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人》迟渊cy

4、（F）曾有一人，不可近其身，不可表吾意

　　（一）

　　“初遇时草长莺飞时节，婆娑之处杨柳新叶。”

　　都说大学是步入社会的前戏，我却觉得，高中校园俨然是小社会的雏形。好友结伴，三五成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定轨迹，偶然的相交与我们而言无关痛痒。

　　小团体间有需要时相互合作，没必要时互不干涉。表面谈笑风生，暗地里骂声一片，这种事情早该习以为常。巧妙地将关系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彼此心知肚明，没有人会蠢到主动打破结界，这就是学校里的潜规则。

　　这个平衡看似摇摇欲坠不堪一击，实则让人难以僭越。

　　而这个制度之下，转学生的存在就变得突兀起来。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新同学好奇得询问其过往，询问完又冷漠地退回自己的保护圈。不是刻意地冷落，而是自己熟悉的圈子里从来都没有“再多一人”的选项。

　　因为各种原因，我一直都在转学，去过很多不同的城市，差异很大的学校。我在每个地方都待不长久，所以我不得不快速地与周围同学建立起友谊，小心翼翼地维持以使得自己在新的环境里能安然无恙，并且在离去的时候能快速斩断在这个城市的一切。

　　我不能要求别人为了我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改变自己，所以我只能强求自己去改变，去适应，而不是一味的特立独行。

　　重新到一个新环境前，我会回忆好自己的所有的经历，整理出主干部分，修理掉旁枝，组织语言，来保证被盘问时能流利迅速且不多生事端得回答完每个问题。

　　在人群中我要主动抛出话题，不能冷场，也不能显得自己话很多。别人说话要第一时间回应。不能驳他人的面子。要弄清楚周围人的雷区，注意避让。不要死缠烂打，当发现某一群体有人非常不希望新人加入时，尽快从他们身边脱身……

　　全部做下来非常累，难以坚持，但卓有成效。而且说不定等到坚持不下去的那天，自己正好又转学了，一切又可以重新开始了。

　　于是就这样，我成了别人口中热情，开朗自来熟的女孩。尽管这和真实的我天差地别。

　　听说明星大多数在出道前都会选择一个人设，来营业吸粉。

　　我做的和他们差不多，不过我的目的更简单，仅仅只是想要一个好人缘罢了。

　　总能听见有人说明星赚钱简单，可光是营业人设这一条，就很难让人坚持下去。

　　想我本来不想的，做我本来不做的，说我本来不说的，还给自己洗脑说我乐在其中。

　　多恐怖的一件事。

　　我是高二上半学期转学到这里来的。这个班级的小团体现象只会比从前的地方更加严重，让我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进行人际交往。

　　一个学期以后，同学们的目光终于被转移了。

　　教室里来了另一个转学生。

　　我松了口气，连轴转的日子总算能消停会儿了。

　　他们对新同学做着以前对我一样的事情。盘问，客套。唯一一样不同的，就是新同学长得太好看了，询问他的人更多了。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程溯。

　　不知道该说他的名字衬脸，还是他的脸衬名字。

　　这长相可是真能称得上再水一方的伊人了。

　　没美人不分性别，被吸引的人也不分性别。一时间他的座位旁人群层层叠叠。女生收敛好自己眼底的惊艳，凑上去混个眼熟，男生好奇新同学的来路。

　　我不是很想凑这个热闹。只要挤进去就免不了要多说很多话，会变得更累。但耐不住周边熟识的几个女生想去见识见识，硬生生被拉进去当挡箭牌。

　　“真的好帅啊。”

　　“比我们班其他那群男的顺眼多了。相比之下那群人个个贼眉鼠眼。”

　　“真是活久见，我呆的班级里竟然也会出现帅哥这一物种？我以为早就绝迹了。”

　　“是绝迹了。所以这不就来新的了吗？小禾……怎么不说话啊？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回过神来，抱歉地笑笑：“啊我刚刚走神了……新同学确实好帅！”

