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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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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微月秉承着既来之,则安之的信念,欲快速遗忘伤痛,融入这片田野。
带来的手机压在背包的底层,没有开机,没有声响。
吃完饭跟小女孩约定好下午农作的时间,便寻着来时的道路,回去稍作整顿休息。
乡村的阳光虽没有城市的毒辣,但透过茂密的树丛,庄稼,洒落一地斑驳。
苏微月一直生活在城市里,阴霾的天空,污染的河水,空气中漂浮的汽车尾气,连绵不断。从未见过眼见如此澄澈的溪流,棉花糖般的云朵泛着丝丝缕缕的尾线,空气中泛着滑向淡淡花香以及瓜果气味。
背着竹篓,跟着小女孩走进一望无际的桃林,树上的水蜜桃宛如粉红灯球,表面长着丝丝绒毛。
“姐姐,咱们沿着这边摘啊。”小女孩伸手拨开桃叶,直奔中间硕大的果实而去,快速旋转,取下,娴熟的一套操作,让苏微月险些以为小女孩隐瞒自己的年龄。
眼睛看着女孩的动作手势,垂下的手臂也在偷偷演练。
旋转旋转再旋转,瞬间装满两人背来的竹篓。
女孩从篓里拿出两个透红的桃子,放在流动的溪水里,双手清洗摩擦,其中一个递给了坐在旁边的苏微月。
苏微月道了声谢,笑着接过,桃子贴近嘴边,张大咬了下去,耳边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桃肉被咬下,桃汁在口中爆开,汁水顺着喉咙溜了进去。
“好甜啊!”苏微月扭头笑着说道,紧接着又咬了几口,大大的满足感。
吃着吃着,苏微月渐渐发起了呆,望着小溪的对面,恍惚间能看到来往模糊的人影。
……
顾霄澹把陷入昏睡的何鹤扔到房间,就出来了,转身一头扎进玉米地。
深处的老汉们都在低头劳作,望不尽边界的玉米地,不知道要干到何年何月。
顾霄澹没有说什么,直接上手干了起来,瞬间融入收割队伍。
一扶、二压、三转,娴熟轻巧。再直挺高傲的玉米杆在顾霄澹面前都不得不弯下腰,乖乖束手就擒。
根根玉米棒砸向地面,落成山。
有些腰酸背痛的老田,慢慢直起身子,左右扭动起来,抬起黝黑的胳膊擦擦额头上滚落的汗珠。
隐约感觉旁边多了一个年轻人,擦干净滚进眼睑的汗珠才看清来人是谁。
“小顾,天气这么热,你咋还来帮我们啊!”老田的大嗓门一起,周围的老汉都停下手里的活儿,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顾霄澹额头微微出汗,好几个人都递来了脖子上的毛巾,顾霄澹从最近的一个人手中接了过来,笑着道了声谢。
“小顾,你看你每次来都赶上我们这边活儿最多的时候,我们还没好好招待你,反而还让你帮我们忙,多不好意思啊!”老田张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继续道。
“就是就是,老田说的是啊!顾律师,当初帮了咱们村赢了那场官司,咱们还没好好谢谢呢!”
“是啊!是啊!”
“每年都来咱们村给俺们下乡普法,俺们还没感谢你呢!”
……
聚上来的老汉们,七嘴八舌地表达着感谢。
“没事。”顾霄澹勾了勾嘴角,眉眼中多了几分柔软。
更有热心人,笑着直言道,“真的,你要是俺们村的人,俺都想把女儿嫁给你了。”
这话刚从嘴边吐出,同声附和的人更踊跃起来,“真的!要不是你长得太好看了,俺一定介绍你们认识。我就怕你瞧不上我闺女。”
“没准您闺女还瞧不上我呢。每个女性都有自己的光芒。”顾霄澹笑着回答道。
几个老汉哈哈大笑,嘴上念叨着,“不愧是律师,这有文化,要是我们都说不出来……”
放肆的笑声响彻这片玉米地。
……
苏微月和小女孩沿着小溪,洗净双手,随风吹干。
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想了想,扭头问出自己想问的话,“顾霄澹是你们村里的人吗?”
