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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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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藏好,我去看看。”千秋雪低声吩咐完就拿出软鞭握在手里,这里是元京城,她无法带兵器。
“秋儿。”张睿寰低低叫了一声,挨了千秋雪回头一瞪。
张睿寰担忧的模样又让她心里一软,他们从小便是这样,虽说形影不离,可闯祸的永远都是前面的小球儿,担忧挂心的也永远都是后面的肉圆儿。
“放心,”千秋雪对他昂然一笑,“论打架,我最擅长。”
她提气脚蹬墙壁借力,飞身上了屋顶,在西岭四友惊讶的注视中无声的隐匿了身形。
趴在屋脊上向前院望,便见一个五十左右的灰须文士被两个蒙面人压在照壁下,另有几个蒙面人在东西厢房与正屋出出进进翻翻找找,千秋雪数了数,应该还有八九人,有一个应该是头领,因为那个蒙面人没有参与翻找,而是坐在院中木质凉亭下,看起来好整以暇甚至悠然。
陆续东西厢房和正屋都有人走向凉亭下汇报,没有称呼只有内容:
“没找到。”
那蒙面人一身普通的蓝布长袍,扎着袖口,虽看不出年纪,但身形强壮,这是一个专门的武人,开口的声音也是壮年,想必在三旬开外:
“顾先生,名单在哪儿?”
“什么名单?老夫说了,不知道!”那灰须文士身形极瘦,但目光炯炯摄人心魄,虽然被压着,但他还是倔强的来回扭动,声音之中毫无惧色,“你们是哪家的走狗?要来寻衅便光明正大的来!如此小人行径,为人所不齿!!”
那领头人毫不动怒:
“再问一遍,名单在哪儿?”
“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那灰须文士简直要暴跳了,可惜身子太弱跳不起来。
千秋雪猜测那灰须文士便是西岭四友口中的顾向明,虽然不知道这帮人是谁,那名单又指的是什么,但千秋雪立刻想明白了一件事,她不能让顾先生出事。
“好吧,既然顾先生不愿意来文的,咱们就全武行吧。”那为首之人略一点头,压在顾向明两边的手下便各自发力,顾向明两条胳膊往奇异的角度折去,可老夫子竟然怒视着领头人,生生忍住了痛呼。
千秋雪来回扫视着蒙面人的分布,正飞快的思考着进击策略,但是傅嘉言的喊声把她的思维彻底打乱了:
“光天化日持械行凶!你们眼里还有国家法度吗?!!”
傅嘉言出现在屋角,虽然话音有些颤抖但是勉强让自己在这帮武人面前挺立住了,他甚至拉出阮汇:
“这位是御史台的阮大人,尔等狗贼还不速速退下!”
阮汇也只好站直了身子作出威严模样:
“本官已经派人报官了,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没想到那帮蒙面人齐齐看向领头人,领头人做了个手势,他们竟一齐朝傅嘉言和阮汇扑了过去。
添乱!
