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无光》宸枫何弈

3、润雨（二）

　　开了春，我被先生送去了学堂。

　　那时老先生已过耳顺之年，一头糟白的发梳得干净利索，两鬓整齐的别在耳后。

　　初次见面时，我盯着他那双灰蒙有力的眼睛盯了许久，他只是微微一笑，脸上的沧桑即刻显现。

　　我跟着他年迈的步伐走进学堂。

　　虽说是学堂，不过是偏远小镇中几家筹募置办的小院，又寻得一位秀才充当教书先生。屋中有十余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孩童，每个人都端坐在书桌前，手中各捧着一卷竹帛。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孩童声音稚嫩而微小，可混在一起，却足以震耳欲聋。

　　我坐在了屋里的最后一张桌子前，伸手抚了抚刚刚擦净的桌面。外面的鸟儿啾啾地叫着，先生给我递来一卷帛。

　　呼---

　　这又是一片新的天地。

　　也是这片天地，让我真正融于人类生活。

　　可这天地对于我来说太陌生了，我甚至有些害怕，便总是独自一人，即便有人搭话，我也不知该如何去回，最终只能尴尬结束。

　　久而久之，便成了他们口中的“怪胎”。再后来，流言蜚语越来越多，有说我天生聋哑，也有说我脑子被山上的恶狼吃掉。

　　而对于这些，我始终无动于衷。

　　直到最后，他们站在我的面前，将我推倒，指着着我骂道：“山上下来来的妖孽，不过那家子眼瞎才养着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

　　我怔了好久。

　　妖孽……

　　我不是——我是人！

　　我踉跄着站起，话中带着火气，“先生一家待我很好，你不能这么说他们！”

　　这是我第一次因为某件事而感到恼怒。

　　我狠狠地推了他们一下，可两拳难敌四手，又被他们揍倒在墙下。

　　“住手，你们给我让开！”

　　我被阿姐抱了起来。

　　那几人见状，啐了一口，便各自跑去。

　　阿姐拿手绢擦拭我脸上的血迹，手帕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一刻，我以为那是世上最柔软的东西了，仅此唯一。

　　“小启你要记住，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谁也不能因为某一个人跟自己不一样就去谴责、憎恶他人，甚至群起而攻之，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语毕，阿姐紧紧将我抱在怀里，我眼中朦胧，映出一幅温暖的画面——

　　那是一只白色的猫，身量不大，却用自己全身的毛去揉抚面前受伤的小狗。小狗感到很温暖，也很幸福，于是往猫的怀里蹭了又蹭。

　　他们相拥在一棵树下，阳光斑驳照落，辉芒热烈，映在猫的身上，像是点燃了每一个根毛，霎时间发出耀眼的光芒。

　　从那以后，小狗的眼中总也有着那么一团光，如炬同阳，再不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