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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尊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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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凉都城文安人口稠密,繁华程度不亚于东越经济重地俞阳。
撩起马车帘望出去,街道两旁商铺酒楼林立,来往人群身着大凉色彩华美的传统服饰,映衬得人人红光满面,眼底似有华光,一种与东越截然不同的热情直直逼人而来。
这便是……她的故土。
挽陈盯住车外景象,想把这一切都刻在脑子里,再也不会遗忘。
良久,她收回视线,吩咐阿蔻放下车帘。
伊氏妃逝世后,阿蔻作为她曾经的大宫女,在皇宫中常处于尴尬的境地,原本积威多年、在宫人中素有名声,却因一朝失势不受信任,直到挽陈启程返凉,才被横舟指了偕同照料的差事。
“咱们走两个月了罢。”挽陈算了算日子。
阿蔻道:“回主子,两月零三天。”
挽陈微微颔首,正待要说什么,马车一顿,便不动了。
车外一个恭顺的声音道:“陛下有命,请姑娘换乘大凉马车进宫面圣,随行人员入住大行令。”
挽陈和阿蔻依言下车,再分别乘上去往皇宫和大行令的专用车。
时令深冬,大凉较东越更冷。挽陈蜷在放了暖炉的车里,马车微颠,暖气一阵阵扑来,惹得人昏昏欲睡。她强打起精神坐直身子。
车又一次停住了。有几个仆婢上前来打了帘子:“陛下在清居殿等候姑娘,请姑娘下车乘辇。”
挽陈依旧听命换辇。
此番倒不再费时,须臾便到了大凉皇帝的寝宫清居殿。一位大宫女装束的陌生女子出殿来迎,搀着她进到殿里去。
殿内暖意融融,全然不似如今的玉台那般冷得让人害怕。挽陈踏进清居殿的那一刻,女帝便已快步朝她走过来,两人在殿中央照面。
女帝善意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带着笑意点点头,拉她往内室去。她什么也不问,只随女帝走。
进了内室,女帝轻声道:“好孩子,把上衫脱了可好?”
她迟疑片刻,颔首转身,背对女帝脱去上衣,露出光洁凝脂般的后背。
女帝手指微颤,抚上她右侧蝴蝶骨那朵幽兰草图腾,深呼吸几次沉下心,末了替她披好上衫,柔声道:“好了。”
挽陈回身问道:“陛下为何要我脱去上衣?”
女帝笑道:“你现在该叫朕母皇了,云漪。”
饶是早先便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听女帝念出来却震动人心。虽不好意思,但这些年来在玉台生活又与东越皇室打交道,知晓皇族最忌讳皇嗣们谨小慎微。她后退一步行了个大礼道:“是,云漪拜见母皇。”
女帝赶忙上前扶起她:“快快起来,你我母女不必如此拘礼。”
复又拉着她走到外室去,相对落座榻上。女帝开口:“不知云漪可否对大凉的幽兰草有所耳闻?”
秋云漪回忆片刻道:“是凉糕的原材料?”
“不错,”女帝颔首,“做凉糕只是其中一个功效。幽兰草乃大凉皇室图腾,生于幽泉之畔,由大凉皇族世代看守。数量稀少,只有嫡系皇族配食幽兰草凉糕。”
“云漪方才不是问朕为何要你脱衣?大凉皇室嫡系血脉出生之时,需在身上用幽兰草的汁水以及金线刺出图腾,这种技艺只在历代嫡系皇族中流传。朕身上有、你姐姐身上有、你也有。你的图腾还是朕亲手刺的。”
“姐姐?”秋云漪在东越的时候听说过,女帝长女安成公主早夭,这位素未谋面、只活了三天的姐姐,对于母皇而言这怕是难以忘却的伤痛罢。
“是啊。”女帝叹息一声不愿再说,转而问她,“朕听说你和东越康乐王玉思缘成的婚,还有了个女儿?”
秋云漪笑答:“嗯,叫玉盈枝。”究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再怎么嫌吵也还是思念的。
女帝又问:“这名字如何来的呢?”