傅嘉言和阮汇又不是傻子,第一时间转身就跑,连带着没露面的张睿寰和应明远也暴露了位置,四人在后院被追着乱窜,千秋雪也不能再思考什么,只得立刻飞身跃下。
她先是一鞭卷住即将砍到阮汇身上的那蒙面人的右手,猛地向后一拉,追击中的蒙面人立刻向后摔到,她紧接着拉动鞭子向那蒙面人扑去,夺下他的长刀,回身格住另一个蒙面人的下劈,接着变招横劈下盘,手腕一个刀花翻转刀锋刺入地上那人的腹部,然后她提着长刀扑向应明远后面的那蒙面人,应明远正把自己的小酒壶当做武器砸过去,千秋雪中途变为滑铲,将那人铲倒的过程中左手夺刀右手翻转,成功的给那人背上添了条刀伤,然后她左手将刚夺来的刀投掷而出,追击傅嘉言的蒙面人立刻腿肚子被刀刺了个横穿扑倒在地,剩下那人看起来是个聪明的,竟然没有转向千秋雪,大概他也知道把傅嘉言劫持到手更为划算,可他没想到竟然被跳出来的张睿寰半道扑倒。
千秋雪心都吓到了嗓子眼,张睿寰和那蒙面人滚做一团,显然蒙面人的反应更快,翻滚过程中就弃了长兵器从靴筒中拔出了一柄匕首,匕首下刺的距离远比千秋雪距距离他们近,眼看那匕首就要刺入张睿寰胸膛,没想到傅嘉言又扑了回来,从后面抱住那蒙面人双手抓上他的脸就开始乱鼻孔眼珠嘴巴的乱抠。
千秋雪急忙掷出右手长刀将那人匕首打落,那剩下的蒙面人失了武器,一时间倒不会给傅嘉言和张睿寰造成威胁。
这时阮汇和应明远也赶了过来,三拖一,把张睿寰拖离了那蒙面人的武力范围。
千秋雪刚松一口气,下一瞬猛地一个贴地滚,躲开了下劈而来的宝刀。
“哪里来的小丫头?你和顾向明是什么关系?”是那领头人。
“我……我是他弟子!”千秋雪眼一瞪,“你是何人?!为何为难我家先生?!!”
那领头人眼一眯:
“西岭书院何时有了女弟子?”
“今日便有了!”
那领头人目视手下收拾伤员和尸体,自己却突兀的跳起袭来。
千秋雪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可手头抢来的长刀都投掷出去了,现在只剩一条长鞭,对付那武功高强的领头人顿时相形见绌,张睿寰看得发急,又不敢出声扰乱千秋雪的注意力,好几次都见闪着寒光的刀锋擦过千秋雪身体,他干脆心一横,捡回长刀双手持住,看准了个空隙就冲上来。
“傻!”
西林三友惊呼,千秋雪更是目眦欲裂,飞身扑倒张睿寰,带着他躲过领头人的刀锋,张睿寰根本握不稳刀,手中的长刀也掉落,两人翻滚着躲避着领头人的连环劈,眼看着就要躲不过了。
这时“咔啷”一声金属锐响,领头人长刀被架住,众人都望去,只见一个锦衣卫千户持刀挡在千秋雪和张睿寰身前。
“锦衣卫办案。”
那声音让千秋雪睁大眼睛,即便是背影,但她也第一时间认出了来人。
那领头人顿了顿身形,转身跃起飞走了。
他的手下也随着跃起,连千秋雪刚刚杀掉的那具尸体也被带离。
“先生!你为什么不抓他!”千秋雪气急问道。
那锦衣卫千户转身,绣春刀归鞘,谭渊的脸映照着阳光露出无奈的浅笑:
“秋儿,一别八年,再相见你就对夫子说这个?”
千秋雪扁了扁嘴,其实她有一肚子话要跟谭渊说,五年前小弟千宏锐就在心里告诉他,说谭夫子不告而别,她还一直挂心着,没想到现在变成了锦衣卫。不过眼下,她有更紧迫的事情。
轻车熟路的掐上张睿寰的胳膊猛地一拧,在张睿寰的哀嚎声中她扯着嗓子叫骂:
“张肉圆儿!你胆子见长啊!拿着刀就往里闯!你有几条命啊?!!”
