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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扎西德勒(4) ...

  •   当天晚上,任仰和乙酉与巴鲁聊到了很晚,最后就在黑帐篷里休息了。

      因为黑帐篷的空间有限,所以两个人一起睡在了一张稍大一点的垫子上。另外的巴鲁、巴桑还有扎西各睡一张小垫子。老黄狗卡卡儿则被扎西一同拥进了毯子下面。

      乙酉睡在里面,任仰将一多半的毯子都盖在了乙酉的身上,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乙酉就这么窝在任仰怀里听着外面隐隐的风声睡着了。

      任仰经过了昨晚和巴鲁他们的促膝长谈,现在对这家人充满了好感。他们虽然贫穷但是勤劳,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很善良。

      所以任仰第二天早上起来之后,简单吃了点饭就打算兑现诺言,带着扎西去镇子上给卡卡儿看病。

      “它年纪大了,就算看好了估计也没几年了……”巴鲁摸着卡卡儿衰老的毛发缓缓地说道。

      一旁的扎西一听就不乐意了,从父亲手下抱回了卡卡儿,“他肯定会长命百岁的,他还有好多年要活呢!”

      说完,扎西就一使劲抱起卡卡儿走出了黑帐篷。任仰和乙酉跟巴鲁他们道了别也走出黑帐篷上了车。

      扎西很老实地坐在后排车座上,他将卡卡儿紧紧地抱在怀里。

      卡卡儿大概也是第一次坐车,好奇地环视了一圈车内景象,他和扎西一样拘束,一点也不像在草地上撒欢奔跑时的样子。而是把脚缩了起来,好像不想让自己沾了泥土的脚再碰上车座似的。

      他们去了离这边最近的一个镇子,玉树市的结古镇,是个不小的镇子。

      在去镇子的这一路上,扎西很安静地将脑袋搁在卡卡儿的背上,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毛发。卡卡儿也安静地趴在扎西的臂弯里,看着车窗外不时扬起尾巴。

      这镇子算是比较大的一个了,商店什么的都有,路两边还有那种专门卖虫草或者绿松石之类的摊子。

      不过兽医店倒是有些难找。任仰开着车转了几圈也没看到一家,大概这里的人都不会专门找兽医给小动物看病吧。

      毕竟他们有很多的放牧经验,一般牛羊生病了,不严重的请个当地懂行的人或者直接自己就看好了。

      任仰带着扎西在镇子上辗转问了好多人,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兽医。他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听说是这边最会给牛、羊看病的人,不过给狗看病倒是没几回。

      当扎西抱着卡卡儿走进了那个小门店的时候,那个兽医正在吃午饭。他看到了一行来的三个人,放下碗筷用藏语问道:“家里什么动物生病了?具体情况说一下。对了,家里离这远不远?”

      扎西将怀里的卡卡儿往上抱了一抱:“他生病了。”

      兽医愣了一下,看着扎西怀里的那条老黄狗:“你是来给这条狗看病的?”

      扎西点了点头。任仰和乙酉不太听得懂藏语,也插不进什么话。

      兽医走近了一些,让扎西将卡卡儿放在了地上。他引导着卡卡儿走了两步,一眼就看出了卡卡儿右后腿的问题。

      “腿怎么弄的?”兽医看着扎西问道。

      “三天前和一头狼打了起来,腿就这样了。”扎西说着就皱起了眉头。如果不是他没有钱,当天就带着卡卡儿来看病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我还真没见有谁专门来给狗看病的,这狗看来跟你很亲吧……”兽医说着将卡卡儿放在了一个垫子上,轻轻地摸上了它那条受伤的腿。

      扎西没说话。自从他记事起卡卡儿就跟着他了,每次邻居家的孩子靠近他卡卡儿就“汪汪”起来;只要扎西和别人打架了,卡卡儿一定是首当其冲的那个,就算是被几个孩子用石头砸肿了脑袋也不管不顾地上去咬他们。

      卡卡儿对扎西来说不仅仅是一条狗,那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家人。

      这里毕竟是小地方,更不可能做到拍片子什么的,对于卡卡儿受伤情况的分析全靠兽医自己的能力。他在卡卡儿的那条腿上来回摸了好几次,几次弯了弯卡卡儿的腿,试探卡卡儿受伤的具体位置。

