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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7 神农 ...

  •   又逢金秋,门庭开阔,红旗招展,汉白玉雕成的十二根十米高柱通顶抗梁,庄严肃穆的大门外依次两排各有八名岗哨站\\\\岗。

      郑宋在室内待得发闷,出门想要走下台阶去广场上透透气,却见室外空无一人。

      也不知是不能出去,还是恰巧没人出去,但为了防止出现被阻挡去向的麻烦发生,郑宋又收回了脚。

      她胸前别着徽章,一身保守黑色西装,齐耳短发干练利落。

      作为『华继』湖京分所的唯一合伙人,她是云想的直系领导,今天和云想一同出席汇报会议。

      看看时间,汇报即将结束,锁着的会议室外已有礼仪小姐准备好茶水。

      这次汇报囊括多项工作进展,有阶段性的,也有最终成果。

      云想负责的项目仅是其中之一。

      “这颗智脑的每一根末端神经,都将深深扎进百草的根里,挖掘,研磨,剔除病灶,滋养根基。届时漫山红遍,层林尽染,利好群众,回馈市场——

      因此,我们将试运营版本命名为——神农。”

      红外遥控将数据列表一页页展示在偌大的屏幕上,台下的专家及领导席响起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其中数王飞元最卖力。

      汇报进入到第八个小时,大家都又累又饿,云想顺序排在最后,也幸亏如此,才没像往常一样被挑太多毛病,顺利展示了项目组的研发成果,不出意外,『神农』将很快获批投入使用。

      这才是第一步,任何实验室研发产生的算法都将经历实践的百般考验,即使已经在前端运行了一段时间,云想对『神农』系统的完善程度还是有点担心。

      会议室内已在按广播顺序离场,王飞元在出口附近等待,见到云想出来,笑着迎上去:“恭喜啊!我看『神农』又精进了不少,下个月局里刚好有一次定期检查,正能派上用场。”

      云想抱着资料,余光瞥到郑宋,便和王飞元一齐走过去。

      “是啊,是骡子是马,终于能拉出来遛遛了。”

      郑宋远远见二人神情轻松,便知展示顺利,也展颜恭喜云想,道:“当然是汗血宝马了。”

      王飞元是本地人,提出要尽地主之谊,郑宋及云想欣然应允。

      晚宴不仅只三人参加,王飞元早就提前邀请了多位系统内的同僚及技术人员,组了个二十人的大局。

      席间,主题依然不可避免围绕『神农』算法展开。

      王飞元九年前第一次见云想,就毫不犹豫抛出了橄榄枝。

      彼时王飞元不仅是大厂的核心员工,背地里更身兼重任,为系统内遴选人才,而刚上大一且背景干净透明的云想则是金融计算机双修的不二人选。

      『兰塔』也是变相的考核机构,正是实习期间的优异表现,让王飞元坚定不移地要吸收云想。

      系统暗网内有多条项目支线,王飞元只是其中一条,她的身份不算十分绝密,但出于资本市场中看不见的手,保持低调才是常胜法典。

      如今,云想已独立带领团队,升任组长,表面是『华继』的部门经理,暗地里负责调查『神农』筛选出的潜在问题企业。

      “我跟你们说,云组长的脾气现在真还大了挺多,你们以前不认识她,不知道她温柔的时候那真是,啧啧,能让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王飞元喝得有点多了,开始释放话痨本性。

      “哎郑宋,云想毕业答辩你去了吗?我让何赋给我发了视频,那头铁得啊,我都不认得了,还是我第一次见云想那么硬气。是不是咱们副校长扼杀了社会人最后一丝稚气啊?”

      云想连忙摆手否认,笑答:“什么有的没的,现在想起来是我太年轻了,和王院长吵那两句得不偿失。”

      当年,云想以特培生身份参加毕业答辩,论文以实习期间的案例为基础展开,探讨了几个变量之间的市场表现,却不料撞在枪口上。

      论文盲审评价极高一路绿灯,可一辩的导师团恰好有金融学院的王院长。

      云想论文中的公司A全程以字母指代,知情人却能一眼看出,该公司正是王院长担任独立董事期间爆发商业丑闻的那一家。

      这是云想千算万算修改公式都算不到的bug。

      或是被戳中痛脚,或是要巩固自己的学术地位,王院长在答辩现场将论文贬得一文不值,并推崇学术探讨,摒弃实例总结,认为个体案例不具有普适性。

      从他的评语来看,云想研究的形式、主题、结构无一不错,只有更换选题从头再来才能过他这关。

      这不明摆着要挂掉她,填指标吗。

      云想的政审材料早已开始走流程,只等她拿毕业证和学位证,因此延迟毕业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