处于这样的局面、境地,面对陌生到只知道名字的人,问出这样的问题合情合理。
被问的人,反而满脸疑惑,一双大大的眼睛闪烁着满眼问号。
“就是中午跟咱们一起吃饭的那个男的。”苏微月解释道,说完怕不够精准,又补了一句,“冷冰块儿。”
又模仿着顾霄澹板正的姿态,尽力表现出清冷的气质。
惟妙惟肖,又略显夸张的举动,逗得小女孩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眼角沁出泪水,“你说顾叔叔啊!别说你模仿的比小胖他们像多了。”
女孩尽量控制内心笑意,顺了顺气,“顾叔叔不是我们村里的人,我们村里怎么能出气质这么清奇的人咧。之前有听爷爷说过是做什么的,但……我忘了哈哈哈哈。爷爷说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快乐一天是一天!”
虽然没有听到什么有效信息,但说的没错。
无忧无虑的年纪,天真烂漫,快乐最重要,其他都有大人撑起头顶的一片天。
想到这里,苏微月鼻尖有点发酸,眼角微微泛红,强撑笑意,抬手摸了摸女孩柔软的黑发。
好似看到曾经那个天真无邪,无拘无束的自己。
希望父亲在另外一个世界过得好,不用再为自己操心。
……
没有边界的黑,被漫天繁星点缀,忽闪忽灭。
苏微月倚着窗边,双手背后,挽起散落的秀发,仅用粗糙略带毛刺的木簪扎了起来。慵懒地把头探出窗外,双手撑起身子,望着黑夜里的光亮,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迎面拂过的晚风,温柔且静谧,宛如南方女子般,清风拂面。
远处传来脚步声,鞋底与地面铺洒的碎石摩擦,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惊醒了沉浸的苏微月。
稍微扭头发现是顾霄澹,电光火石间,飞速蹲下,躲在窗下,轻轻屏住呼吸。
可蹲下后,仔细一想,自己为什么要怕他啊!没做什么亏心事,可这身体的第一反应也太迅速了。
苏微月内心暗暗懊悔,轻声叹了口气。
……
顾霄澹手拿托盘,眼睛直视,看到一个半截人影闪过,眼前朝外推开的窗户,屋内投射出的灯光。
没有在意什么,走到旁边的木屋,推门进去。
顾霄澹关上屋门,凭着记忆,摸到开关,打开了灯。
毕竟是乡下,蚊子更是比城里的要多得多。灯光亮起的那一刻,数只嗡嗡作响的吸血者,围绕在散发光亮的灯泡下。
洁白的被褥上躺着一个看似昏迷的何鹤,顾霄澹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毫不客气地走到床边,朝何鹤的脸上拍了一掌,白嫩的脸蛋瞬间扶起红印。
这一掌下去,床上的何鹤瞬间从酒香的梦中惊醒,睁开眼刹那,炽热的灯光灼了眼,又合上了。眼皮下眼珠转了转,适应片刻,再次睁开。
“顾霄澹,你有病啊!打我干嘛?”何鹤顶着鸡窝头坐了起来,怒视前面的顾霄澹。
而始作俑者,一点没有慌张,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擦拭。
擦完,重新戴上眼镜,双腿叠放,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转动脖颈,无言回复。
何鹤跟顾霄澹从小一起长大,对这番动作最为熟悉,记忆深处的DNA动了!