　　站我正对面的女生夸张的啊了一声：“不是吧，帅哥在眼前还能走神？小禾你眼光也太高了吧！”

　　“没有没有……”我连忙摆手。

　　索性她们很快就转移了目光。

　　刚挤到一半，突然听见班里最会来事儿的一个男生高声问道：“哥们儿，长那么帅，不缺对象吧。”

　　可能大家都很好奇这个问题，起哄附和声此起彼伏。

　　少年的声音不大，懒洋洋得穿透人群：“是啊，谈着呢。我青梅，现在在隔壁市，有机会介绍给你们认识。”

　　“哦~”

　　还是刚刚那个男生幽幽的接话：“听到了吗，多少姑娘心碎的声音。”

　　“滚吧。”离他最近的女生笑骂一声，作势要打。他左扭右扭穿过人群，逃离了战场。

　　程溯注意到那边的情况，笑了一声，接着做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他一笑又引得多少女生尖叫。只不过知道他有对象了之后，那些声音全部都变成了“妈妈爱你”。

　　“散了吧散了吧，优质男都有对象的。”我听到旁边一个女生小声嘟囔，“反正再怎么样帅哥都不会落到我头上。”

　　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不要想那么多不切实际的东西。

　　人群不出所料散的很快，连那几个拉我过来的女生也只是象征性地呆了一小会儿。

　　刚刚人多拥挤，我站在角落好不容易等人少了点交通顺畅了起来，想抬腿往回走，结果突然被叫住了。

　　“同学……”

　　我有些意外地看向对我开口的新同学。

　　明明是他叫住了我，但反倒是他显得有点漫不经心：“同学，你刚刚在这儿站了那么久一句话都不说。”

　　所以呢？

　　我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他好像被噎了一下，想开口又不知道怎么说话，连带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认识一下，我叫程溯。”

　　“知道。我叫宁禾。幸识。”

　　“没了？”

　　“没了。”

　　听到我的回答，他想笑又不敢笑，表情十分精彩，无可奈何。最终还是没有憋住，笑意从唇缝间泄出，在安静的空气中留下一声气音。

　　我有点恼，原本想走，又调转了一个方向，往他的桌子旁走去，怒气冲冲，一抬眼就撞上他弯弯的笑颜，气消了大半。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都是有特权的。

　　我勉强原谅了他刚才的无礼。

　　回到座位上，同桌悄悄凑了过来：“刚刚你跟新同学聊了什么啊。”

　　“没什么，就报了个名字。”

　　她若有所思，看那表情大概是没有相信。

　　我心里有点难受，如鲠在喉，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枯燥乏味的生活中突然出现新的事物总是免不了要多看两眼。

　　程溯在我见过的人里面算是很独特的人了。不是因为他的长相，更多的是他的作风。我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除我以外的转学生，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他们大多数都很安静，泯于人群中，平平无奇，毫不起眼，但又绝对不会出错。也许是性格使然，也许是他们也不想强行插入别人的生活。

　　这么说来，程溯简直就是一个超大号的异类。

　　细微的差距难以描述，但给人的感觉天差地别。

　　他很不安分，比外在更张扬的就是他的内在。一个人待不住，又不想主动去加入其他人，而是等别人去找他。只要给他一个契机，他就能大杀四方。不仅如此，他还可以尽情挑选自己看得上眼的队友。

　　急切的倒贴和悠闲的反选，明眼人一看就能分辨高下。

　　其实这种作风很容易被人打上高高在上难以接近的标签，但他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否有这种标签如影随形也就不需要别人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时间久了我才知道，他第一天到班级的时候是有多么收敛，后来就逐渐锋芒毕露。我看不太透他这个人，又不愿意过分的去揣测他，就放任这个疑惑在我心底生根发芽。

　　他的转学生活和我的转学生活好像完全不一样。我有时候很羡慕他刚来就众星拱月，万众瞩目，恨自己不够争气，连些小小的人际关系都处理不好，就暗地里心想这只不过是他那张脸的作用罢了，在这个颜性恋称霸的时代，一张好看的脸足以成为四方通行证。

