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4、回忆(二) ...

  •   …褚呈江仓皇而逃,直至家附近的巷子才刹住脚。

      她回头望去,身后空无一人,才安心的继续往前走。

      “叮铃铃。”有人按着车铃从路边疾驰而过。

      她被声响吸引,转头,只见那一辆白色的自行车竟调转方向,从身后冲了过来!

      见状,褚呈江立即撒开腿就跑。

      但那骑自行车的人也紧随其后,那鸭子般嘶哑的声音不断在女孩身后挑衅,“对,跑快点,哈哈哈,再跑快点!”

      可惜两条腿赛不过轮子,褚呈江速度越来越慢,轮子的响动也越来越近,她根本来不及躲开,就那么被人直挺挺的撞飞出去!

      嘭的一下,摔在地面上,像条濒死的鱼只能勉强动弹。

      女孩本来就没吃饭饿的不行,这一下彻底把她撞的半天没爬起来,但幸好有个包垫着,没什么大碍,不然她脑袋非得开花不可。

      始作俑者是个瘦高瘦高,满脸痘痘的小男生,身上穿着学校发的厚棉服,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还在上初中。

      “呦,这不是咱们镇的破烂大王嘛,今天包这么鼓,不会是偷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吧,拿出来让我瞧瞧。”

      褚呈江眼一斜,嘴一撇,激情开麦,“里面装了你爸的骨灰,你爷的坟头草,你太爷的老相好!”

      “你胡说什么!”男生被气的眼睛冒火,自行车往旁边一摔,直接冲上前去,抓住褚呈江的胳膊就是一扭。

      “娘的,你个没爸没妈的杂种,敢这么侮辱我家里人!我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男生眼神阴狠,面部狰狞扭曲,好像被恶灵附体一般邪恶,抬手就把褚呈江像只小鸡仔一样拎了起来。

      没办法,平日里吃不饱饭,自然也没营养可言,所以身形对比同龄人要小上许多。

      麻袋被丢了,手臂被人绞住,痛的女孩龇牙咧嘴,整个人脸朝下的被人狠狠摔在地上。

      一股剧烈的酸痛感席卷大脑,褚呈江从地上爬起,殷红的鲜血从鼻子里流出,血和泥混杂淌了一脸,阴沉沉的,整个人看起来可怕的很。

      男生有些被吓住,身上沸腾的热血一下子冷了下来,但转念一想,自己人高马大的怕一个小孩得多丢人啊,于是又要抓住女孩再打一顿。

      可褚呈江不是死人,她低身往前一躲,张手抱住男生的腿,两腿蹬直,猛地站起身来,在周围一阵尖叫声里,将人抱摔在地上!

      这回可是后脑勺着地,这一下可不轻,力道之大,把男生头皮都硬生生磨下来一块,他疼得脑子发白,在一阵天旋地转后,眼前一黑,就昏死过去。

      “啊!我的儿子!滚开!”一声怒吼之下,那围观的人群里瞬间冲出来一个臃肿的壮汉。

      他三步作一步走,胸膛急速起伏,就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怒目圆睁,熊熊的烈火仿佛要从其中喷薄而出。

      见状,褚呈江知道大事不妙,提腿就要跑,但壮汉哪里会这么轻易放她走,上来就是一脚,把她踹到地上,又掐着她脖子把她拽起来。

      二话没说,男人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手臂抡圆了,对着女孩脸上就是几个重重的巴掌,“狗娘养的玩意,你是不是找死,找死啊你!”

      骂完又把人摔在地上猛踹,他呼吸急促,眼中带着狠厉的怒意,脚下动作不停,愤恨的表情就好像眼前的女孩是他的杀父仇人。

      成年人毫不收敛的力道是极为可怕的,褚呈江被打的无法还手,只能蜷缩在地上死命护住自己的要害。

      围观的人很多,但也只是看着,至于会不会死人?他们才不关心。

      兴许是打累了,壮汉喘着气停手,看着地上如同死鱼一样浑身血污的女孩,低声道,“我警告你!你最好离我儿子远点,再发生今天这种事,我动手就没今天这么轻了。”

      撂下狠话,男人脱了外套,把自己昏迷的儿子裹住抱到怀里,随即往医院的方向快速小跑而去。

      “…………”

      地上的泥沙响动,女孩强撑着手臂起身,她额头渗着血,双眼通红,脸颊高高肿起,脖子上青紫一片,本来就烂的衣服更是又破了好几个洞。

      一动,那痛就席卷全身,她被打的站不直身体,肩膀一高一低,周围人冷嘲热讽的声音太过刺耳,就好像刀子不停在她身上凌迟。

      褚呈江鼓起勇气,与他们所有人一一对视,稚嫩的嗓音里充斥着无法言喻的疲惫和痛苦,“就因为我没有父母,所以你们人人都能踩我一脚是吗?”