      卡卡儿因为疼痛挣扎起来,扎西只是摸着他的头安抚他,嘴里喊着他的名字。每次听到扎西的声音,卡卡儿就算再焦躁也只会乖乖趴在垫子上猛摇尾巴。

      过了很长时间兽医才下结论说:“应该是骨头的问题,可能骨折了,但是应该不太严重,不然狗早就撑不住了。”

      扎西听了更心疼了,追问兽医该怎么办。

      “只能先固定着,慢慢自己愈合。幸好它伤得不算那么重,不然估计就要麻烦些了。”兽医说着拿出了要用的工具。

      任仰和乙酉看着卡卡儿在原地小声地呜咽也心疼,问扎西情况怎么样了。扎西把医生的话讲给了任仰,听到卡卡儿伤得不太重,他和乙酉也稍稍放下了心。

      兽医将卡卡儿的右后腿用三块长木板固定了起来,知道卡卡儿喜欢绿色,还特意撕了一截绿色的布条给他包扎好了。

      “带回去养着吧,他的年纪大了,注意不要让他太多地运动,要不然好得更慢。哦对了,有条件的话给他吃点牛肉什么的吧,补补钙也行。”兽医又给扎西叮嘱了几句。

      扎西这才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将卡卡儿抱了起来。

      任仰让扎西问问兽医一共多少钱。兽医摆了摆手:“也没干什么。难得你们这么喜欢狗,还带他来看病,不收钱了,走吧!”

      扎西听后简直要蹦起来了。他之前问任仰要一百元的事情没敢告诉巴鲁,因为爸爸从小就教育他不能要不属于自己的钱。

      任仰提出来要带卡卡儿看病的时候,扎西心虚地低下了头。不过任仰也没提钱的事情,只说是感谢他们应该做的。现在扎西知道不用花钱了,心底的最后一点负担也没了。

      难得来一次镇上,刚刚来的时候扎西因为担心卡卡儿一直没什么心情。现在卡卡儿的腿被固定上了,他也放心了下来,这下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任仰看扎西抱着卡卡儿小心地往路两边瞅着,又见旁边的乙酉一直盯着一家奶制品商店,摇了摇头带着他们好好地把整条街逛了逛。

      任仰给乙酉买了奶枣、牛肉干、特色酸奶什么的。乙酉尝了尝,竟然没觉得有什么吃不惯。任仰是真的佩服他,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可以吃下去,就是他那个胃不允许,吃多一点就要生病。

      所以任仰平时都紧跟着乙酉的饮食,小心地给他安排饭量。特别是对零食,一眼看不见乙酉就可能贪嘴多吃两口,然后再积食发烧或者直接拉肚子。

      任仰想着给扎西买点东西,但扎西摇摇头笑着拒绝了,只要了一个从地摊上偶然看到的吊坠。

      这个吊坠中间是一块扁状蜜蜡,四周用绿松石镶边。扎西喜欢是因为吊坠上面正巧刻了“卡”这个字的藏语。

      他们藏区这边绿松石和蜜蜡很多,所以这个吊坠其实并不贵。但是扎西什么也不想要,就只想要这个吊坠。

      任仰买给了他,扎西羞涩地说了句“谢谢你”,然后小心地接过吊坠,握在了手里。

      任仰和乙酉看到这个镇子上是有旅馆的,毕竟政府部门什么的也在这镇子上。所以他们打算今天开始就在镇子上住了。但是还要把扎西和卡卡儿再送回去,所以任仰和乙酉又回了一趟牧区。

      他们到了草原上,发现几只秃鹫飞了过来,嘴里还叼着什么。这么大的秃鹫任仰他们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感到很新奇。

      “这就是秃鹫吗?”任仰看着外面问道。

      扎西抱着卡卡儿往外看了一眼,皱起眉头道:“看来是又有人死了。”

      “什么意思?”乙酉听到他这么说往后座歪头问道。

      “这是在天葬。我们这里有人去世了都是要找天葬师天葬的,他们把死去的人弄坏,好让那些秃鹫们吃。”扎西的汉语不是那么流畅,表达得有些不到位。

      “什么叫弄坏?”任仰听着这个词莫名地觉得后背发凉。

      扎西抓了抓脑门,张张嘴道:“就是人死之后要用绳子把人的头拴住,然后就用刀和石头把人的身体切成一块块的,还要把骨头敲碎,最后要和上糌粑,再点起桑火引那些秃鹫来吃。”

      光听扎西的描述感觉是有点血腥的,任仰脸色发苦地问道:“你们都这么处理尸体的吗?画面是不是很血腥啊?”

