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会试 ...
-
庆历元年,春闱结束之日,上京城。
“快别抽了老李头儿,如今新皇登基特设恩科,今日会试便结束了,咱们也去贡院门口凑凑热闹。”一位须发斑驳的老者扯着一旁叼着烟斗坐在门前浅寐的老者起身。
“老邓,你别扯了,当心扯坏我新做的衣服嘞!我听说这新皇得位不正,这恩科呀不看也罢!”老者十分嫌弃地抻了抻被弄皱的衣服,有有滋有味地嘬了口烟嘴。
“哎呦喂,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你这脑袋还想不想要了?”边说边弯着腰冲烟斗老者摆着手,示意他噤声。
贡院街,车水马龙。
马车七七八八的随意停靠在路边,丫鬟们各自搀着自家夫人在马车旁翘首以盼,老爷们有的以手握拳一下下规律地砸在另一手的掌心,有的从身后拥着自家夫人,只是脸上都不免俗的带着焦虑和期待就是了……
熙熙攘攘之中倒是有一位公子有幸免俗,此人彼时正站在上书“为国求贤”的匾额前,身形极为欣长,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气质优雅,气度逼人。
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一双剑眉下是一对高挑的丹凤眼,看上去英气逼人,犀利异常。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一张脸俊美绝伦,棱角分明,外表看起来好像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
此人正是恪亲王,朱戓。
此时,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人向这位公子走来,毕恭毕敬地作揖称,道:“臣参见王爷。”
那人也是回身一礼,道:“老师不必多礼!多日不见,老师近日身体可还好?”
“劳王爷记挂,臣身体尚康健” 他顿了顿,迟疑道,“王爷此番前来是……”
“本王是来找谫墨的。”不等对方说完,他便答道。
楚怀眉头不由自主的微微锁了锁,道:“殿下,您应当明了沐儿他一心只想着入朝为官,匡扶正道,兼济天下啊。您……这又是何必呢?”
虽说大衍繁衍至今已是十分开化,但他们还是十分主张男耕女织的传统,认为只有内外分明才能家庭和睦,所以男妻也不得出仕。
青年又是一礼,诚恳道:“老师想必是误会了,本王是谫墨的兄长,他今日会试,做兄长的理应来瞧瞧。况且,谫墨他胸有凌云之志,本王这个做兄长的也是由衷敬佩,我们志趣相投,更是知己,本王岂有不来的道理呢?”
一口一个兄长的自称,倒是让楚怀有些放松警惕,但他仍是狐疑——怎么,那天上门来求亲的竟是有人易容顶替的不成?
像是看出了这个为人父的心中疑虑,朱戓又补充道:“谫墨他胸怀天下,我敬他爱他,自是应该助他一展宏图,岂有阻他前程的道理。那日之事是学生唐突了,谫墨既是不知,就拜托老师今后也不要同他讲了,他一直视我为兄长,今后我也只是他的兄长!”
他竟连“本王”都不用了,言辞之恳切,着实让人动容!
楚怀听了长叹了口气:“臣,多谢王爷成全。”
他这个学生,上学时虽说是有些顽劣,不肯循规蹈矩地问道求学,但却是老天赏饭吃,有着领兵之能,安邦之才,不然也不会时至今日还被太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朱戓忙扶起楚怀拜下的一礼,柔声道:“老师言重,我既与谫墨情同手足,若是老师愿意,便还和从前一样,叫我辰彦即可。”
“这于礼不合,老臣惶恐。”楚怀拱手一礼,推辞道。
“老师身为太傅德高望重,与我也曾有过几年的师生情分,又是谫墨的父亲,自是使得的。”朱戓果断答道。
两人还欲寒暄,楚怀更是刚刚启唇,便听见一声钟鸣——会试结束了。紧接着,考生一个接一个地走出贡院大门,一个个的脸上或喜悦或悲伤……
只听楚怀叫了一声“沐儿”,贡院门口便出现了一位翩翩公子,正疾步向他们走来。
他身着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走起路来衣袂飘飘,好似神仙下凡,不染纤尘。腰间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
乌发用一银冠端端正正的束于头顶,如泼墨般散于颈后,看上去雄姿英发倒也不失端庄秀丽,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后脑发间绑发的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一双桃花眼眼波潋滟,看上去很是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笑意若妖孽勾魂摄魄,气质如皎月清冷似仙。
这样的人儿,只怕是潘安在世也要叹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爹!不是说了您身体不好,就别来了了吗?” 楚沐抱怨着走到楚怀身边了,方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熟悉的身影,立马侧身惊喜道:“辰彦哥哥,你也来了!”
半晌,朱戓愣是呆呆地立在那里,尽管知道人已离去,却还痴痴的,想要抓住那片衣角……
楚沐:“……”
楚怀:“……”
无奈,楚沐只得是又唤了声:“辰彦哥哥?你怎么了?”
“哦,哦,没什么,许是这两天天气转暖,衣服去得急了些,夜间着了凉没休息好吧。” 朱戓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那辰彦哥哥要注意身体了。”楚沐关切道。
相较于楚沐,什么都清楚的楚怀自然是不信他这话的,只是在心里暗暗地想“这王爷该不会是拿那些话来糊弄我吧?”
