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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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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装束穿着不同,除却艳丽的唇色,凭着春君下半张脸赫然就是先前与周棠对坐的鬼主。
像睡久了的人一般,春君动作迟钝,手脚还不灵活,从棺里出来费了很大劲,额边竟有了细密的汗珠。
连手都有了温度。
“原来仙君是明白的。”
“明白什么?”
“该叫我陛下。”
“殿下,陛下,都是你。只是,我早已不是神仙,陛下才唤错了。”
“哦?那我该如何唤你?”
“陛下随意即可。”
“仙君实爱说废话。”
春君的模样很年轻,死时的年纪定然不大,时隔多年再见,白玄心觉,自己早忘记他是什么相貌了。
春君看着他,“这里暗无天日,以防我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仙君。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从前,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我的母亲我的身边人,哪些是坏的哪些是好的,谁害了我又有谁对我好。”
“幸而我都还记得。”
这里四面都是壁画,石门早已合拢,白玄一面一面看着。
刻的是春君的生平大事。
白玄道:“那么,在陛下记忆里,我是个什么角色呢?”
春君道:“自然是对我好的。”
白玄诧异到笑了出来,“陛下竟是这样想的?”
春君好奇道:“仙君笑什么?若站在仙君的角度,应当是不难明白我为什么说此话。”
白玄和气道:“陛下说的是。我惊讶好笑自然是因为我是站在陛下的角度来看的。所以,我竟是想错了。”
春君沉默片刻,道:“仙君想的不算错也不算对。仙君不妨看看我的过往,便明白了。”
话落,四周场景变幻,幽暗墓室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富丽堂皇的宫殿。
明黄的基调,坐落在山巅,无数大大小小错落有致的宫殿簇拥在下方。风吹过,鲛绡轻扬,天边异彩,宛若人间仙境。
这是昭国皇宫,人间繁华所在。
似乎回到了几百年前,君王堂前,执子对弈。
昭国太祖万武帝,有盖世之雄,一统天下坐拥中原腹地,为其后世子孙打下千秋基业。
先祖英武,其子孙流其血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十月乙卯,诏曰:“建立储嗣,崇严国本。《春秋》有义,立以嫡长。皇长子朝,宗室首嗣,天意所属。位居嫡长,日表英奇;仁孝纯厚,天资粹美。兹恪遵太祖遗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昭国太子春君殿下,宸帝唯一嫡长子。春君殿下面若冠玉、清深雅洁,对待父王长辈孝顺有佳,对待臣下和顺有礼,绝不自持身份。
殿下为中宫嫡出,极受重视,几岁便被立为太子。殿下未负所望,自幼时就显露的明秀聪慧到了大时更加出众。
宸帝子嗣单薄,春君殿下作为他唯一的儿子被要求文武双全,大儒大将时常出入东宫。太子太师有数位,在学问上经世绝伦。
除春君殿下外,宸帝还有七位公主,年纪都甚小,最大的不过五岁,与殿下相差十三岁。
春君殿下从小在只有自己一个小孩的皇宫长大,对于幼妹们十分疼爱。
春君殿下的母妃长孙后,与宸帝是少年夫妻,情深意厚,天下人夸赞长孙后贤德。出生名门,德才兼备,作为昭国国母将宸帝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似先帝般乌烟瘴气、罪孽横生。
前些年长孙后伴同宸帝南巡,春君殿下亦在身边,皇室风姿让百姓敬仰,大叹:此生若一子如春君殿下,多子多福便是一句空话!