      郑宋全程为她的论文保驾护航,『兰塔』的主机二十四小时供她跑数据,显卡都换了好几块。
      王飞元则在听闻一辩出问题后,立即找何赋要了视频。

      监控布在讲台一侧的屋角,能拍到导师们和旁听的学生。

      只见王院长和云想产生了激烈的争吵,他把云想的论文卷成一团,向门口甩了出去,被气得急头白脸,毫无形象可言。

      “这是什么学生!经院都在培养什么学生!我看你别想毕业了!这种不尊师重道信口雌黄的学生毕业了不是丢湖大的脸吗?!”

      云想下台默默将论文捡了起来,给王院长鞠了一躬,嘴上却并不服软:“王董,我可以不毕业,但是市场就是市场,数据就是数据,即使错误经验不能被借鉴,也不会干扰市场和公众的判断。”

      王院长连声“啧啧”,看向两边的老师,食指对着云想上下点动:“你们看看,王董,连声院长,老师都不喊了,这是觉得我不配当湖大的院长,还是不配当你的老师?是我配不上湖大还是湖大配不上你了?我就这么说吧,你今年不可能毕业了,回去重新选题吧。”

      云想看向自己的校内导师,对方满眼焦急,示意她赶紧道歉挽回。

      教室最后排角落站起来一个人,全场视线聚焦在胶着的师生二人身上,无暇注意他。

      云想盯着王院长,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会换选题。”

      陆鳞羽从后门走了出去。

      郑宋抿了一口杯中的大麦茶,感叹往事:“王董这人我是了解的,结果他气成那样最后竟然还让想想过了,不可思议,我托人找的关系都没派上用场,不知道他怎么想通的。”

      云想道:“他不是自己想通的吧。”

      王飞元好奇问:“何赋找何教授帮你了?还是别的途经?”

      云想捏捏自己的左耳垂,郑宋恍然大悟,王飞元只道不方便公开说,便留作席后追问。

      陆鳞羽出了教室就联系王恒生的哥哥,那才是对湖大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网最精通的人。

      他打听到了些独立董事极其避讳的亲密关系,以公众投资者的身份写了封匿名举报信。

      日期提前到丑闻爆发前一个月,直接寄到监管部门,并且打好招呼,让监管员拦下来,私下暗示王院长近期爱惜羽毛,修正自身作风,切忌节外生枝。

      举报信内容与学术不端及湖大八竿子打不着,再加上日期较早,王院长只觉得自己是惹火烧身,完全没往云想身上联想。

      为了避免愣头青学生火上浇油,他最终还是给了一辩通过,云想则拿到了全票通过,不再参加二辩,准允毕业。

      校领导听说了这个小插曲,颁发了一个“优秀毕业生”聊以安慰。

      不过即使不发生这件事,经院的“优秀毕业生”也是要给云想的,最终反而湖大落了个慷慨名声,令人不胜唏嘘。

      纵使云想天资卓群,万般美谈,最终都结束在这桩陈年旧事里。

      架不住王飞元的连番拷问,云想才一笔带过总结了几句和陆鳞羽的相识,并百般强调自己跟他没那么熟稔。

      “不熟都这么帮你,啊?是不是,老郑,我怎么感觉你俩合起伙来瞒我啥呢。”

      陆鳞羽背靠『盈昃』这颗参天大树,研究生毕业后创办了投资合伙企业『奎星』,近几年几轮天使投资项目收益颇丰。

      其中最富远见的当属对互联网新秀『长缨』的注资,使得『奎星』也成为行业风向标,连带着陆鳞羽本人声名鹊起。

      王飞元典型的销冠脑子,不愿意放过任何一条能搭上的线。

      郑宋知道一点旧情,把她拉到一边咬耳朵:“你可别提人家伤心事了姐姐,湖大同届的学生都知道,云想追陆鳞羽没追上。”

      王飞元看着去别桌轮番敬酒的云想,双手环抱,眯眼分析道:“这也能叫没追上吗?人家总不能是在报答她倒追之恩吧?猫腻,有猫腻。”