最后还是朱戓先开口道:“谫墨,考得如何?”
望着朱戓脸上关切的微笑,楚沐竟是不自觉地笑意更深,胸有成竹地道:“不错,我不是还答应你要连中三元吗?你只管等着吧,我不会失约的!”
看着这样的楚沐,朱戓竟是不由得想起眼前这个个子只到自己眼睛,清冷瘦削的少年来日封侯拜相,一尝夙愿的场景。
白衣少年一入朝堂,官服加身,社稷在肩,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好一幅“春风得以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生动画面。这般想着,朱戓便为自己曾经自私的想法感到羞愧和自责。甚至刚刚他还……
这些楚沐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他的辰彦哥哥今天总是走神,不太对劲。
是了,以往的朱戓在不知自己对楚沐的感情而只是把他当弟弟看的时候,自是宠爱有加,正常不过。后来,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竟是一时没了往日的半分沉着莽莽撞撞地去了太傅府提亲,自然也是有什么说什么不曾有异。可如今不同了,他有了心事,还无人可说,他的弟弟,他的心上人有自己想走的路,他已经决定一路相随,互助。
想了这许多之后,朱戓开口夸赞道:“我就说咱们谫墨是最棒的,哥等着你连中三元,封侯拜相!”到了楚家父子眼里——
楚沐:“辰彦哥哥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不太对劲。”
楚怀:“王爷莫非真的骗我!”
“那我就先回府了,谫墨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好好准备殿试,哥等你的好消息。”说完掉头便要走,怎料身后的老管家一时没反应过来,竟与自家王爷撞了个正着。吓得那老仆连连称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吴叔啊,无事,回府。”他自知今日失态太多,自然不敢多留。
“唉,美色误国啊!”吴叔几不可闻的嘀咕着着。
这边朱戓刚走,那边楚沐便对楚怀说:“父亲,孩儿这几日考试考得有些乏了,想出去走走散散心,您自己先回府吧!”
“也好,那你早点儿回来,为父在家等你回来用晚饭。”楚怀道。
“是,父亲。”楚沐一礼拜别。
街市上依旧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春风拂面,楚沐觉得舒服极了,不禁微微抬了抬下巴,脸上堆满了笑意。衣袂飘飘,所行之处竟是有淡淡的合欢香气萦绕逗留,沁人心脾。
“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不如就早些回去,您今日出门不曾戴面具,一会儿要是哪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又硬塞过来一堆物什,或是要找公子表真心、牵姻缘的,小的可是拿不下,也拦不住的。”侍从柏时看着街旁那一个个看他家公子看的痴迷的女子们,担心又害怕。
“好了,就快到了,我不过是去买一些合欢花回去制个香囊罢了,大不了我一会儿自己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呆一会儿,你去替我买来便是。”楚沐佯装责备道。
柏时自是知道自己家公子不曾生气,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撅嘴道:“是,公子。”
最后,迫于“世俗的压力”楚沐只好是找了个死胡同呆着,只见他正将两只洁白如玉的手置于胸前,十指松松地握着,后又一根一根地松开,那玉指纤纤,骨节分明,看上去竟有几分病态的美感。随着他松开手指的动作嘴里念叨着:“合欢五钱、沉香两钱、冰片、樟脑各一钱……”
“谫墨,你怎么在这儿?我在路口就觉得这身影熟悉,不曾想真的是你啊!”青年惊喜道。
这青年容貌俊朗,一袭浅蓝色袍子花纹繁复、针脚细密,手中正握着一把折扇,洁白的腰封配以金丝绣的九蟒,腰间缀着一块碧色玉珏,更是衬得其玉树临风,看上去与楚沐年龄相仿,却不似楚沐那般瘦弱,相反,他一身小麦色的皮肤,端的是健硕硬朗,个子也是比楚沐要高上几分。
“见过平侯爷,无甚,打发了小斯去买些东西。”楚沐礼貌答道。
“既是如此。对了谫墨,今日会试题目可有刁钻,考的如何呀?”平侯爷一副了然的样子,不自觉地笑意更盛,心道果然不愧是我朱行乾看上的人嘿嘿。
“无甚刁钻,一赋而已。”楚沐仍旧是礼貌回答,面上未见一丝波澜。
平侯爷还欲再说什么,只听得一声:“公子,东西买完了,咱们早些回去吧,不然老爷该担……”柏时还未吼完这一嗓子,只见楚沐旁边的平侯爷正扭头朝这边看,忙慌慌张张跑过去见礼:“小的不知侯爷在此与我家公子议事,多有打扰,还望侯爷见谅。”
“无事,今日也不早了,谫墨还是早些回吧,省的楚大人担心。”朱行乾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殊不知他已经在心里将名为“柏时”的小人贴上生辰八字用银针扎得千疮百孔了,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跟楚沐说上话的啊,宝宝心里苦啊!
小剧场
朱行乾:“谫墨,你怎么对我小叔叔如此热情,对本侯就如此冷淡呢?呜呜呜~”
楚沐:“也许是我这哥哥当腻了,想当当婶婶呢?”
朱行乾:“别呀,我出500根糖葫芦,你离开我小叔叔好吗?”
楚沐:“……”
朱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