　　哪怕我内心知道并非如此。

　　有些人生来就在舞台中央，羡慕不来。

　　他的出现让我彻底推翻了那份《转学生行为准则》。

　　在他自己的那套准则里，他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想法，不需要顾及他人，不用害怕得罪任何人，不用为了他人便利而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

　　我曾以亲身教训证明了这些事情的不可实施性。可这所谓的不可实施在他身上被颠覆，被贯彻始终。

　　这令我不得不承认，我看到了黑天鹅事件的发生。

　　（二）

　　“恰逢东风抚你笑靥，吹开蓬山千里雪。”

　　高二下半学期，掐着高三前最后的尾巴，所有活动纷至沓来，趁着死亡冲刺前的短暂休息，最后狂欢一阵。

　　最近的一场应该就是高中期间的最后一场篮球赛。

　　班级活动报名一向有一套自己的准则，基本上每次上场都是那么几个人。所以当我远远看见篮球赛候场区里的程溯的时候完全地愣住了。

　　全部都乱套了。

　　少年人身量颀长，小腿线条流畅。脱了外套以后，露出肌肉分明的手臂，五官精致。笑得阳光，笑得嚣张。很吸引人。

　　还没上场，光是站在这里就有很多人在场下讨论他。

　　他也要上场吗？

　　班级里是有固定篮球队的，这种比赛每学期举办一次，上场的人从来没换过，这次却破了先例。按理来说队员之间都磨合的很好了，没有人请假，更没有人受伤，他们为什么会让程溯上场？

　　百思不得其解。

　　我一边想一边随意挑了一个手边的位置坐下。

　　“小禾，我们去那边吧。”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我一下。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边确实有好大一块空地，但走过去实在是又远又麻烦，而且视角和这里也没什么区别。

　　我对上她的眼神，把到嘴边的拒绝吞了下去，象征性的扬起笑脸，慢腾腾地跟着她挪了位。

　　新位置离候场区很近，我坐下以后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女生半个身子探出栏杆，挂在空中冲他们一群男生挥手喊加油，喊完以后又欲盖弥彰自以为隐蔽得冲程溯招了招手。

　　啧。

　　有对象都挡不住的桃花。

　　正在转篮球的几个男生齐刷刷地转过身来，热情得笑着。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我一个人苦着个脸坐在那边也不是个事儿，也抬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我从来没有打过篮球，甚至弄不动篮球的规则，来这儿看比赛纯属是因为不想在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写作业，来找点事干。

　　学校的基础设施做的很好，篮球馆明亮宽敞，光线正好。

　　场馆内的观众泾渭分明。懂球的挤成一排，坐在场边的长条板凳上，大男生膝盖挨着膝盖，一激动就拽起左右的人倏地起立。板凳坐不下就坐地板，或干脆坐也不坐。总归是好位置不坐，硬要体验艰苦环境。

　　不懂球的都坐在上排抬高了的观众席，人手要么拿饭卡，要么拿作业。拿作业的也不写，脑袋凑在一起小声交谈。

　　我自然是后者中的一员，只不过没人和我讲话罢了。

　　刚才和我一起来的女生刚坐下没多久就被人拉走了。她走之前不好意思地示意了我一下，我也没太在意。

　　这场不是决赛，也没有人未卜先知有帅哥打球，观众没有很多，观众席空了大半。

　　我周围的那片地方到开场还是没有人来，显得我特别突兀。

　　候场的一拨人在场地边玩抛接球。突然有一个球被脱手而出，直直的向我冲来。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迅速拦下这个球抱在怀里了。

　　所有人都直直的朝我这里看，呆着不动，我一时间完全分辨不出球是从谁手里出来的，不知道要抛还给谁。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面上不动声色，手心隐隐出汗，不知所措。

　　明明随手往下一抛就会有人冲过去捡，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认死理只想把球传给在场的某个人。