帝后恩爱、长子惊世,宸帝十分满意这位手把手培养的储君,走哪都带在身边。春君殿下十五岁时即有监国大权。
若宸帝有恙,则由春君殿下治国之。
春君殿下年十八,正是玉树临风青春倜傥的年纪。殿下不好女色,至今东宫无一侍妾,太子妃为空悬,各家高门贵女垂涎已久。暗暗琢磨着,殿下年纪到了,说不准就要开始选妃。
适龄的女子更加严格要求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各家夫人的宴会上展露锋芒,盼着才名传入宫中,传入春君殿下耳里。
安国公府,也就是长孙后的母家,当之无愧的高门。
长孙祎湘作为安国公府嫡长女,静容婉柔、知书识礼,自是身负厚望。
一次入宫面见自己的姑母长孙后时,阴差阳错,入了宸帝后宫。
这实乃荒唐,只是宸帝爱美人,态度强硬也奈何不得。姑侄二人共侍,免不了风言风语。
春君去凤仪宫见长孙后。
“儿臣参见母后。”
长孙后见他来很是高兴,遣退了多余宫婢,只留下两个贴身嬷嬷。
春君笑道:“儿臣不在母亲身边侍奉,多亏了钱嬷嬷和苏嬷嬷。”
嬷嬷惶恐,长孙后道:“好了,好了,你们的确对本宫尽心,担得起朝儿这声感谢。”
她心情很好,又看向春君道:“母后往你宫里递了那么多名门淑女的画册,你可有动心的?当然,家世门第次要,朝儿你喜欢最要紧。”
她话虽这样说,但能画入册递进宫的家世都不低。
春君摇摇头,“母亲,儿臣还没有喜欢的。只是,祎湘妹妹……”
长孙后笑容淡了几分,道:“你喜欢她也没法了。”
春君叹气,倒了杯茶递过去,是花茶,一股淡淡的花香。
“母亲,儿臣不是喜欢她。是父皇此举的确没顾及母亲的感受,母亲莫放在心上。”
长孙后笑着摇头,“你倒是担心母后了。你自个的人生大事呢?不管啦?”
春君听出她话语间的有意避开,顺着道:“儿臣一直留心的。”
长孙后点头,“那就好,也不要急,不要随随便便将就,喜欢就要真心,知道吗?”
春君听着,“是。”
长孙后道:“你父皇倒是急得很,哼,又不是他选妃,急什么,你还没着落倒自己先选了,为老不……”
“娘娘!”钱嬷嬷低声提醒道。
长孙后顿住,脸上掩不住的疲惫,拍了一下嘴,“看母后这嘴,快了些。”
春君有些忧心,道:“儿臣会同父皇说的,此后不会再出这般的事。”
长孙后摇头,“你是太子,不该关心后宫琐事,莫管到你父皇的后宫了,这有母后呢。你应到在国事上为你父皇分忧。”
她满眼慈爱,微笑着看他,“朝儿本就是龙子,天命所在,母后以你为傲。”
“还有,说过多少次了,要叫我母后,母亲不合规矩。”
春君淡淡地笑,“私下叫母亲又有何妨。”
他是刚从朝上下来,还没换上常服,一身隆重繁琐的蟒袍,衣冠庄重非常。
从凤仪宫出来后,春君心里有些沉闷。母亲心中肯定是不好受的,他不免想到日后母亲与祎湘妹妹碰面,恐怕再不复从前的其乐融融。
说曹操曹操到,春君大步走时听得身旁侍从唤他,“殿下,殿下,澄嫔娘娘在唤您。”
澄嫔就是长孙祎湘。
春君脚步停顿片刻,她的声音近了许多,想再忽视就难了,无奈,他转身道:“澄嫔娘娘。”
长孙祎湘小步奔来的身影猛然止住,一向爱艳的她穿着格外素净,唇上是点的口脂,脸庞憔悴又美丽。
“太子哥哥……”
春君为她惋惜,但也无能为力。他摇摇头,道:“娘娘找本宫有何事?”
