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过莓空》女铀

11、记忆的真实性

　　静语心理工作室就在明日广场附近，郑玖让张先学把车停在咖啡馆门口，她说想先在附近转转。

　　"要不我在这等你，一会你出来，再送你去警局。"张先学在她打开车门后问。

　　"不用，你忙你的吧。"郑玖感觉此行不会太顺利，没有必要耽误他的时间。关上车门，她四下看了看，早八点的CBD咖啡馆已经人头攒动，虽然咖啡馆设有休息座位，但顾客几乎都是提了咖啡就走的。咖啡馆只有大门左侧挂着监控，在沙勇找到的视频里，那个寄手术费用单的女人就是站在了这个监控的正下方，避开了最近距离的监控设备。如果不是对面银行的监控刚好扫到，可能沙勇也很难发现。

　　那个送手术费用单的人，应该对这附近比较熟悉。郑玖一边想一边向写字楼内走去。

　　"您好，请问预约的几点呢？"静语心理的前台竟然是个看起来有点年纪的女人，虽然声音很年轻很活泼，看起来也笑容明媚。这让郑玖有些意外。

　　"啊……我是约的八点的，梁医生。"郑玖说。

　　"啊，是你呀！你是算插队的哦，千万别跟别人说这件事，梁医生很少给人加塞的。"前台女人悄咪咪地跟郑玖说，虽然她们身边没有任何人，"你先填这张表，填完我带你去见梁医生。"

　　郑玖看了看那张表，只是一些基础信息。在填写职业的时候，郑玖填了"健身房教练"。

　　填好后前台便带她走进最里间的房间，整个工作室只有那里和门口开着灯。

　　"梁医生，郑小姐来了。"

　　郑玖看见电脑后面抬起一张秀丽的面容，尽管在网上看过她的照片，但那种被修图软件磨得像塑料假人一样的皮肤，根本还原不了真人十分之一的美貌。

　　"请坐。"

　　她听见梁可静说，于是在电脑桌前的沙发座缓缓坐下。前台给她接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是不是起太早了，我感觉你还没睡醒。"梁可静看着郑玖笑道，"不好意思我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十点都排满了，你要插队只能在这个时间了。"

　　"没事，我都是下午上班，一回还能回去睡觉。倒是辛苦梁医生你了。"郑玖客气地应对。

　　梁可静点点头，"说说你为什么做心理咨询吧。"

　　郑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故事："我结婚三年了，和丈夫是因为工作认识的。他之前在我们健身房办了卡，结婚之后，我发现他有□□的习惯。于是我提出离婚，他就开始打我。"

　　梁可静点点头："嗯，那你有反抗过吗？"

　　郑玖："一开始也反抗，但我确实打不过他。而且他跟我们健身房很多顾客关系都很好，他说如果我敢离婚，他就让那帮狐朋狗友一起投诉我，让我被辞退。"

　　梁可静沉思了一会："那你怎么看待你们现在的婚姻？你还爱他吗？"

　　郑玖开始抹眼泪："我不知道……其实只要我不干扰他□□，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但是我就是觉得他脏，每次被他碰到我都觉得恶心。他要是发现我嫌弃他，他也会打我。"

　　梁可静扬了扬眉毛："我认为你与其找我，不如找法律援助，□□屡犯的，如果有执法记录应该很好离婚。如果你老板让你离职，你可以去别的健身房。花湖这么大，健身房少说也有上百家了。不过我觉得他大概率就是吓吓你，应该没那个本事让你离职。"

　　郑玖没想到她会这样建议自己："你是认为我不需要心理咨询吗？"

　　梁可静温柔地看着她："你的问题在于离婚，不在于心理吧？至少我目前没有听到你提出自己存在心理问题。"

　　郑玖确实给自己设计了一个心理疾病，她也是查询了不少材料才编造出来的："其实，我会怀疑自己记忆的真实性。"

　　梁可静把这句话记在表格上："具体说说吧。"

　　"我有时候记得的一些事情，别人跟我说是从没发生过的。"郑玖说，"不止是丈夫在说，同事也会说。"