　　可到底传给谁，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是整个场馆突然安静了下来，还是我心理作用耳鸣了，整个世界寂静无声，听不到一点声音。

　　我急得满头大汗，冷不防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下意识冲那边砸了过去。

　　静音解除，万籁有声。

　　一石激起千层浪，嘈杂的声音冲向鼓膜，涌入耳蜗，天旋地转。

　　心急慌忙投的球，轨迹有点不准，偏向了一边，程溯伸手一揽，把即将逃离的篮球拨了回来。

　　他略显震惊地挑了一下眉，然后举着球带着玩味的微笑向我颔首致意。

　　他一笑整个场馆就沸腾了。

　　我察觉到好几道明晃晃的视线把我从上到下扫视了好几遍，仿佛要把我整个人抽丝剥茧，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我的头越埋越低。

　　现在后悔挑这个位置也来不及了，周围一马平川，根本没有遮挡物。如果是在战争时期，我这个位置绝对是第一个被敌军炸死的。

　　所幸篮球赛很快就开始了，那几道灼人的视线终于挪开了目光。

　　我松了一口气。既然没有人看我了，那离开或者不离开都没什么太大影响，权当给我们班男生加油了。

　　南方入夏很快，即使现在还是名义上的春天，最高气温却早已破了三十大关。

　　体育馆高悬的白炽灯平白给场馆添了九个从后羿手里抢来的太阳，闷热非常。

　　两方对峙，四面窥伺。

　　哨声响起，程溯猛地跃向半空中，趁对方不注意直接带球过了好几个人。对方反应过来准备拦截，已经奈何不了他了。程溯直接压着三分线投了一球。

　　空心球。

　　一球定士气。

　　对方不敢再小看他们，自己队的队员也收起了眼底的不安，放松下来，开始肆意打球。

　　这球打的太漂亮了。

　　我就算看不懂也能感受到这凶狠的气势。

　　栏杆底下有人恍恍惚惚：“这就一球结束了？”

　　“听说这个人上场前找他们班所有打篮球的男生单挑了一局，全胜。他们班那群人这才让他上场的。”

　　“长的又帅，打篮球又好。这让不让人活了。”

　　原来是这样。

　　听上去像是他会干的事。

　　嚣张至极。

　　实力才是能让人最快折服的东西。

　　不知为何，我渐渐激动起来。

　　比赛仍在继续。两方实力均衡，相较不下。第一球纯属轻敌失误，后面几个球队员间排列紧凑有序，球也越打越精彩，所有人都拿出了自己的最高水平。各种名场面层出不断，花式秀球令人眼花缭乱。

　　比分持平，最终加时赛以一球之差惜败。

　　虽败犹荣。

　　要知道班里的篮球赛从来都是一轮游，这次打得如此酣畅淋漓，甚至差点打败去年的亚军队伍已经值了。

　　所有人都在为两支队伍欢呼喝彩。人群里里还有人此起彼伏喊着程溯的名字，颇有形成粉丝后援会的趋势。

　　程溯转头，露出一个张扬恣肆的笑容。

　　我心跳一滞。

　　不知有意无意，他正对着我的方向。

　　（三）

　　“或许情不知所起才称绝妙，免去忖度掂量生烦恼，能一往而深倾尽全力去拥抱。”

　　世界上有一个最大的错觉就是，我觉得他喜欢我。

　　我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清醒点，人家有对象，而且人家和你没有任何交集。更何况他能看上你什么？普通且自信？

　　独自一人吃完晚饭，打算回教室上晚自习。

　　突然一个女生迎面撞过来：“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儿。”我把她扶起来。

　　谁料她抬头看到了我的脸，突然变了脸色，嫌恶得骂了一句“晦气”，头也不回的走了。

　　有点莫名其妙，她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自认熟人没有特别多，但甚少与他人交恶。这么被当面骂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教室里也有很多人看我。

　　“我一点都不想跟这种人待在一间教室。”

　　“呵，这种女的在古代是要被浸猪笼的吧。”