张睿寰被她掐的倒地乱滚,但根本躲不开,千秋雪直接像小时候那样跟着扑上去,直接骑到他身上乱掐。
“哎哟……哎呀……秋儿,我错了……哎呀……我担心你啊……啊……哎哟……”
谭渊望望天,叹出一口气,俯身把还在张牙舞爪的小花猫捞出来,那猫爪子还死勾着张睿寰的衣襟不撒手,跟他们小时候完全一样。
谭渊只得像从前那般把千秋雪的猫爪子一个个掰开:
“秋儿,行了,张二公子也是在乎你。关心则乱嘛。”
“就是就是,”在谭渊臂弯里还在努力向张睿寰踢打的千秋雪,完全没了刚才沙场武将招式狠辣刀刀致命的模样,更显出小女娘的娇憨蛮横,斜插进来劝架的阮汇和傅嘉言忍俊不禁,阮汇继续劝道,“南轩刚才也真是吓着了,他平常那么胆小的一个人,竟然能为了梦安你忘记危险,这说明他在乎你胜过在乎他自己啊。”
这话成功的让千秋雪熄灭了怒火,她抽抽鼻子,找补了一句:
“其实肉圆儿很讲义气的,傅大哥,他可是先扑出来救了你呢。”
“确实确实,”傅嘉言无奈笑对千秋雪护短的模样,从善如流,转身对张睿寰做了个长揖,“南轩的救命之恩,为兄这里谢过了。”
几人回到前院,押着顾向明的蒙面人也早已不见了踪影,原来谭渊是只身前来并未带手下,西岭四友上前给顾向明行礼问安,又簇拥着他回到屋里,千秋雪和谭渊跟在后面。
顾向明好像根本没有受到惊吓,仍然一派平静,千秋雪见他虽然干瘦矮小,可面目之中是一派正气凛然,目光也如昭昭日月朗朗乾坤,不禁对他心生好感。顾向明问起她身份,她自报了家门,顾向明先笑了:
“原来是小梁红玉将军,今日也算咱们师徒有缘,你刚刚说老夫是你先生,你是老夫弟子,那你可愿真的来我西岭书院读书?”
“可以吗?当然愿意啊!”千秋雪没想到竟可以如此水到渠成,今日这架没白打,“那我可就是西岭第五友啦。”
她身后,谭渊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而顾向明也好似自始至终都没见到有谭渊这么一个人在。
谭渊让西岭四友留下多陪伴顾向明,自己先拉着千秋雪出了出院,不过仍是走的后门。
两人跃出院墙,谭渊带着千秋雪上了乐吉山半山腰的一处凉亭。
漫山红遍四野无人,今日大军凯旋进城,老百姓都聚在城门口和城外宣威台附近,所以千秋雪猜到了谭渊有一些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跟自己说。
“秋儿,你有什么要问的吗?”两人无言相对半晌,谭渊首先发问。
“夫子,有好多,但不知从何问起。”千秋雪想了想,“你为什么成了锦衣卫?”
“我本就是锦衣卫,当年还是小旗时,受了牵连蒙了冤案,所以我出逃,化名谭渊入了你千府作西席先生,留在京城,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后来冤案平反了,我自然就回到锦衣卫。”
“那你本名叫什么?”
“这个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了,你最好与锦衣卫保持距离,懂吗,你只要知道我还是你的谭夫子就好。”
“所以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岭书院我也不该知道,对吗?”
谭渊不禁勾起嘴角,揉了揉千秋雪的头:
“秋儿还是这么聪明。”
“所以那个什么名单,包括那些蒙面人的身份,我最好都不要知道吗?那夫子你叫我来是要告诉我什么?”
“刚才你决定入西岭书院读书,武断了,但是现在木已成舟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你既然已经成为了顾向明的弟子,那后面能做的,就是少去书院,少和西岭的人交游。反正你还是要回平汉城的不是吗?西岭书院不过能给你一个名头罢了。”
千秋雪想想也是,本来她就是为了西岭第五友的身份对拜入书院产生了兴趣,真要进入读书,她不头疼才怪。
“可是——夫子,那西岭书院到底有什么问题,我也不该知道吗?”