      “我从没有招惹过他的儿子,我也没有招惹过任何人的儿子,我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都是同样的年纪,我上不起学,我穿不起过冬的衣服,我也吃不饱饭,为了捡一个瓶子我可以在镇子上来回跑上一整天。”

      “谁会喜欢这样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你们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不同的是你们有选择,而我没得选!”

      四周沉寂,回应她的只有风声。

      兴许是觉得和这些人说了也无用,浪费口水罢了,褚呈江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拾起鼓鼓囊囊的麻袋背回身上。

      在巷口的阴影下,她转身,那双充了血的眼睛红得骇人,“替我带句话,只要我没死,日后总有他儿子落单的时候,我会把今天受到的一切全都还回去。”

      话落,那道瘦小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明明站在温暖的阳光下,在场的人却感到浑身冰凉,脚底升起阵阵寒意,各自心虚的对视一眼,相继散开。

      ……

      “嘶!”褚呈江蹲在河边洗脸,脚边放着一个盛着水的瓜瓢,这寒冬里的水真是冷的刺骨,她手指被冻的僵硬,身上更是一动就疼。

      眼看要到中午了,为了不让爷爷知道,她也只能咬着牙用水冲干净身上的血迹。

      好一会,河水恢复了平静,像镜子一般它倒影着女孩的狼狈,看着自己高高肿起的脸,她气愤不已,抬手搅乱了水面,才抄起地上的瓢回家。

      齐肩的长发被打湿,干起来要不少时间,褚呈江索性脱了外套,把它蒙在头上吸水。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女孩受不住枯燥的等待,很快便沉沉地睡去。

      再醒时,半掩的木门早已被风吹开,屋外霞光遍天,宛如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散发着柔和的光。

      褚呈江抬起脸,环顾四周,狭小的空间里,仍旧只有她一人,东西并没有被移动的痕迹,看来爷爷中午并没有回家。

      不应该啊,平常中午都是在家休息的,今天怎么一点动静没有,不会又被镇上没管教的几个流子缠住了吧,想到这,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也顾不得头疼眼花,褚呈江扯了外套穿上,又拿了屋外放着的铁棍才出门。

      当她火急火燎的小跑出栅栏外,就看见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堵在了门口,上面跳下来一个胖乎乎的男人。

      “林大叔?”

      褚呈江刚想问他怎么有空来这里,就听见男人急切地说道,“小江,你爷爷在路上昏倒了,刚才我路过才把他送到的医院。”

      “不过医院先要了三千块作保金,我垫了两千,能暂时吊住你爷爷的命,但现在还差一千,你快找找家里面有没有钱,不行我就只能去借了。”

      知道事态紧急,女孩并没有哭闹,而是迅速折返回家,从炕底扒拉出一个小铁盒子,里面零零散散的放着不少纸币,但加起来也才三十来块,根本不够。

      可再怎么无可奈何,也只能先带着钱去再说了。

      褚呈江上了车,林守仁立即扭动车把,两人飞快往镇上赶去。

      这一会,医院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褚呈江飞快下跳车,马不停蹄往医院里跑,越着急越冒失,单跑这两步就好像脚底抹了油,整个人往前一扑,险些把牙磕掉。

      心脏跳的飞快,褚呈江知道自己状态很差,只好耐住性子询问道,“林大叔,我爷爷病房在哪?”

      “不清楚,我当时交完钱,报了老褚的名字就找你去了。”林守仁擦着汗,随即指着大厅正中央的地方,“就那,我去问问吧。”

      两人快步走到缴费区的玻璃窗前,褚呈江稳住颤抖的声线,“医生你好,麻烦问一下今天下午送来的一个病人里,有叫褚夜的吗?”

      “稍等。”

      带着白帽子的女人二话不说的翻起簿子,很快便停住,然后抬头问道,“你们是他什么人?”