　　心里揪疼，但安慰自己她们说的不是我。

　　刚回到座位上同桌就凑过来：“小禾，你是不是喜欢程溯？”

　　我猛然意识到一直有一种若影若现被人盯着的感觉。四下环顾又没有人看我。

　　“不喜欢。”

　　“承认也没什么关系吧。很多人都在说你耍心机吸引他的目光。故意跟他搭话，故意把球传给他。”

　　我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些事情的起因，气的双手发抖。

　　同桌的眼底没有关心，只有落井下石和毫无波澜的质问。

　　分明她内心已经认定我这么做了，那为什么还要来问我。想听我亲口承认然后羞辱我吗？

　　我后背发凉，浓浓的心酸涌了上来。

　　我以为我对她们足够好，百依百顺，她们就能给我同样的感情。这么看来只是我的痴心妄想，我和她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是谁传出去的，你吗？”我压抑住内心的怒火。

　　“怎么可能是我？你在开玩笑？说这话的人多了去了，你要这么一个个问下去？”她讥笑着白了我一眼，“你这么说，是默认了？”

　　“我不喜欢他。我和他没关系。我也没特意吸引他注意。”

　　“没有特意，就是不经意吸引他注意喽？知道你嘴硬。不过你跟我解释也没什么用。程溯那么多追求者虎视眈眈，你跟她们解释去啊？”

　　我看见周围好多人对我指指点点。

　　脑海中天崩地裂。

　　我不太会吵架，此刻一语不发。

　　同桌看我不说话更加来劲了，叭叭叭又说了好长一大段。我根本一个字都没听清。

　　我整个人晕晕乎乎，实在是受不了了，把她一把推开。

　　她惊诧地看着我，很奇怪我为什么突然反抗了她。

　　我顿了几秒，扭头走出了教室。

　　之前从来不觉得学校里的人那么多，走到哪儿都能碰到一群。我现在一个人都不想看见，避着人群走阴影。

　　明明我没有错，可偏偏被针对的就是我。

　　七拐八拐走进一条小道，旁边路灯正好坏了，黑漆漆不引人注目。

　　黑暗适合静心。

　　我坐着发呆，突然觉得我这么努力去和所有人都搞好关系其实完全没有必要，都是在做无用功。一时的讨好换不来真心。血亏。

　　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我不想碰见人，想躲开。

　　“宁禾。”

　　他不知道找了多少地方，篮球赛打全场能撑到最后，现在找个人跑得气喘吁吁。

　　我扭头就走。

　　“别跑了，宿管阿姨晚自习要点名的，你忘了？”

　　很拙劣的理由，但我还是停了下来。

　　在黑暗中遥遥相望，只能看见模糊不清的人影。我默默跟在他身后。

　　这里离教学楼已经挺远了，走了五分钟都没到。

　　其实宿管阿姨一向老眼昏花数不清人，缺一个人她根本看不出来，可我就是跟他走了，不知道是为什么。

　　“宁禾，抱歉啊，给你造成了那么大困扰。”

　　“这跟你没关系，是我想的太天真了。”

　　虽然有很重的怨气，但我也不能随便撒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程溯莫名其妙被传绯闻，还要费心解决这个根本不是他干的事情。

　　“你为什么能那么快就融入所有人，可我努力了一个多学期都做不到。”

　　“你也是转学生？”

　　“是啊。”我震惊于他才知道这一件事情。

　　“看起来你和所有人的关系都挺好的，没跟什么人冷过脸，我以为你们高一刚上就一起玩了。”

　　很不甘心承认，但我跟其他所有人确实都只是表面关系而已：“也只是看起来关系好罢了。”

　　开了话闸，我就开始滔滔不绝：“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的话，我明明就站在旁边，她们问都不问，更愿意相信莫须有的谣言。她们只看得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我从来不在她们的眼睛里。”我越说越崩溃。“我为她们做了那么多，处处替她们着想，但她们从来都不把我当回事儿。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加入她们。”