一溜烟,麻溜地从床上滚了下来,何家大少爷连鞋都没穿,站在顾霄澹身后,揉肩捏背,不知道的,以为是顾霄澹的贴身丫鬟呢。
“顾哥,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啊!”何鹤谄媚道,手上的动作一点没有停下。
说完,望到柜子上飘香的牛肉面,又溜了过去,试图与顾霄澹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拿起盘里的筷子,粗鲁地胡噜进嘴里。
一碗面条,瞬间吸进何鹤的肚子里,连汤汁都顺着喉咙滑落进去,嘴里发出一声叹息,咂摸咂摸嘴里最后的味道。
吃完饭,何鹤突然想起自己喝醉前在餐桌上吐露的话,瞬间有些头疼,伸手扶了扶额,扭头看到顾霄澹左耳戴着耳机,低垂地眼神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顾哥,我……我还是很好奇你跟苏微月的关系?你……能不能告诉兄弟我!我保证不跟第二个人说。”何鹤壮着胆子,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对面的顾霄澹,嘴唇一张一合,好似朝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然后,摘下耳机,敲击了几下手机,黑屏。
“你觉得我们什么关系?”顾霄澹抬眼问道,即便戴了一副眼镜,极具压迫地眼神还是不失分毫功力。
何鹤在床上扭动,身体微微前倾,但还是壮着胆子开口,“苏微月,她是不是你背着阿姨偷偷交的女朋友。嘿嘿!”
说完,又不由为自己看破的真理笑出了声。
“想什么呢!你这脑子还真敢想!我俩差多大呢!别总是胡思乱想。”顾霄澹张开嘴,直言反驳道。
“那……那怎么了?现在多少老少夫妻,有什么?现在的社会多开明。虽然顾哥你今年才30岁,还没到老的那个层面吧。哈哈哈。”何鹤还在为自己的结论做着有理有据的陈述。
“滚!”一个字,干脆利落,直达何鹤耳朵边。
虽然顾霄澹的武力值很高,但作为一家影视公司的老板来说,故事才是最重要的!
特别是关于顾霄澹的故事!这种跟女生关系的新闻,何鹤一定要拿到一手资料。
“那你告诉我,你俩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保证不说!真的!”为了以表忠心,何鹤又竖起三根手指。
顾霄澹抬眼看向眼神中闪烁坚定光芒的何鹤,有时就觉得,当初温阿姨是不是抱错孩子了。两个安静沉稳的夫妻怎么能生出如此基因突变的孩子。
脑海里浮现起,曾经沈祈宁恋爱被何鹤知道后,直接被烦了一个月的事情,刚要舒展的眉头又锁了起来。
想了想,本来跟苏微月之间就是清清楚楚的关系,直接告诉何鹤也无妨。
顾霄澹挥了挥手,何鹤瞬间闪现到顾霄澹旁边,椅面凹陷下去。
“听好了,这件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听明白没?”
“明白!保证不往外传!”
顾霄澹放松,后背贴着松软的沙发,低沉地声音娓娓道来,“苏微月是我昨天坐出租车司机的女儿……出租车跟货车撞上了,司机没救回来……韩岩又打听到,她母亲改嫁之后,直接跟她断了联系,怕让现任丈夫知道有这个孩子存在……”
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何鹤脑海编织的美梦被一针戳破,连残渣都没留下。
想起中午饭桌上清瘦、拘谨的女孩,顺着刚听到的故事,何鹤不禁有些同情起苏微月。
继续开口道,“苏微月知道你跟她萍水相逢吗?”
“不知道。”顾霄澹望着头顶的木质结构回道。
“你怎么说的?”
“她父亲的朋友!”顾霄澹继续回复道。
听到这里何鹤直接发出了一声惊讶,“我去。她这就信了?这孩子真么傻吗?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
“我还说了她家的情况信息。”顾霄澹扭头看着何鹤,露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何鹤想了想,无奈道,“估计是看到你这样子,再联想到自己的处境,确实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不过,你说的这个身份,你们俩未来不就没有可能了吗?”