      褚呈江紧跟着回道,“我是他孙女,这位是我叔叔,我们是来给他交治病钱的。”

      说罢,她翻出兜里的所有钞票递了过去。

      白帽女人面无表情的点了数目,用笔记录完,拿出几张纸递出去,又道,“不够啊,还差一百零六块三毛钱,记得在三天里交齐。他人在204,这是他的检查报告。”

      “谢谢,钱我们一定会尽快补上的。”褚呈江诚恳地谢过,拿起报告。

      走到楼梯口,女孩背靠着墙,颤颤巍巍地翻看着手里的报告单,白纸黑字,像极了一张宣告死亡的通知。

      癌。

      褚呈江拼尽全力认出这一个字,但看见这一个字便无需再看下去,她死死揪住手里的单子,双目欲裂。

      “小江,你还好吗?”林守仁拍拍她的肩膀,关切道。

      “……”

      褚呈江抬起头,看向窗台外的天空,眼泪被火红的云盖住,她只说,“太晚了,林叔,你先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这边我应付的过来。”

      闻言,林守仁也忽的想起来家里面的老婆和孩子,猛的一拍脑袋,“对对对,我得赶紧回去,不然她们该找我了,你是个有主见的,有你在这我也放心。”

      “林叔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好嘞。”

      送走人,褚呈江紧绷的肩膀一下塌了,她脑袋抵在墙上,思绪万千。

      最终,她还是推开了门。

      门口处的床上躺着一个皮肤黝黑,面容沧桑的老人,他睁眼望着天花板,浑浊的眼睛没有焦距,露在被子外的手臂上一道深深的蜈蚣形状的疤看起来是那么可怕。

      “爷爷。”此刻,褚呈江已经泪流满面,再多的坚强,在看见爷爷的那刻,就瞬间土崩瓦解,她艰难挪动脚步来到床前跪下。

      在来的路上,她脑袋里全是爷爷死了,自己该怎么办,这可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亲人啊。

      幸好,爷爷还活着。
      可是,爷爷的病,自己又该怎么办。

      褚夜虚弱的转过头,抚去女孩脸上的泪,“乖孩子,爷爷不会丢下你,爷爷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等会咱们就回家……”

      “不,不回家!”褚呈江哭着摇头。

      见她这副模样,老人一时间沉默了,好像明白什么,表情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问着,“爷爷是不是要死了?”

      女孩迅速摇头,紧握住爷爷的手,“不是,您只是身体不好,要调理罢了,才不是病。”

      “那就好,那就好。”

      这夜,爷孙两个各怀心事,仿佛都舍不得戳破对方的谎言,闲聊到深夜,才接连睡去。

      第二天,天灰蒙蒙的亮了。

      电话亭里站着一位瘦小的女孩,她脑子里默记着一个号码,踌躇许久才拿下电话,将硬币投了进去,拨号。

      对面很快便接了,像是专门等她打这个电话。

      “严郝,我爷爷要死了,借我点钱。”褚呈江开门见山。

      男人被这一下打乱了节奏,准备的一大段威逼利诱的话术,完全没机会说出口,他轻咳两声,“没钱就想起我了?小朋友,我这又不是水滴筹。”

      “再说了,借给你,你拿什么还我?”

      褚呈江沉吟片刻,“我身上的器官应该值不少钱。”

      如此血腥的话从一个小女孩嘴里说出,怪,实在是怪。

      严郝差点没被嘴里的烟呛死,“不是,你爷爷到底得的什么病啊,都沦落到卖器官了?而且我只是个放高利贷的,你这抵债的东西貌似差点有点远吧。”

      “我只有这个。”

      “咳。”男人压低声音,“你私底下当了好几年的票贩子,咱们这圈里的人都知道。什么票你不敢卖?什么客你不敢拉?传到你耳朵里的消息会比我少?”

      褚呈江知道他在想什么,揉了揉眉心,道,“好吧,我知道欠你三百万的那个老肥猪住哪,我可以去把他抓出来,但是你得先拨点钱给我用。”

      “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人。”

      严郝立即大手一拍,豪气干云,“行,只要你能把那肥猪佬抓来,别说是你爷爷的医药费了,就算是养老钱我也都出了。”

      挂了电话。

      褚呈江走出亭子,大雪纷飞,落在她发顶,就像是少年白了头。

      ——

      一年一晃而过,春去秋来。

      不远处的高楼底下上演着一场惊险的追逐战。

      一个莫西干发型的青年人脚踩轮滑鞋,正以极快的速度横穿广场,引人注意的是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肩上扣着对讲机,西装革履的打手。

      藏在角落的女孩戴着黑色鸭舌帽,一边观察局势,一边指挥,“一组注意,前方是下坡路段,所有人都往西北方向靠,走没有鹅卵石的那条路。”

      “二组的车可以开进来了,要长鸣笛和开闪光灯。还有老黑,你到时候把他救走的时候,记得往北门去,那边监控坏了还没修。”

      “好了,就说到这,大家都听清楚了吗?”