      扎西想想摇了摇头:“我还小,爸爸妈妈不让我去看,所以我也没见过。不过之前我的舅舅去世了我们家就请了天葬师。

      “听叔叔说请天葬师的时候他们特意给了天葬师一些好处,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好处。不过叔叔说这样那些天葬师才会把肉和骨头弄碎些,好让秃鹫们能把尸体吃干净。”

      任仰将车慢慢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前面的一个高地处站着几个人,旁边还有不少秃鹫在地上吃东西。任仰看着那边问道:“那就是天葬的地方吧?”

      扎西将脑袋贴在了车窗上,他也没亲眼见过天葬,现在也十分好奇:“应该就是,不过他们不会让我们过去看的。”

      扎西又指了指那些秃鹫:“叔叔说秃鹫吃人肉的时候也是要分年纪和大小的,最厉害的吃内脏,年纪大一点的就吃皮和肉,只有最小的才吃骨头。”

      任仰和乙酉在车上其实根本看不到具体的情况,只能看到那儿站着的几个人还有旁边的秃鹫。但是一只飞过来的秃鹫嘴里叼着的东西任仰看得一清二楚,好像是一条舌头……

      任仰皱着眉头微微移开了眼,慢慢又启动了车子,看着后视镜里的扎西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处理尸体?我们那边都是讲究死者为大的,不能随便动尸体。”

      扎西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将头往前伸了伸:“你们是这样的吗?爸爸妈妈说人死了皮肉就没用了,留着也没用。”

      扎西不懂为什么任仰他们要这么重视死了的人的尸体,人死了不是不能说话也不能呼吸了吗?

      任仰现在知道了什么叫文化差异,不过想了一想回道:“也有道理,人死了确实什么都没有了……”

      这样说着任仰却忽然停住了口,他的脸色平淡下来也冷硬起来,一看就是想到了什么。

      旁边的乙酉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他伸出微凉的手盖住了任仰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

      任仰感受到了乙酉的视线,转过头朝他看了过去,那眼神蕴含着无限的恐惧和显而易见的不舍。他将右手放了下来,就这样牵着乙酉,心里的不安才稍稍褪去。

      任仰将车开到了黑帐篷处,但是今天巴桑竟然意外地没有去放牦牛。

      他们都下了车,扎西抱着卡卡儿走进了黑帐篷,但是发现巴鲁没在帐篷里,只有巴桑一个人。

      “爸爸呢?”扎西看着巴桑问道,他又看了一圈帐篷还是没有看到巴鲁的人影。

      巴桑看到扎西终于来了赶紧站起来对他说道:“你妈妈摔倒了,现在在镇子的医院里呢,不知道怎么样了!你爸爸已经赶去了。”

      这话一出,任仰和乙酉的心骤然紧了一下。反应最大的还是扎西,他立刻走近了巴桑,急吼吼地问道:“在哪个医院?”

      “就在结古镇上的医院,是你妈妈的妹妹她们给送过去的!”巴桑也急得一身汗,听电话里说摔得挺严重的。

      扎西顿时失神了,乙酉第一个反应过来,拉着任仰说:“现在就走,去医院!”

      任仰也立刻点点头,拉着扎西道:“扎西快走,我们现在就去!”

      巴桑把扎西他们送出了帐篷。这里还有牦牛,巴桑不能离开,要不然他也早就跟着巴鲁去看看了。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任仰他们刚刚从结古镇上回来,现在却要再赶往结古镇。

      在车上任仰问了一下扎西才知道,原来这两天扎西的妈妈去了她妹妹家,两姐妹好久没见了,这次打算聚一聚的,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扎西还小没有手机,任仰和乙酉的手机号也没有来得及告诉巴鲁,所以巴鲁一直联系不上儿子扎西。

      扎西的怀里还抱着卡卡儿,卡卡儿似乎感受到了扎西不正常的情绪,着急地舔了舔他的手,愣愣地盯着扎西,尾巴焦躁地摇着。

      乙酉看到扎西的脸色发白,说了几句话安慰了他。扎西毕竟还小,突然发生这件事早就六神无主了,现在呆傻地坐在车上,嘴里不断念叨着“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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