      郑宋不爱管闲事,专业超强,为人稍显木讷。

      但这种人最省心的,就是从不惹事,也从不越界,相处起来几位舒适,分寸感就掌握在毫厘之间,有时倒显得她“大智若愚”了。

      “你管他猫腻狗腻,云想不愿意搭陆家的线,你就别掺和了。她出来后第一年那个项目,你还记得不?就是因为这个事。”

      郑宋所说的“出来”,是指云想大三毕业后,前往系统内闭关管培的那几年。

      她和别的同学不同时间毕业,也没有参加一年后的毕业晚会,一时间仿若销声匿迹一般。

      仅部分关系密切的朋友和家人知道,她是被集中拉去秘密培训了。

      培训期间她也没闲着,和同期一起致力于算法研究,『神农』的框架也是在那时搭建。

      陆鳞羽长期联系不上云想,故在她进入『华继』之后接的第一个IPO项目上费尽心思。

      他先跟实际控制人谈增资,私下条件是上市保荐机构由自己指定。

      为了避免或有条款或亲密关系影响云想的独立性,陆鳞羽没有点名道姓,导致实控人以为『华继』不行,陆鳞羽要换成自己人。

      站在实控人的角度,这种条件是比较过分的。

      你只是投资人,论持股比例我比你高,论董监高人数我超三分之二,保荐机构怎么能按你的意思说换就换?

      但云想确实初出茅庐,年龄小又没一级市场经验,实控人完全是看在郑宋的面子上才找的『华继』湖京分所。

      业务约定书还没有签,现场理账工作已经进行了两个月,周报条理清晰,进度有条不紊。

      但陆鳞羽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奎星』而已。

      实控人请郑宋吃了顿饭,非常委婉地传达了投资方的意愿。

      阴差阳错之下,陆鳞羽原本是要促进实控人赶紧和『华继』签合同,防止出现理完账换会所的情况,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云想得知陆鳞羽“指名”要换掉自己,也顺水推舟带着项目组撤离现场。

      陆鳞羽反射弧难得这么长,等到实控人通知他到场参加周会时,他还以为会见到云想。

      结果只见到了郑宋,前来做交接。

      这是五年间,他们第一次不算交集的交集。

      同在一个圈子,低头不见抬头见,机会多的是,陆鳞羽只好自认吃亏,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家公司最后也没成功上市。

      无独有偶,前年的全省行业领军人才培养班,云想因为突出贡献被体制内选荐参加,和陆鳞羽又做了同学,这次陆鳞羽成了学长。

      为了给云想的小组获得数据提供便利,『华继』拿到了非常多现场检查、定期抽查、监管培训的机会,被戏称为CPA监考所。

      云想也顺理成章地借调到各省,一年到头自己出的现场还没有检查的现场多,逐渐地便从项目经理升任部门经理。

      领军班的前辈大佬遍地,发扬了行业内的传帮带精神,每次上课都邀请一位领军人才到场,课后保留节目聚餐KTV一条龙。

      按理说这种活动,陆鳞羽并不喜欢凑热闹,但当看到群里的接龙里出现了云想的名字后,陆鳞羽也迅速在后面点了+1。

      两个人明晃晃地一前一后排列在名单的末尾,瞬间又炸出超多潜水不吭声的人挨个在后面接龙。

      陆鳞羽给微信装了个自己写的小插件,群虽然被他屏蔽了,但只要云想发言或被提及,消息就会自动弹窗提醒。

      点完接龙,云想就后悔了,那次聚餐史无前例的人多,陆鳞羽财大气粗,包下全场酒水,本尊却到大家酒足饭饱后才现身。

      成年人的世界,不是酒桌就是牌桌,哪家饭店门口没有几棵被吐死的树呢。

      陆鳞羽来收割战场,又再次失策,云想酒量极好,两颊潮红却神智清明,恐怕自己凑上去,也讨不到好果子。

      大厅里众人呼朋引伴,一起转战下一场,云想面带笑容拒绝了,理由是明天还要出差。

      “哎呀我的云老师,出差急什么,推一天,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啊,可得跟你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来人正是云想此前借调待过一周的某市局审计部主任,喝得不多但上头,动手拉云想去门口找代驾。

      热火朝天,一片祥和,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云想不能闹,只能暗中往外推对方的手,嘴里还十分客气。

      “谢主任,我真不去了,你们好好玩吧,明天是省里的任务,不能拖的,抱歉啊。”

      推搡之间,从旋转门又走出几人,簇拥着一个高瘦的男人谈笑。

      “老谢,你怎么还在这呢!我说怎么找你找不着,邰教授说带咱们去他那玩玩,可不能少了你啊,今晚的局你来发牌!就属你会玩!”