果然,何鹤正经不过3秒钟,非要把顾霄澹和苏微月拉到他预设的剧本里。
顾霄澹眉心蹙了蹙,薄唇抿成一道线,抬手解开黑色衬衫的袖口,折了上去,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
一旁的何鹤还沉浸在剧本无法完美进展下去的思绪中,对旁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
靠墙蹲坐的苏微月,伴着微风,渐渐沉入梦乡。
猛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迷迷糊糊间被惊醒,才发觉自己靠着墙睡着了。
腿被压得有些发麻,还是爬了起来,头探出窗外,尚未清醒的双眼好似蒙着一层雾,看得不是那么真切。
隐约间,看到一个身着黑衬衫的男子,身子倾长而挺拔,从旁边的屋里走出来,关上屋门,转身离开。
许是,苏微月瞟的时间有些久,猎人还是有所察觉,转身却没看出什么异常。
顾霄澹站在原地,修长的手指抬起扶了扶有些倾斜的眼镜,漆黑的瞳孔缩了缩,瞧见窗外留下的一缕颤动的秀发,眼前骤然一亮,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闪过一丝愉悦。
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
慌乱间,蹲回原地的苏微月,其实并没有看清是谁,但就在一瞬间,脑海闪过无数个可怕画面,本能让她选择躲藏。
耳朵贴近墙边,听外面没有声音了。苏微月拖着酸麻的双腿,颤颤巍巍地直起身,站了起来。
原地跺了跺脚,缓了缓,掩上房门,朝何鹤的木屋走了过去。
走到门口,微微停顿了一下,几次抬手,还是轻轻扣了扣房门。
屋里男人叫痛的声音被打断,“谁?”
“苏微月。”
躺在地上的何鹤不禁内心笑了三声,疼痛一下被掩盖住,“进来吧,门没锁。”
得到允许后,苏微月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第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缓慢直身的何鹤。
“过来帮我一把,把我扶到沙发上就行。”何鹤直接开口,伸手道。
苏微月先是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扶起何鹤。
伴随着疼痛声,何鹤终于重新回到沙发柔软的怀抱。
“不好意思,在这种情况下,介绍我自己。我叫何鹤。”何鹤朝眼前发呆的苏微月伸手示意。
失焦的眼神,逐渐对焦,连忙握手,“你好,我叫苏微月。”
“坐吧。”何鹤笑道。
苏微月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离何鹤保持一个人的距离。
察觉到这一点的何鹤不由得笑了下。
苏微月不知道何鹤在笑什么,“您是被谁打了吗?”
“还不是顾霄……”三个字顺嘴脱出。
苏微月先是诧异了一下,后确认道,“额......是我认识的那个顾霄澹吗?他一直这么暴力吗?”
跟顾霄澹虽只有几面之源,但与印象中的人形象有些偏移,还是确认一下为妙。
何鹤瞧着眼前再三确认的好奇宝宝,想起自己那个绝美的剧本,心里想了想,为了兄弟的爱情,还是我来背锅,“嗨~我想学跆拳道,这不是找顾霄澹当我教练嘛!刚才我差点就把他摔了……”
苏微月半信半疑,但对顾霄澹内心恒定的危险值下降了百分之八十。
想着既然何鹤没什么事,自己也该回去了,于是便起身告别。
苏微月走后,何鹤仰头靠在沙发上想到自己隐约埋下的红线,完美无缺的剧本会如期上演,身上的疼痛真的不算什么了。
门又被推开,以为是苏微月又有什么想问的,没有看来人是谁,就说了出口,“还有什么想问的?我都能告诉你!”
“什么?”
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闯入何鹤耳道,条件反射,连忙坐了起来,伴随着肌肉的扯动,嘴里又发出惨烈的声音。
嘴上还有笑着回复道,“没什么?这不刚才苏微月来了吗?”
“她来干什么?”顾霄澹拧开手里的药酒,递给何鹤。
何鹤接过药酒,顺手放在一旁,“当然是来慰问我啊!你那么大的动静,让人家姑娘都误以为你是个家暴男呢!”
顾霄澹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何鹤继续说下去。
“我可是帮了你大忙,我说咱俩在切磋,你教我跆拳道……你说我是不是太聪明了!你俩以后结婚高低得请我当伴郎,我可是你俩的红娘啊!”
顾霄澹瞥了眼旁边还在做白日梦的何鹤,嘴里吐露两字,“多事!”
“嘿!你以后还得谢谢我呢!”何鹤望着走出房门的顾霄澹背影大声喊道,不知道有没有惊扰到旁屋的苏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