      褚呈江这边话音刚落,对讲机那边就齐刷刷的回复了好几声收到。

      莫西干自然不会知道身后那群人的计划。

      他看着身后追了许久的人,居然往广场出口的那条道走了,心下不由得窃喜,“这群傻子,还真以为广场就那一条路能出去啊。”

      说着,他立刻滑进由鹅卵石铺的那条道上,坑坑洼洼的地面对轮滑鞋实在是不友好,他只能分心控制速度,要是摔下来肯定就被追上了。

      “哔——”

      一辆面包车长鸣着笛声,从广场外开了进来,周围人皆是被刺得耳朵生疼的跑开,莫西干也不例外,但他根本无法使力。

      这鹅卵石路面怎么也滑不动,眼看那车越来越近,他顿时着急了,脚下一个没注意就摔在了地上,顾不得痛,他赶紧解开脚上的轮滑鞋。

      光着脚撒丫子就跑,但那车的车灯晃得人眼睛生疼,他只能半眯起眼睛,用手掩着光往旁边跑。

      莫西干本以为这就能躲开了,却没料到那面包车居然直冲冲的往他跑的方向撞来,他心下一慌,竟加快了速度,试图超越它。

      结果可想而知,他与面包车好死不死的撞在了一起,双腿被轮子重重碾过,他痛的无法言语,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车撞完他就走。

      一位环卫工打扮的老人见状立即跑了上前,把他扶起来,“孩子,你怎么流血了,来快上来,我背你,真是可怜啊。”

      “啊——我的腿!快点送我去医院!”莫西干痛得面目狰狞,趴到老人的背上就不停哀嚎,试图把伤痛都宣泄出去。

      “好好好,马上就到医院了。”老人满口答应着,背着人快速往广场北边走去。

      那里早就停了一辆改造过的货车,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见到老人,立即取了担架把莫西干给抬上了车。

      至于他们会把人带到哪,就不是褚呈江该管的了。

      “行动完成,大家都辛苦了。”说罢,女孩就关了对讲机,从书包里换了顶白色的棒球帽戴上,便骑着脚踏车离开了广场。

      是的,她自从上次给严郝搞定肥佬之后,就被“收编”了。

      没办法,爷爷的病越来越严重,需要更好的医疗设备,所以转到了市医院,这就意味着要花的钱越来越多,已经远远超出了严郝的预期。

      严郝不想吃哑巴亏,也不想失信,而且褚呈江还是不愿意接手他的那些所谓的正经产业。

      所以两人只能签下一份风险协议:两年内,褚呈江要帮严郝把生意规模扩大两倍,并且年净收入必须达到五千万。

      失败了,褚呈江需要赔付两个亿,除此之外还要担任严郝公司的法人。成功了,她爷爷所花的治疗费用就全部由严郝出,并且送给她百分之二的公司股份。

      “嘟嘟。”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女孩揉着眼睛,疲惫的接起电话,“老板,事情已经办完了,您还有事吗?”

      “死丫头,又跟我客气了不是。”

      严郝红光满面地看着账户上上涨的数字,笑得合不拢嘴,“那家伙欠的钱已经打过来了,这单干的不错,值得表扬。”

      褚呈江抽了抽嘴角,“说重点。”

      “好吧,就是西区那个打拳的被条子盯上了,你恐怕得现在就得去找他,再晚些他可就跑出玉竹市了。”

      “这么突然,可我今天说好了要去看爷爷。”女孩不想让步。

      男人在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后才道,“看在我给你爷爷打五十万一针的补脑剂,打了八个月的份上。去这最后一回,我把三组也调给你用。”

      无奈,在危难时候,除了林大叔外,就只有严郝借那么多钱给她爷爷治病,还托人把爷爷转到了市医院,就算再怎么黑心也是她的恩人。

      “最后一回。”褚呈江应下,挂断了电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4章 回忆(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