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初见 ...

  •   当天傍晚,恪亲王府。
      合欢阁内,朱戓已换了身常服,散了束发,端坐在红木桌前,偏头朝着窗外出神。那一头墨发随意散着,额前的头发微微遮了些侧脸,剑眉微蹙,一双丹凤眼里尽是空洞,看上去满是失落和迷茫。玄色的长袍依旧是那么熨帖,两条长腿似是从墨色的腰带下延展开的,正规规矩矩的曲在桌下,本是英俊魁梧的少年郎,此时一看是有孑然一身的孤独的味道。
      “王爷……王爷……”管家老吴看着桌上一菜一汤的热气慢慢的散尽,终于忍不住微俯身在朱戓身旁轻唤道。
      老吴是先帝赐给恪亲王的人,如今已经是跟了朱戓的第四个年头,他确实是料理内宅的一把好手,王府上下他打里的是井井有条。老仆平时待人总是那么温和,慈眉善目的,要紧的是,他曾在一年围猎时救过朱戓一命,那时朱戓刚刚入宫,不过十六,对宫墙内外的恶意一无所知,他只是单纯地遵从本能地感激老吴。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他更是对老吴尊重有加,甚至视之如父,毕竟,这皇城内外都太冰冷了,只有利益,没有亲情,所以他格外珍惜这星星点点的温暖。
      “……嗯?”待老吴足足唤了有五六声,才看见自家王爷将视线从窗子外移开,然后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
      “王爷,这饭菜都凉了,老奴去叫人来给您热热?”老吴关切地问。
      “哦,吴叔,不必了,本王饱了。对了,今日这糖醋鲤鱼不错,谫墨最喜食甜,你待会儿叫厨房再做一份给他送去”他盯着那鱼,像是自言自语,道,“就是这鱼刺他该不乐意挑了。”
      “那老奴这就去吩咐厨房备下。”老吴说完便利落地要出门。
      “罢了罢了,不必了,东西撤了吧!”他说完,目光竟是又暗了几分。
      “唉,王爷您这又是何苦呢?”老吴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担忧和心疼。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老吴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家王爷的心事呢,只是看出又如何,这件事任谁都是无能为力。
      “吴叔,您就别笑话本王了”他苦笑一声,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道,“本王到院中走走,您无事就早些休息吧。”
      “是,那老奴去叫人给您备下些银耳汤,您这晚饭也没怎么吃,正巧这几天也是干燥的紧,喝点儿银耳汤也能润润肺。”老吴满怀期待地说。
      “嗯。”朱戓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他踱步到院子里,看着满院的合欢树,碧绿的一片,青翠欲滴,像是比前一天更茂盛了,但又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是了,从那天遇着那人开始,自那天栽了这满院合欢开始,他岁岁年年看那合欢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满树的花夹恍如串串风铃,颗颗饱满的花夹都摇曳着对一人的刻骨思念。
      他望了望手中的白瓷瓶,心想自己果然是很有先见之明的,还是算了吧,不如说他是经验使然罢了——这又不是他第一次亭中独酌!
      曲径通幽,他好容易走到林中的亭子里,坐下的时候,突然笑了出声,其中有多少苦涩、多少无奈,想必是连本人也说不清楚……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古人诚不欺我哈哈哈……谫墨,是你吗?昂……?”他目光涣散,脸都快要贴在石桌上了,一面痴痴地笑着,一面给自己倒着酒。
      “我好难受啊,谫墨,我父皇他,他……”不知是否是醉酒所致,这个“墨”字尾音格外的长,语气甚至开始带着些撒娇的意味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御花园里,合欢树下,少年时的朱戓着一身暗红色袍子,正挥着拳不知疼般的一下下砸在树上,一声声压抑的嘶吼从喉间挤出,渐渐哽咽。少年还尚不结实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着,硬是将这疯狂和戾气尽数化作了委屈与无助……
      “你是哪家的公子,怎好在皇宫之中这般放肆?”一白衣少年缓步而来,纤纤素手正捉着一个银色小布袋,一双眼睛亮若星辰,正注视于他。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朱戓回头对上少年那清澈的眸子时有一瞬间的失神,竟无端的生出了几分亲切之感。然而,他现在却无心搭话,只是不知为何好像更委屈了,疯了似的继续对着树泄火。
      “公子,‘万物皆有灵,草木亦有心’”说着,他捧起手中的银丝布袋,近乎虔诚地望着,“它们历经寒暑只为绽放一夏,种种耕耘,万般努力,不该只因公子一人之念付之东流。公子若不弃,可以与我说说心中所苦。”
      朱戓这时开始仔细地打量起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了,看着他稚气未退的脸上带着的认真与期待,那神情里有自信、有骄傲,仿佛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突然感觉到了温暖,甚至是希望。
      就像是一个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得不每天摸黑穿过一片乱葬岗一样,他每每走这条路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快被这可怖的环境吞噬了。当突然有一天,他拥有了一盏灯,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就算是看到路上的一个个坟头他也并不害怕,他想要的只是一束光而已,只是能面对这污浊的世界的勇气而已!