　　"我装健身衣服的背包，我一直记得是绿色的。有一天我洗完澡出来发现找不到了，我同事说架子上那个紫色的是我的。我不相信，因为我一直记得是绿色，直到打开那个包，我发现里面的衣服真的都是我的。这个时候我记忆里的包就又变成紫色了。"郑玖说，"类似的事还有很多，比如我的雨伞，我的水杯。有一段时间我记忆里自己养了一条小狗，我甚至记得它是白色的比熊犬，喜欢吃加鱼油的狗粮。后来发现也是不存在的。"

　　"头部受过什么外伤吗？"梁可静沉思着说，"这种情况最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受过外伤……这个现象读大学的时候就有一点了吧。"郑玖说，"结婚后就越来越频繁。而且记错的东西也越来越离谱，比如自己的支付密码。"

　　梁可静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那你这个情况还蛮严重的。"她在本子上写下什么，一边写一边说："这样的话，我可能要去你家一趟，见见你丈夫，你认为可以吗？"

　　"啊？"郑玖愣住了，"我……可能要征求一下老公的意见……"

　　梁可静"嗯"了一声，郑玖继续问："你经常去顾客家里吗？"

　　"会的，我认为心理疾病的成因是来自于家庭和社会。所以了解顾客的家庭关系情况十分重要。"梁可静说，"而且，居住环境有时候也能体现一些顾客的心理情况。"

　　原来如此。郑玖想，在秦菲妍的说辞中，她的心理医生也是会去她家的。据郑玖所知，这样的心理咨询师应该不多见，那么秦家的心理咨询师很大可能也是梁可静。

　　"我建议你去医院做个脑部CT，最好让信得过的亲人陪你一起。"梁可静在电脑上敲打着什么，"另外还有一些生活建议，我让前台打印出来，你参考一下。"郑玖看了一眼建议清单，都是关于饮食睡眠和作息的。

　　问题比郑玖想象得还要棘手，梁可静的表现毫无破绽。郑玖提出想了解苗雨的情况，被梁可静以保护顾客隐私的借口拒绝了。临走前，梁可静加了郑玖的微信："平日有什么问题可以在微信上给我留言，我有空就会回复的。"

　　郑玖说好。出了工作室，她开始看梁可静的朋友圈，基本上都是一些心理知识的科普分享。在穆飞奇被杀的那天，也就是2月5日，梁可静发了一张照片，定位是在宝梅山，图片是自己的手和一枝梅花，配文"山顶风景太好了。"

　　"宝梅山倒是离水库很远啊。"第二天大家开会，沙勇看了照片说，"开车过去也要40分钟吧。"

　　"梁可静发图的时间是2月5日下午5点25分。而且从山顶下到山脚还需要至少半个小时。"郑玖掰了掰手指，"这样的话，穆飞奇的案子就排除她了。"

　　"先别急嘛，听听其他人怎么说。"乔长喜今天也过来听他们的进度，"而且，你忽视了一个重要问题。如果梁可静是那个执行杀人的凶手，那喻识琳就是她的情报来源。"

　　郑玖顿时也意识到了。乔长喜接着说："那喻识琳肯定会告诉梁可静，你是这件案子的负责人。"

　　郑玖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完蛋，丢大脸，我还演了全套。"

　　乔长喜赶紧安慰她："不丢脸哦！你还是得到了一些信息的。"

　　郑玖看着他："您是指……她会去顾客家里了解情况这件事？"

　　"不止，"乔长喜说，"既然她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警察，那她完全可以让你排队排到下个月。既然她愿意给你插队，你有想过是为什么吗？"

　　郑玖："……不知道，她想挑衅我？"

　　"啧。"乔长喜有些无语，"她如果帮三个遭受家暴到女性杀死丈夫，你认为她见你是为了挑衅你？"

　　郑玖这才明白过来，对于梁可静来说，遭遇家暴而来咨询的女顾客具有某种重要意义。也许是同情，也许是出于仇恨，这种心理确实有动机驱使梁可静去杀死家暴妻子的丈夫。她宁愿冒着被警察逮捕的风险，也要让有家暴经历的顾客插队。她一开始甚至认真地听了郑玖编的说辞，还提出要去郑玖家，见见郑玖的丈夫。

　　但是也存在另一种可能，梁可静不是凶手，只是单纯帮女性脱离家庭暴力的心理阴影而已。郑玖想，希望真相是第二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