“这其中太复杂了,你要是冒险涉入,不仅给你自己带来危险,还能危害到你父兄,记住,性命攸关的危害。”
千秋雪惊的后退一小步,她细细打量谭渊的神色,却从中读不出一点玩笑,虽然幼时谭渊经常跟她开玩笑,可该认真的时候谭夫子也从不糊涂。
“唉,好吧,”千秋雪垂头丧气,“那……我还可以跟西岭四友做朋友的吧?我很喜欢他们啊……”
“目前他们都很干净,都是一群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罢了,”谭渊又揉揉千秋雪的头,“况且我也不能拦着你见你的肉圆儿啊,这些年你也不给他写封信,可让他苦等了好久。”
“夫子,我长大了,别总揉我的头发,”千秋雪捂着脑袋躲了一下,然后嘟囔着解释,“我嫌写信麻烦嘛,我又懒……平汉城那么有趣儿,我根本顾不上……”
“哎,你今天打架打畅快了,张二回去又要挨板子了,”谭渊故意引向轻松的话题,大声感叹着。
千秋雪果然着急了:
“夫子,为什么啊?!”
“张大人这两年逼他逼的很紧,他哥哥跟张大人闹了不愉快,所以现在张大人的关注全部突然堆到了张二公子头上。今日西岭这件事我必须要上报,恐怕张大人下值前就会得知。”
千秋雪的心高高揪了起来,谭渊见她果然忘了西岭书院这回事,一心只为张睿寰牵挂去了,就嘱咐了两句,打发她赶紧回家。
回到家一番家宴自然少不了,家宴后千秋雪左思右想,决定不把西岭书院、顾向明、蒙面人和名单的事情告诉父亲,什么都云里雾里,告诉父亲也只是让他徒增烦恼,自己以后注意就是了。不过千秋雪还是把谭渊是锦衣卫这件事告诉了父亲,只说是在乐吉山游玩时偶然遇见,至少能让父亲有个提防。
千万程惊的后背一片冷汗,为将多年,虽然不在中枢但是该有的政治敏感他都有,锦衣卫和东西厂都是万万不能招惹的存在,后怕的他吩咐把家里的下人和幕僚又统统彻查了一遍。
晚上千秋雪在床上烙饼就是睡不着,谭渊已经成功的让她的牵挂点转到了张睿寰身上,他爹张怀正让千秋雪从小就惧怕,张怀正整日板着脸对两个儿子挑三拣四,如今所有的挑拣都只对着张睿寰一个人压过去,那——那肉圆儿不得被折腾成什么样?
想到就做是千秋雪的优点,所以她从床上爬起来,换了一身黑衣,翻墙出了自家房子。
翻墙,张睿寰熟,她更熟,因为张睿寰也是被她逼出来的。
翻入张府,在张睿寰房里根本没看着人影。
在府里找了两圈没找到人,千秋雪翻到游廊横梁顶上坐稳了细想。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张睿寰曾经跟她抱怨过,说他爹对哥哥太严,总是动不动就罚哥哥跪祠堂。
游廊里经过的两个丫鬟也印证了千秋雪的猜想。
“都快两个时辰了,老爷到底是让二公子跪多久啊?”
“哎,谁知道呢,就二公子那身板,真让人心疼,你是没看见,跪之前还被老爷用竹篾抽了一顿呢,晚饭都没吃。”
“要不咱去给二公子送点吃的吧?”
“你第一天入府?当心老爷赶你出去……”
两人低声交谈着走远,千秋雪立刻摸去了祠堂。
张府她只来过两次,虽然不知道祠堂位置,但是往人迹最少最不受打扰的地方去准没错。
果然,祠堂里跪着摇摇欲倒的张睿寰。
“肉圆儿!”千秋雪从窗户无声的翻进去,冲过去跪到他对面,双手托起他垂下的头。
这脸上的肉呢?下巴尖尖是要扎死谁啊?!这脸色白的,真让人心疼!
她直接上手擦了把张睿寰额头上的冷汗,触手微微发热,她又托着张睿寰的脸轻轻的晃:
“肉圆儿,看着我,我是小球儿啊。”
张睿寰喷出一个灼热的鼻息,涣散的目光聚焦了些,怔怔看着千秋雪半晌,他眼里泛上泪光,嘴唇也委屈的咬了起来,一开口,虚弱的声音还闷闷囔囔的带着点哭腔:
“秋儿,我以为你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