      而这个人,此刻正站在他面前!
      “我叫朱戓,字辰彦,你叫什么名字?”朱戓心中郁结消散不少,于是慷慨道。
      “我叫楚沐,字谫墨,不知王爷在此,多有失礼。”楚沐比朱戓小两岁,此时也是矮了一个头,行起礼来倒是一本正经、有模有样的。看得朱戓忍俊不禁。
      “不必客气,公子方才所言不差,本王觉得与公子甚是有缘,不知可否与公子交个朋友?”
      “自然,‘?丈夫处世,当交四海英雄。’”他顿了顿,又道,“‘肝胆一古剑,波涛两浮萍。’既是朋友,王爷有何事不妨与我说说,谫墨或许帮得上忙。”
      或许帮得上忙?就人家脸上那胸有成竹的表情,仿佛在说——就没有什么是本公子解决不了了,快快说来吧,不然怕是一会儿还要急哭喽!
      朱戓从善如流:“本王听父皇提过你,说是神童才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没记错的话,我虚长你四岁,你我既已是朋友,今后我就叫你谫墨,你叫我辰彦哥哥便好,怎么样?”
      “好啊!”楚沐慷慨答道,像是对朱戓的夸赞很满意,笑得异常灿烂!
      俩人在树下找了片阴凉并排坐下了,仲夏时节,蝉鸣格外刺耳,但在两人耳边已变得旷远,他们此刻都沉浸在各自的喜悦中。
      “你知道我的身世吧?”朱戓开口道。
      楚沐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我阿娘临走前让我入宫找我爹,也就是我父皇,让我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不曾回去找她,是否真的是人走茶凉物,不念半分旧情。”他顿了顿,长舒了一口气,眼眶湿润却没有哽咽,仍是平静道,“父皇说,‘戓儿,你母亲是朕一生唯一的挚爱,与她相处的那半年竟是朕这一生可怜的为数不多的快乐的日子,正因如此,朕才更不能去找她,一入宫门深似海,戓儿啊,你当这偌大的后宫,为何只有太子一个皇嗣?皇后势大,王家在前朝更是党羽众多、一手遮天,自前朝便是如此,也怪朕无用,在位十余年也没彻底肃清朝野。朕离开江南之时就知道你母亲怀有身孕,朕不能用你们母子的性命冒险!当年的山盟海誓朕牢记于心,未曾有一日忘记,所以,这些年来朕一直饱受折磨。最是无情帝王家,也许自朕对你母亲动情那日起就已经注定了要受此折磨吧!戓儿啊,所谓帝王之术,动不得私情,朕想,有朝一日你会明白的!’好一个帝王之术,竟是不曾负卿吗?竟是不曾负卿啊!”
      话音落,他再也坚持不住了,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终于流了下来,他眼眶通红,却不曾啜泣,不曾哽咽。只是将满腔的委屈与遗憾变成了坚定的信仰寄于心尖。
      所以他道:“若我娶妻,定护其一世周全,一生一世一双人,死生不负!”
      “嗯,我信你,辰彦哥哥。”楚沐坚定地点了点头,微笑里满是鼓励和安慰。
      “谢谢你,谫墨。”他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少年未及弱冠不曾束发,一头墨发有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柔软,散在手心里的感觉很舒服。他微笑地看着他,眼里尽是宠溺。
      不经意间,他瞥见这个玉人儿似的少年腰间缀着的一枚素色香囊,很是淡雅别致,随意问道:“谫墨,你的香囊好别致啊,哪里买的?”
      “这是我娘亲手所制,买不到!”楚沐骄傲地说。
      “这般心灵手巧,想必夫人定时温婉贤淑的一代佳人了,这香囊可否给我看看呢?”
      “我,我没见过我娘,我娘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说及此处,楚沐低下了头,眼睛里的神气瞬间消失尽了,像是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对不起啊谫墨,我不知道,真的对不起……”他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是一味地道歉。
      “无事”说着一边从腰间解香囊,一边严肃道,“看看倒是无妨,但你要小心些。”
      “好好好。”显然我们恪亲王爷还深陷愧疚之中。
      “好香啊!是合欢花的香味!”朱戓心道怪不得总感觉这小家伙身上很香。
      “我母亲最爱合欢,我也是。今日本来就是慕名而来,想到这御花园中捡些合欢花,只是这个时节本来应该是没有落花的,去不想遇见王爷在此辣手摧花,如此想来,谫墨到是该谢谢王爷!”楚沐面无表情道。
      朱戓听出他这话是在揶揄自己,但是他不在乎,只是心道这小家伙挺记仇啊。于是他只是道:“说了以后要叫辰彦哥哥!”
      “好的,辰彦哥哥,那你快快帮我一起捡花吧,一会儿父亲该来寻我回家了。”楚沐把那银丝布袋举起来在朱戓眼前,不,是胸前晃了晃,示意他赶紧捡。
      “嗯。”朱戓答应的爽快。
      之后,俩人有说有笑地闹了一整个下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初见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