长孙祎湘扯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我以为,会嫁给你,做你的太子妃的。我不想做什么娘娘,我,呜呜呜……”
说到委屈处,她竟掩面痛哭起来。
春君也不好受。他没有喜欢的姑娘,但说起来,对于母家明里暗里撮合他和长孙祎湘他也是默认的。
在何时该做何时,他从小被教导。到了成婚的年纪,即便不是男女情爱的喜欢,他亦可接纳。
只是终归有缘无分。
此处在内宫,主子说话宫侍会避着走,澄嫔是妃子,名义上的庶母,太子不宜过多接触。
春君道:“既来之则安之,事情已然成了这样,只能说造化弄人。望娘娘早日想开,不要郁结于心。”
云齐也就是春君身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跟着澄嫔而来的宫侍上前劝慰她,“娘娘,您身子不好,回宫吧。”
长孙祎湘恍若丢了神,泪水止不住流,木木地看着春君,“太子哥哥,我喜欢你,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
她越说越低,挨得近的宫侍脸色变得难看,春君虽体谅她阴差阳错入宫,却也实在听不得她说这样的话。
“祎湘,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身份呢?”
“那日你在东宫起舞,被父皇看见,父皇一向爱美色被你所吸引。你与父皇,在东宫一度春宵。”
长孙祎湘身子一震,痛苦道:“我以为那是你!”
春君垂眸拍了拍衣服,轻声道:“所以,这就是命。”
长孙祎湘发起抖来,道:“太子哥哥就只这般说吗?你对我就般无情吗?从始至终,太子哥哥只一句都是命,我被强纳宫中,你可为我求过一句情?可来看过我一次?今日若不是我叫住你,你是不是只当没看见我?即便你不喜欢我,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对太子哥哥真心无疑啊……”
“入宫非我所愿,就连往日疼爱我的姑母也因此远离我,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在月色正好的晚上,给自己的心上人跳一曲舞而已。”
“我精心准备了许久,练了许久。”
长孙祎湘说着,宫侍已然把头往垂地上去。
云齐瞪大眼看她,又看看不知在想什么的春君,咬牙道:“娘娘慎言!”
长孙祎湘抹了泪,笑笑,让身边的宫侍退下,宫侍犹豫,她难得厉声道:“滚下去!”
宫侍灰溜溜走开。
长孙祎湘上前一步,这些天,她过得如人间炼狱。
家族为避嫌,她进宫次数并不多,未曾见过宸帝几面,宸帝有也只知长孙家有位女儿。长孙祎湘为太子妃,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奈何宸帝不知,缘由就是长孙家怕有外戚之嫌并未事先向宸帝告明,只等和春君商议好后求娶。
自从她入宫后,宸帝频频召见,因为长孙后的关系对她颇是宠爱,不料长孙祎湘因此痛苦不堪。
与宸帝每一次接触,难免让她想起眼前此人是她的姑父,她差点要称呼为父皇的人!这叫她怎能舒心!
春君低声道:“本宫总不可能向父皇将你要来。”
长孙祎湘眼里最后的光也灭了。
她呢喃道:“我是这样幻想过……”
春君不忍看她这副模样,别过脸去,道:“日后澄嫔娘娘有难处,尽可来找本宫。宫里有母妃在,澄嫔娘娘的处境也不会太难。”
“国事繁忙,本宫就先走了。”
长孙祎湘停了哭泣,异常静静地看着他离去,不知怎的,又笑了起来,回来的宫侍瞥见似乎极为害怕地退缩几步。
听得澄嫔娘娘笑道:“殿下可真是天真啊。”
春君步子快,云齐小步跟着,琢磨片刻对春君道:“殿下,澄嫔娘娘既入了宫,那便是陛下的人,殿下莫要冲动啊。”
否则,父子争一人,这可算不上美闻。
云齐知道太子殿下不至于此,但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果不其然,春君道:“本宫知晓分寸。”
“只是,暗中派人去盯着澄嫔,本宫总有些不放心。此外,父皇那边本宫还需亲自去一趟。”
“殿下的意思是?”
“先前情景不知落入多少有心人眼中,与其让他们添油加醋,不如本宫自己去说。”
“殿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