“舞叶秋风落尽时,岸榛浮雪玉盈枝。此句甚美。她又生于深秋,故而得名。”
“好名字,朕都做阿婆了。”女帝点了点头,欣慰而笑。
顿了一瞬又道:“你如今重获大凉公主之尊,跟玉思缘的婚契自然解除,以前的那些情谊就都忘了罢。”
“母皇……”秋云漪想开口说什么。
“庶妃所生又能力平平、只因父亲疼爱便越过嫡长嗣早早被封了嫡亲王的男人,怎配得上我儿?”女帝蹙眉,“即便你姐姐在世,皇位不由你继承,向来也都是驸马入赘,万没有让你一个公主嫁到别国做王妃的道理。过往联姻嫁出去的庶出公主都是一国皇后或贵妃,王妃算什么?”
说到此处,她转而轻拍女儿的手安慰道:“大凉男儿多的是,你总能挑到比他玉思缘更可心的。”
秋云漪不置可否:“母皇的话,儿臣记住了。”
一个月后,大凉建章宫。
东越的静乐公主被正式册立为皇太女那天,秋云漪当时的身份还不够资格观礼,如今自己亲身经历,才深刻体会到了那番宏大景象。
大凉立储大典的流程与东越相近,要求准储君卯时一刻起身洗漱。
漪兰殿内,典客并大行令的几名女官侍候秋云漪更衣,换上象征储君尊贵地位的赤底黑纹金丝宫裙,戴上与装束相得益彰的金丝华冠。冠上垂下摇摇珠玉,衬得她本清丽的容色变得愈发娇艳。
待一切就绪已是辰时一刻,女官们无声退到她身后拜伏下去,典客搀着秋云漪的左臂,态度恭敬,垂首道:“时辰已到,请殿下移驾。”
秋云漪颔首不语,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合乎礼仪规范的端庄,没有半分错处。
乘上宫辇,不消一柱香的功夫便到了广圣宫昭阳殿前。下辇车、上玉阶,一切仿佛浑然天成。
直到跪在昭阳殿外的锦绣软垫上,后背挺得几近僵直的秋云漪才恢复了清明耳力。
“皇次女秋氏云漪,礼义仁孝,心怀天下,堪承社稷之重。今立为太女,加封安国宁夷公主,以昭天下!”女帝的声音掷地有声。
秋云漪依礼拱手拜道:“儿臣云漪,必以社稷为重,事必躬亲,不负母皇之恩,亦不负储君之位。”
大凉元玺十五年三月,冬末春初,万物待苏。此前在宗庙养病的宁夷公主秋云漪回京受封皇太女,正式接管东宫事务。
消息传到东越景明殿,伏案批阅奏折静乐帝泛出笑容。
或许出于爱女心切,或许出于补偿心理,又或许二者皆有,自打回了大凉,女帝总想方设法地给秋云漪赏赐。从衣裙珠玉到仆婢侍从,不一而足。
这么样过了两三月,春去夏来,一年一度的祭神典礼近在眉睫。
大凉崇拜麒麟,比东越崇尚朱雀更甚。主持者往往出身皇室嫡系,多从皇嗣或嫡亲王及其子女中挑选,需在祭坛歃血为誓,祭天地、祭麒麟、祭列祖列宗。
秋云漪回来之前,大典主持者一般选定为麟王或其女云和郡主。
而今秋若翡被困东越,女帝有意锻炼女儿,点名令她统领祭典事宜,又命大行令的长官典客及两名典客丞辅助。
她一日繁忙过一日。寅时天光未亮就需在上书房温习,卯时接受帝师检查功课,辰时女帝下朝来此检查新课,巳时练字,午时用膳休憩,末时骑射,申时和酉时处理东宫诸务、准备祭典,毫无空闲可言。
秋云漪有些力不从心了。祭典前的第五天辰时三刻,女帝照例下了朝到书房看她。
“过不几日就要祭祀,云漪,你准备得如何了?”女帝甫一落座便展眉笑问道。
秋云漪忙起身拜伏,帝师神镜和书房众仆从见状亦随之跪下。秋云漪道:“儿臣愚钝,祭典诸事尚未准备完全。”
女帝眼神冷下来,凝眉上前亲自将她扶起:“谁教你遇事便跪?唯唯诺诺可不像秋家的女儿。你是大凉太女,一言定生死,为君者当进退有度,而非驯服。给朕拿出一国储君的气势来!”
是啊,她是太女,在大凉有着仅次于母皇的地位,本就该像静乐那样成为骄傲自信、不怒自威的掌权者,而不是囿于后宅温顺典范的王妃。
秋云漪眼神坚定:“儿臣谨遵母皇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