所有事情都向赵素儿说了。

　　赵素儿听完半晌没有说话，之后有些内疚道：“这件事是我连累你了，若不是我派你去广储司，你也遇不着这样的事情。”

　　尹潇楚安慰她：“这件事与你无关，还是我不小心。”

　　皱着眉头又想了想，这孙望衔究竟是要干什么，青天白日的在那里堵她，难道就为了听她一句祝福？

　　祝福的话她已经说烂了，赶紧成亲吧，成亲了就能离她远远的，想起以后都见不着这两个人了，心里头还有一点小激动。

　　“终究还是我的问题。”赵素儿叹道。

　　尹潇楚反倒是安慰她，过了会喃喃道：“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会经过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