　　他看起来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可能是他女朋友从来没有无理取闹过吧，他不会安慰一个掉进死胡同里的女生。

　　“其实你不用过多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他们怎么想也影响不到你自己。不接受真实的你，那这些朋友本来就不值得，不要也罢。”

　　“可我永远都在转学，我在一个地方呆的最高纪录只有两年。我不可能在这两年时间内认识绝对交心的朋友。即使有也用处不大，后面基本上也不会联系，我又会进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从头开始，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消失殆尽，付之云烟。”

　　程溯很意外我会有那么悲观的想法，在他的印象里，积极向上才是生活常态。

　　“以前的事情先别说，可现在是高中。马上我们就会进入到根本不会出现转学情况的大学，你也要这么勉强自己去附和别人吗？”

　　我哑口无言。

　　“现在关系好的朋友也可以约着考同一个城市，考同一所大学。”

　　“所以做自己就够了，别想别人，我们左右不了他们的看法，可我们能控制住自己的。别让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动摇了自己的心态。人生来就是为了做自己的，可能有缺点，肯定不完美，不要耗尽全部都精力去塑造出一个完美的你。”

　　“没有人可以完美，除非是机器人。也没有人会被所有人喜欢，除非我们成为世界之巅。”

　　“所以，被接纳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其他人看到更好的你自己。”

　　我恍恍惚惚，思想全部被推翻，重新组建的过程很痛苦。但我终于明白程溯身上那股吸引人的气质来源于哪里，即便桀骜，即便莽撞，以自我为中心没什么不好的，前提就是先让自己成为中心。

　　少年的思绪于暮春之夜疯长，填满内心小小的一方土地。

　　（四）

　　“时光几曾仓促将红颜催老，它只是吻过簪花鬓角，婉转成一段又一段传世歌谣。”

　　不出我所料，高三上半学期我又转了学。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我没有在尝试接近任何人，也交到了很好的朋友。

　　小姑娘长得很好看，笑起来有梨涡，她开心的挽着我的手说想跟我考同一所大学。

　　我再没见过程溯，那个曾经让我有片刻心动的男生。那个曾经费劲口舌开导我的男生。

　　那之后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多年后的同学聚会。

　　很意外这种场合他们竟然会想起我。到场以后所有人都闭口不提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只是互相寒暄近况。

　　程溯比我晚几分钟进来。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时间没有夺去他的年少轻狂，还是懒懒散散但拽上天的样子。

　　“谢谢你啊。”

　　程溯仔细回忆，才想起来我谢的是什么东西：“同学，你这谢得也太晚了吧。”

　　我们相视一笑。

　　他很快就被人拉走了。我没什么事儿干，坐在一旁一边吃甜点，一边听他们讲经历过有趣的事情还有悲伤的事情，也挺津津有味。

　　“对了，溯溯宝贝～”

　　“你大爷别这么恶心。”

　　“行行行，我就是想问你女朋友呢。那么多年连张照片都没见到。”

　　程溯也没想到那么久过去了，还有人纠结这个，无语的揉揉眉心：“其实我没女朋友，这么说纯属挡桃花用的。”

　　一群人开始闹了起来。

　　我着实是很意外了，但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预兆。

　　“只不过没想到挡桃花挡的那么彻底，唯一看上的姑娘根本看都不看我。”

　　“吁～你活该！”

　　我抬头，看见程溯直勾勾得盯着我。

　　其他人没注意，可我不能骗自己说看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但我没有办法回应他。

　　十七岁的宁禾如果知道这些可能会和自己赌气，强撑一口气不答应他。二十七岁的宁禾也会清醒的知道自己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而拒绝。

　　总之我和他之间是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的。

　　有些人可以被钦慕，可以被仰望，就是不能肩并肩走在一起。

　　我别过了眼，他也了然，岔开了话题。

　　这么多年过去了，处处自卑的我，最终只会在一个人面前自卑。

　　我没有后悔当初后退一步，毕竟如果前进，那前进的那个人就称不上是我了。