      云想松了口气,抬眼看邰教授,他是本周课程的嘉宾,虽不属于会计师行业,但正担任『长缨』的技术顾问。

      邰教授两鬓花白,目光如炬,穿着也十分雅致,别人不是穿POLO衫配西裤,就是T恤搭牛仔裤,只有他一身素净改良中山装,牙齿和手指也都没有被烟熏过的痕迹。

      他问云想:“这是哪个小姑娘?喝得多不多,得赶紧回去休息休息。”

      谢主任早就放开手,替云想回答:“这是湖京『华继』的云经理,大人才啊。”复又转脸殷切叮咛云想:“云经理,咱就送到这了,车来了,你回去注意安全啊。”

      云想没急着上车,礼貌地向邰教授点点头。

      “邰教授,我叫云想,今天的课受益匪浅,希望下次能有机会再听您的课。”

      邰教授掏出名片夹,抽出一张。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你是湖大的特培生吧,我对你有印象,你的论文盲审就是我审的,非常不错。”

      这一茬云想属实没想到,她惊喜之余也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用双手郑重地递送。

      邰春泽是受陆鳞羽之托来解围的,送走云想,他在人群里等了一会儿,陆鳞羽才从大厅出来。

      众人知道他和陆鳞羽的关系,识趣地留下私人空间给二人。

      “既然来了怎么不自己去,这小姑娘很好,逻辑好,技术好,长得也好。”邰春泽看着陆鳞羽长大,比起老师更像家里亲戚长辈。

      “她跟我有点误会,现在还不是时候。”陆鳞羽又白跑一趟,郁闷得不行。

      他已年近三十,青年才俊的出类拔萃与少年感杂糅,衬衫笔挺,神色温和,比起以前的尖锐变得鲜活不少。

      即使如此,这样的表情也难得一见,邰春泽哈哈笑出声,拍陆鳞羽的背,他常年冬泳,手掌力道不小,陆鳞羽脊背挺拔,纹丝不动。

      “小羽也学会吃亏了,吃亏是福。”他感叹道。

      “不过我看这姑娘主意大,她答辩那事我当年也听说过,老师表示只能给你加加油了。”

      陆鳞羽莞尔:“这点事还能传到您耳里吗?”

      “我很久没见着那么好的论文了,找人打探了一下学生名字,没想到还能听到点老王的八卦。老王那人,该他的。”

      王院长后续被调到下级市的学校做便宜校长去了。

      “我瞅着你这几年,状态也越来越好了,也就不可惜了。”邰春泽话锋一转,回忆起陆鳞羽和自己团队朝夕相处的日子,怀念不已。

      图赛之后,陆鳞羽公开平台宣布自己不再继续深造,对人工智能的探讨就此终止。

      营销号听风就是雨,一半说陆鳞羽丑事败露难以为继,另一半说是向陆腾妥协继承家产。

      反正好坏都让他们说了,左右互搏就是数不尽的流量纷至沓来。

      陆鳞羽从此回归成一个常人眼中的正常人。

      他扩大交际圈,朋友却越来越少,这么些年,反而就剩一个周齐道还算交心。

      小黑子也不在评论区跳脚了,陆鳞羽不知道吃了什么仙丹入定,说得再难听他都不回复,也不删评论。

      精彩对线没了续集,久而久之,微博也开始掉粉,失去了金V认证。

      但他的微博会员一直有粉丝帮他充着,好像都充到了五年以后。

      连唐恬都猜他有小号,但其实陆鳞羽只是比机器人更机器而已,一直窥屏,从未手滑。

      云想的认证还是『AH』配音社成员,只是简介改掉了。

      那句“做一朵向日葵,追着我的太阳。”改成了一只蓝色的铃铛图标。

      工作之便,她四处游览祖国的壮丽河山,常分享自己拍摄的景色和美食,本人很少出镜。

      有张图拍到了手机挂坠,那是一串青绿色系的编制绳链,挂着一颗粗糙的碎石,搭配着看,像石头缝里长出了一根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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